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或:http://www.bookben.cn/================================================ 《三世魂牵之大清》陌上浅桑 他是主宰天下苍生的帝王,她是穿越而来备受宠爱的格格,他是父,她是女,却又纠缠迷离用情至深····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三世之;清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34104字 第2章 身伤 天色还为时尚早,灰沉沉的天空低沉沉的垂着昭示着一场风雪的降临。人们对未知的事情一直抱着观望好奇甚至害怕的情绪。此刻乾清宫的一众奴仆早已被康熙一道圣旨遣回住处不得擅自外出。清韵站在院内看着刚刚关上的西暖阁那朱红木门,一双美丽的眼中充满了太多的情绪,痛楚、凄凉无助甚至怨恨。她一直以为她舍不得或是可以再晚几年,可是她忘了,历史永远都是历史。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即便这个人是她。她环视着乾清宫,这里储藏了她太多的回忆,可是如今看来却觉得冰冷陌生。这红墙黄瓦的紫禁城,历经了二十年数万人建筑而成的紫禁城,她曾经视之如家,也正因为如此她忘记了这座繁华的牢笼是有么得无情和冷漠。忘记了这历经大明一朝的紫禁城内埋葬了无数深宫女子的爱恨情仇和怨念嗔痴。难道如今自己要成为这其中的一个吗?她知自己拧不过,如今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凭着心中的那份痴念想要争着最后一回罢了。 面对着紧闭着的朱红木门她敛尽眼中所有情绪,那双眸子清澈透明如古井一般,找不出半丝涟漪。她穿着雨过天青的颜色,在这寒冬中这颜色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可是穿在她身却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那抹青色忽然降低,竟是跪了下去。她素来喜寒畏热,冬天穿的尤为单薄,这一跪寒气便由膝盖蜿蜒而上直至心窝,再纠结缠绕住那可不知是何滋味的心。 顾问行看着跪在地上的清韵叹了口气开口劝道“格格,您何必如此相逼与皇上?皇室格格远嫁蒙古是咱们大清自建国以来便有的,万岁爷为您选的额驸又是固伦淑慧长公主的嫡亲孙子,人品容貌在蒙古王公中是拔了头筹的,与您” “谙达”清韵开口打断了他,却是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温婉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可是顾问行却是觉得心头犹如一记闷雷轰然炸响,相劝的话竟然再说不出半句,只得又叹息了一声转回身进了西暖阁见他的主子。 不知跪了多久,许是一个时辰许是一刻钟。西暖阁的上好窗纱上透出晕黄的烛光,让人看了就觉得温暖。可清韵此刻却只觉得冷,彻骨的寒冷。窗纱上印着两个半身的人影,清韵知道哪个是他,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过去的十几年间她仰望、敬慕的皆是这人。他宠溺的笑颜,温柔的怀抱,身上淡淡的檀木香,一切都还在眼前。只不过此刻他赐予她的只有这膝下冷石,耳畔寒风和一腔的怨恨罢了。细想之下竟是应了那再残忍不过的四个字:物是人非。 顾问行自西暖阁推门而出,冷风吹够打透他生身上的棉衣,他激灵灵就是一个冷颤。心里感慨那样花样年纪的单薄女子是怎样在这寒风之中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新丁又心疼又是无奈。“格格,格格”走至近前唤了两声,只见清韵腰背挺直的跪在那,连发抖都没有,也不回声。顾问行三魂七魄立时吓丢了一半。若是这位格格出了什么不测,这皇宫中包括他在内不知要消失多少人。这样想着他便抖着手颤巍巍的伸出去要试试鼻息。 “谙达若是来相劝便不必开口”待他手伸致一半,清韵突然开口,吓得他一激灵便收了手心底却是喜悦的。清韵的声音已不复原来的清脆悦耳,掺杂着难听的嘶哑。 “格格,皇上口谕‘回吧,朕歇了’ “他歇他的,我自跪我的,除非他应我”清韵再开口,语气坚决一如她未曾弯过的腰。 “格格,您这样身子骨也吃不消啊。您跪着万岁爷心疼便在暖阁里陪您站着,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皇上着想啊!说句犯上不敬的话,奴才看着您长大,您就像奴才的小辈,您这样奴才看了都心疼更何况万岁爷” 待他说至此处,清韵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竟让顾问行在这寒风凛冽之中出了一身冷汗。他只觉得虽然他是跪着抬头看他,却竟让自己觉得她站在高处俯视而自己竟是跪落尘埃。这周身的气势竟然比太子更加肖像皇上。待他冒着冷汗想要硬着头皮再相劝几句时只见远处奔来一人扑到清韵怀中,低头看看才看出来是四阿哥胤禛。 “你怎么来了”看着扑到自己怀中的少年清韵露出了这晚唯一一个笑容。这一笑如三月春风拂面一般让人感觉温暖。那艳丽的容貌竟然将清纯与妖媚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让人不得不感慨上天的偏爱。她用右手抚摸着胤禛光滑的额头,虽然手臂麻木可那动作却是极致的温柔。 “姐,我陪你”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嗓音略显低沉,却充满坚定。 “胤禛,听话回去睡觉,明个儿还要书房听讲呢”他抽出被胤禛握在手中温暖的手替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毛领。“回去”见他未动清韵不禁厉声道 “不回”倔强的花像极了此刻清韵那一丝不弯的后背 ‘啪’的一声脆响,顾问行惊得跪在地上磕头不断。胤禛捂着酥麻的半边脸,不敢相信这个最是疼爱他的姐姐竟然会动手打他。 “回去,早前和你说的话都听到哪里去了?谨言慎行,不该过问的事不要插手,你就是这么给我记着的?滚回去给我想想清楚!”清韵打人的手紧握成拳死死的抵在大腿上呵斥道。 看着跑远的身影清韵重新跪好低声道“劳烦谙达去瞧瞧” “奴才这就去”顾问行一起没有起来,又试了一次才踉跄着起来追了过去。 烛光将人影拉的细长,清韵顺着影子抬头看去便见一身玄色长袍的男人立在烛影之中,仿若这天地之主一般威严不可侵犯,诚然他也的确是这天下苍生的主宰--康熙皇帝。他的容貌一如法国传教士白晋在他进呈给法王路易十四的报告中所写一样“他威武雄壮,仪表堂堂,身材高大,举止不凡。他的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鼻尖略圆而稍显鹰钩状。虽然脸上有一点天花留下的痘痕,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好形象。” “韵儿,起来吧”他开口,语气中自带着威严细听之下还有心疼和无奈 “我不嫁”三个字出口生生让康熙迈出的右腿收了回去,雪色的白狐披风在他的臂弯之中微微晃动“由不得你,朕已然说出口”康熙沉声道 “我不嫁”清韵直视这他,她眼中的情绪太多。有那么一瞬间康熙仿佛听到自己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碎了。 “那你就跪死在这”他狠下心厉喝一声,扔了手里的披风回了屋内。 清韵看着那咣当一声合上的门只觉得心头气血翻涌,待一股腥甜冲至咽喉处竟硬生生的咬牙吞了回去。屋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清韵只是冷笑,心底却是一阵凄凉。 康熙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有些后悔,这茶具本事一式两套,一套是这碎的,一套在清韵手中。差距的样式极是普通,花样却是清韵一手所绘。上面还题了含有她名字的诗句: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 顾问行从乾西四所出来时地上的雪已是两寸左右,他一边快步前行一边心地祈求三格格已经回去了,待看到清韵依旧挺直的身影时再次叹息了一声走至近前“格格,四爷已经歇下了” “多谢谙达” 顾问行站了一会便进了西暖阁,看着满地碎瓷不动声色的对背手而立的皇帝道“皇上,降雪了” 康熙叹了口气来回走动,厚底靴子偶尔踩在瓷片上发出刺耳难闻的声音。他儿女众多却独独偏爱于这个三女儿,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看得最是清楚,可也因为这份疼爱他才不能应了她的请求。今夜注定好了这位帝王难以安眠。而这紫禁城内不能安眠的又岂止皇帝一人。 一身褐色宫装的宫女疾步走进长春,宫的主殿,对着歪在暖炕之上手驻迎枕的女子行了一礼,那女子峨眉粉黛容貌清秀,周身透着股子书卷气,正是惠妃纳喇氏 “主子,三格格还跪着呢,皇上发怒,摔了东西” 惠妃现实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钟灵毓秀的孩子怎么就犯了糊涂?”顿了一会又道“安置了吧,这是我管不了,只怕是太后她老人家也是管不了的。” 永和宫的主位是德妃乌雅氏,她本是已故的孝懿皇后佟佳氏身边的宫女。先生了四阿哥胤禛被封了贵人,后又生了康熙二十四年殇了的胤祚进为嫔位,封号为德。从一个小小的宫女走到如今的四妃之一,足见乌雅氏的心机。听了心腹宫女的话乌雅氏只是一笑让人收拾床铺安歇去了。这些年皇帝对这位三格格的宠爱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间,知道虽是天威难测不过用在这位格格身上通常是没多大用处的。那些想要借机看笑话的人算盘怕是白打了。 启祥宫的主位是宜妃郭络罗氏。听了宫女回禀便是一阵冷笑“皇上对她可是比对毓庆宫的那位还要上心,如今”说到这郭络罗氏没在往下说,只是冷哼了一声扭着腰回里间睡觉去了。 而最是沉稳的就是翊坤宫的荣妃马佳氏,清韵的生母了。宫门按时落了锁,她盘腿在暖炕之上手捻佛珠口诵佛经,不只是常年的习惯还是在为女儿祈求。她的性子是在不断地丧子之痛中磨砺出来的。自康熙六年道十六年间总共生了承瑞、赛音浑察、清韵、长华、长生和胤祉五子一女,却只活下了清韵和胤祉,因着清韵自幼被已故的孝庄皇太后养育在慈宁宫,马佳氏便一心用在儿子身上,与女儿不甚亲近。 至于其他的嫔妃贵人或使用手段打听一二,或是一无所知。聪明的吹灯睡觉等待明天打听一二,蠢得便是彻夜难眠,或坐或立,即便坐下也仿若股下生刺一般难以安生。 五更天,落了一身雪的清韵无声而笑,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她本打算着这一夜若是不曾冻死便随了命运安排,如今是真的听天由命了。他抬头看着那站在阶上一身明黄九龙朝服的康熙张口道“我嫁” 康熙看着那脸发青嘴发紫的人心头巨痛。那一声我嫁虽然低,他却听得清楚,他一直希望她答应,如今真的听到了却觉像得有人用刀剜下自己的心头肉一般。 清韵看着他紧缩的眉头无声冷笑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黑在不知道什么。 “韵儿,清韵”康熙一惊,心头止不住的一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慌亦或是别的,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难过,几步蹿了过去将人抱在怀中 雾气迷蒙,她只觉眼前是一片碧色池塘亦或是河,朦朦胧胧之中似看到一朵火焰般红色的莲,耳畔是虚无缥缈,遥远而有亲近的唱和“贫道本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 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休夸炉内紫金丹,须知火里焚玉液。 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餐寿药,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待她想要细听却觉得指尖一阵刺痛,睁开眼便见仁宪太后坐在床前,身后是自己的两个贴身宫女凝露、凝霜。见她醒了,仁宪太后眼泪便落了下来,抱着她哭道“我的儿,可是醒了” “让皇祖母担心了,是孙女的不是”清韵艰难的张口,待话说出来已是嗓子灼痛。 “快去告诉皇帝三格格醒了”仁宪太后头也不回,泪眼连连的摸着清韵的头吩咐,自由人去当了这差事。“我的儿啊,你是何苦那般倔,连累着自己身子受苦,小小的年纪以后这腿脚竟要不如我一个老太婆,这是何苦啊你” 清韵笑了笑望向站在仁宪太后身后的太医院院使孙之鼎,孙之鼎上前对太后行了一礼“太后,请容臣为三格格把脉” 仁宪太后让开地方,由着宫女伺候梳洗,孙之鼎手把清韵脉门“格格,您是气急攻心,导致晕厥,又因寒气入体过身才躺了这十日。如今醒了已无大碍,不过这双腿以后凡遇天气一丝变幻或是阴寒必然疼痛难忍。再者寒气入宫,您怡红院受孕也是难事” 清韵点点头,这个结果已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韵儿”待清韵喝下半碗参汤之时康熙疾步进门。仁宪太后一见康熙便带着宫女太监离开了。 “总算是醒了,韵儿”康熙坐在床边拉着清韵的手说道,语气难掩激动之情。 “出去”清韵开口,声音冷冽陌生 “韵儿,别胜阿玛的气,阿玛为你选的是个好人” “他好不好与我何干,我不想见你,如今远嫁便是与你再不相见, 出去”她再开口,难掩激愤之情,最后一个去字已然破音。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心内无限心疼痛楚道“你好好将养身体” 听到关门声,清韵闭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长如羽扇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倔强的不曾想滑落,那睫毛一抖,泪珠落下,掉到大红的锦缎褥子之上顷刻间便消失了,细看之下才能看到小小一片水痕 第3章 平和 “还疼吗”清韵半靠在床头抚摸着少年精瘦的面颊,眼中储满心疼“是不是逃了课过来的?不怕师傅告状?” “早就不疼了,是我不懂事”胤禛将脸埋在她的怀里,嗅着那似有似无的香味,觉得分外温暖。“是皇阿玛准了假才来的”他双手环住清韵纤细的腰身“姐,别怪皇阿玛” 清韵笑着拍拍他的头,那一直隐隐作痛的双腿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那人的狠心,教她如何不怨不恨。“你还小,不懂”她望着窗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 康熙三十年的正月清韵被封为和硕公主,封号荣宪。钦天监亦拟定了六月十六日为黄道吉日,和硕荣宪公主下嫁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接到圣旨时清韵正在绛雪轩内看纳兰容若的《饮水词》,彼时恰巧看到那句‘断肠声里忆平生’。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顾问行手中的圣旨,轻声道“放那吧” 她犹记得,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御花园中草木葱茏百花繁茂。那人牵着她的手,他手心的温度此刻仿若还能感受得到。自己手心已是薄汗一层却不舍得放手,不顾自己讨厌的黏腻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走。他一边走一边说“朕得给朕的韵儿一个好的封号”略一沉吟便道“荣宪如何?” 她抬头看他,阳光有些刺目,她却舍不得眯眼,只觉得阳光映衬下那人一身金光似那天上走下的仙。“何解?”她问他,语气中时、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憨,似乎只有在这个天下人敬畏的皇帝面前她才能完全展现出本性。不是那个端庄温婉不失威仪的皇家格格,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儿。 “依臣看,皇上是取尊贵之意,荣者尊崇也。宪字,《诗经·大雅》曾言‘天之方难,天然为宪’”跟在二人身后的翰林院院院士,内阁大学士张英道。彼时她和太子同样就傅于张英、李光地等人。经世治国之道她一个女子在旁听得,因为这个不知多少人都说,若她为男子,太子之位难保。 康熙听罢不语,只是微笑,拉着她前行,看尽园中百花。 想到此处清韵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曾经的一切都在这道圣旨之下化为乌有。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册封了乌拉那拉氏为四皇子嫡福晋。 眼看着还有两天就出了正月,清韵终是摆脱了卧床的的日子,可以下地行走。只是双腿依旧吃力,不敢走动太多,但胜在不用总是卧床。 “格格,那拉家的小姐到了”凝露将她手中的《宋书》拿走,又拿了软垫放在她背后。 “奴婢乌拉那拉氏蕙歆见过荣宪公主”声音清脆柔和,带着谨慎和恭敬。 清韵打量着身前这个身穿桃红旗装半蹲着的半大姑娘,两把头梳的规整,上面珠玉翠环装饰的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素淡也不珠气过人,再合适不过。容貌不算漂亮,却是清秀雅致的五官。 “起来吧,凝霜看座。” 那拉氏谢了座方才坐下,清韵看了一眼,只座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双腿并着,双手叠交放在腿上,头微微垂着。 “如今几岁了?”她端起一旁的茶碗,看了一眼又撂下了。那茶碗白底紫花,最爱的茉莉,本是她亲手所绘,旁边簪花小楷写着诗。内务府烧了两套,一套在这一套在乾清宫,原是极其喜爱的,如今却是看一眼都觉得烦闷。 “回格格的话,奴婢十五了。”那拉氏欠身而答,目光不曾抬动。 “你阿玛身子骨还好?” “劳烦格格惦记,阿玛身子硬朗。常对奴婢说起格格当年在军中的英姿。” 清韵一愣,想起她说的只不过就是头年七月的事情。葛尔丹入犯乌珠穆沁发生叛乱。皇帝下旨亲征,左翼出古北口,右翼出喜峰口。十八日,当他进驻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时开始患病。二十三日,巡兵至博洛和屯,依旧未愈,一道圣旨至京召了她与太子胤礽前去。待她到了才知道,生病不过是借口,他原是中了葛尔丹的暗箭,伤口处皮肉外翻,看得她心惊肉跳,心疼愤怒掺杂,竟一连处置了几人。 那拉氏等了许久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抬头偷眼望去。只见面前的这位格格乌发松挽,用一根细长的银簪别着。光洁的额头旁散落几丝碎发,不显得凌乱反而多了些难言的味道,面色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唇也是白的,细长的柳眉下那双本应该是明艳至极的眸子此刻竟盛满了让人心惊的痛苦。那拉氏看不明白那严重的含义。她也想不明白这位在自己阿玛口中由孝庄皇太后养育,皇帝宠爱万分的格格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哀伤,让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那必是伤心至极。 “格格”凝露见自家格格不知怎么呆愣起来,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唤道。 “恩”清韵应了一声,笑着看向那拉氏,眼中已换上笑意“你阿玛是个良将。”顿了顿又问道“可见过四阿哥?现住在那个宫里?” “在宫中原是见过四阿哥的,不过现在正避嫌,便未曾再见。皇上让住了永和宫德娘娘处,下个月便出宫回家” “你觉得他怎样?”青云笑着看她“在我这不必避讳,直言便是。” “四阿哥是皇子,姿势天家威严···” 清韵笑着打断她“他一个半大孩子,比你还要小上一岁,谈何威严。”接过凝霜递过来的檀木盒子放在一边接着开口“你进宫的时间不算短,今儿让你过来不过是想着你和胤禛要结为夫妻,我呢,也要远嫁蒙古,放心不下他,要叮嘱你几句。”清韵一口气说了这几句不觉得竟有些喘,暗叹这身体真是不行了。可在那拉氏眼中,这停顿便是审视,不由得除了一身的汗。 “你待如何对他?”喘了几口,她开口问道。 “夫为妻纲,奴婢的额娘教过”那拉氏斟酌着开口,捡了一句自认为无错的说。 “她不仅仅是你的丈夫,你应该吧他当昨天一样敬重,弟弟一般迁就,甚至儿子一般疼爱” “奴婢不敢”那拉氏听到此处不由得起身跪下,身子有些抖。吧一位皇子看座自己的儿子,纵使她胆子再大也是万万不敢的。 清韵忍着腿上的痛起身将她扶起,拉到暖炕前同自己一同坐下开口说“你不必害怕,我说的你记在心间就好”说着打开一旁的檀木盒子拿出一只白玉镯子套在那拉氏腕上“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镯,还是当年我生辰时老祖宗赏的,一直我前几日给了三福晋董鄂氏,这只便给了你。”说罢按住那拉氏欲摘下手镯的右手“戴着吧,记住我说的就好。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奴婢牢记格格训示”那拉氏行了一礼退出去。走出绛雪轩才惶回了神,觉得背后已然憾事,风一吹,冰凉冰凉的。 凝露将薄被盖在清韵身上,回身取了针线绷子坐在脚凳上绣花“格格,您怎么把珠玉首饰都送了?” “我一向不喜欢这些的”过了许久,久到凝露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才幽幽的开口 草长莺飞4020电子书,紫禁城的时间总是在众宫妃嫔的无限等待之中过得飞快。康熙站在绛雪轩门前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次踏出绛雪轩还是雪花飞扬,再次来时竟是百花盛妍。四个月未曾见过她一面,他从不知道思念晶石如此蚀骨薞心。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他一心想要保护不受半点伤害却是自己伤她最深的女子。可是他忍不住,每次在乾清宫院内望着这个方向,虽有无数宫墙相隔,她却仿佛总是能够看到那张巧笑滟滟的面容。 无声的踏入绛雪轩。猝不及防的,那身着粉色对襟宽袖短衫,下系紫色月华裙,术者小两把头的身影便闯入眼帘。发髻右侧细致的银流苏随着那娇小的身子晃动,泛着光晕。她背对着门,拿着铜壶给她最爱的几盆紫茉莉浇水,口中依依呀呀的哼着小调,甚似江南之曲,听在人耳中就像上好的江南糯米糕,甜、软、香、滑、糯。 她回身,愣在原地,右手不自觉的抓了一下衣摆有飞速放开。立在宫门处的男子面朝阳关,看不清容貌。一件鼠灰色府绸长袍,腰系银带,外罩着石青色纱褂。清韵知道是那人,时隔四个月再次踏进了她的门槛。 她放下铜壶,在一旁的青花瓷缸中净了手,拽下衣襟处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往不远处的紫藤架下走去。“我才得了上好的清香冷韵,阿玛一起来尝尝吧。” 康熙原本以为依着她的性子必是要冷眼相向,不成想竟是邀他品茶。心下暗喜,面上却极是从容的走了过去。石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是他二十三年第一次南巡是派人送回来给她的。康熙看着她用热水冲淋茶壶茶杯问道“方才听你在哼唱曲子,甚是好听。” “是江南的一首民谣,阿玛要听吗?”她将沥干的茶杯放好抬头问道?看着那双清澈的眼镜,康熙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点头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草 ,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她边开口唱便将茶叶用茶则放入紫砂壶内。康熙听着这安静甜美的小调,只觉得就这样一世才好。 洁白莹玉的手指在阳关下竟然是半透明的,她注水的手法是最经典的凤凰三点翅,银流苏一晃一晃的,阳光一照,白光反射在康熙脸上。他看着她脸上平和的笑容有一瞬间觉得那些不快都是梦。 尾音结束时,一双纤纤细手端着茶杯递到他面前,康熙接过来不急于饮,先观色察形,接着端杯闻香,再吸汤尝味。喝下一口道“好茶” 听他如此说,清韵才低头喝手上那杯,嘴角似笑非笑。 “你把金银细软都送了?”放下茶杯她问道,终究他还是更喜欢盖碗茶。 “恩,我不爱那些,过些时日去巴林,带着也是累赘,不如留个念想”她面不改色,好似为了不嫁长跪乾清宫的事根本不存在一般,康熙听着却是心底阵痛。 “前段时间朕让内务府做了些银饰,过会派人给你送来,如何?”康熙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 “阿玛来不回只为这个吧”清韵将还剩一些的茶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白水,问。 “四月十二日朕要启程去多伦,今儿,来看看你” “听说了,阿玛若是政务不忙,晚膳来绛雪轩用吧,我下厨” 顾问行原是站在绛雪轩门外等着的,看套康熙面带愉色出来,忙上前去打了个千“皇上” “把前几日备下的首饰准备好,晚膳时带过来” 顾问行一听新下一喜,几个月了,总算是见到皇帝脸上有些喜色。 康熙下午批着折子,自觉的事件过的忒慢了些。侍立身前的李光地偷眼瞧了一眼望着窗口小盆茉莉发呆的皇帝只觉得纳闷,看向顾问行,后者却只是笑而不语,弄得他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未时一刻,该传膳了。” 康熙恩了一声,起身看到李光地愣了一下道“晋卿先回去吧,这事明儿个再议。”李光地虽摸不着头脑还是应声退下。 “皇上吉祥”凝露凝霜见康熙肚子进来,忙行礼请安,一人道“格格还在厨房,只差一道菜就好了” 康熙点头,挥挥手让二人下去。自行做到桌前主位之上。桌上共有两荤两素四品彩色,分别为清蒸细鳞鱼、龙井虾仁、什锦豆腐和翡翠菜心,颜色鲜亮闻起来味道也是甚好。他通医理,知道这样搭配也是不错的。抬头看到端着托盘而来的清韵康熙不禁展颜一笑,若他不是君主,两人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是极好的。 清韵将汤放好便做到了他旁边,将两人的饭盛好说“吃饭吧” 他不语,结果饭碗,夹了口青菜及时高贵文雅的吃起来。她亦不语,吃相不及他高贵,却让人觉得这样的吃相怕是世间最美的··· 第4章 心伤 康熙放下手中的盖碗茶杯,转头向里间看去,透过绛色的纱帘影音绰绰可见她走了出来。 她蹲在他的身前,手中拿着一个黑色荷包系在他的腰间“早前就绣好的,里面装了茉莉花瓣。若是不喜欢这香,你便自个儿换了”她欲起身,却猝不及防被康熙紧紧抱在怀中。 “韵儿”康熙低沉的唤道。她鲜少动针线,除了自己用的物件便只为已故的孝庄太后绣过一方帕子。 清韵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的埋在他怀里,闻着那让她安心的味道,听着那强劲的心跳,几个月来的怨恨竟然消失的干净。 “阿玛,我一辈子不嫁好不好?我只求在宫中有一席之地,看着你便好。”她轻声道,语气中是少有的哀求。 康熙心底一阵刺痛,却仍旧镇定的说“阿玛不要你守着,阿玛要你嫁人,风风光光以皇室最高的规格嫁人。乌尔衮是个好人,阿玛不会为你选错。”他发现,只要把心思花在为她思虑将来,保证一个他能够给与的美好前程,就能够暂时减轻他心底的罪恶感和无处诉说的痛苦。他爱这个女人,不是以父亲的心思去爱,二十以男人的身份···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清韵便越是觉得委屈。泪也随之落下。她抱着他的腰,却觉得自己手中空无一物,什么也抓不住。抬起泪眼,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能给她很多,却不愿意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利用他手中所掌握的无上权力悍然的挡在她与一切俗事之间。依靠着他,她不必像前一世一样低眉顺眼、流离失所,看人脸色。可她对他不仅仅只是相对父亲一样依赖,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眷恋,思慕、、、他是皇帝,是英雄,是黎民百姓心中高高在上的神。可是骨子里他还是个凡人,她曾经以为自己爱的是金銮殿上雄才大略指点江山的康熙皇帝,可是每每梦中心里出现的是那个会紧锁眉头,会抚掌大笑,会宠溺的拍着她的头说‘我的傻韵儿’的玄烨。她恨他冷心冷肺不答应她的要求,可她无可奈何,只能无助的哭···· 康熙的心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剑在来回搅动一般。他从未见到她哭过,出生时无论如何拍打拍打她都只是有声无泪,养育她的孝庄太后辞世她也只是不吃不喝的病倒,可如今他却落泪了,那泪水好似滚烫的开水一般浇到他的心头。她紧紧地拥著她,心底一片凄惶。单是想到她不在身边他都觉得痛苦难当。低头,她看到她的英姿被淹没在自己的影子之中。‘宿业’他猛然想起这个在佛经中的词语。她让他眷恋,不是用身体去占有,也不是爱的必须生死相随,就只是这样寻常的情,深而痴,情到了最深处,除了痴还能够有什么? 身为帝王,他有着敏锐的心喝洞察一切的眼睛。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思隐藏在重伦理之后,她的感情走的是那么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两个人在对方的注视,期盼和痛苦纠结之下一步步走进这纠结迷离的浓雾之中,难以自拔···· “我别无他求,只要远远地看着你,守着你,真的就这么难?” 他为她擦拭那晶莹的泪珠“韵儿,你我之间本就是不该有情的。更何况帝王无情,我的后宫从未有一人分的朕的情,而你是我的心头宝,我怎么舍得如此对你” “在你心里,我和她们一样?”清韵凄然的说,环抱着他的腰委屈的抽泣。 他摇头“不,你不是,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女儿,我的知己,我的冤家···” 清韵楞仲的坐在地上,那人嘴唇的温度还在额角,课那抹银色的袍角却如风一般飞扬而出,她竟想起了‘尘埃落定’她不想离开他,他是父亲,让她在他的保护下天真而单纯。虽然他知道她的城府或许不亚于他,可他仍旧用他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挡在她与一切之间,让她天真,让她依赖于他,而如今,他却要将她推得远远的··· 康熙端坐在乾清宫内的龙床之上。手里的荷包是纯黑无纹的锦缎。正面绣着精致典雅的紫色茉莉,针脚细密,是她贯绣的苏绣。黑与紫的搭配显得分外妖娆,就像是她。明知是毒却欲罢不能,饮鸩止渴。反面是首完整的诗韵绝香仍绝,花清目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当初第一眼看到那初生的小婴儿,他脑子里便想起了这首诗。 “皇上,三更天了,该歇了”顾问行小心翼翼得道,这样的夜已然不知有多少个。随之劝了皇帝不一定听得进,可还是要劝的。 “是该歇了,朕还有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真不是皇阿玛,也不是皇玛法“康熙轻声道,像是对顾问行说,又像是自己喃喃自语。 顾问行觉得心头发苦,鼻头发酸,他跟在皇帝身边已二十余年,只有那位格格才能让这位无论何时够挺拔如山的帝王如此。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仿若看到一滴泪自皇帝眼中落下。顾问行紧忙低头,但愿自己是看错了,可烛光下那荷包上却是有指甲大的一块水渍。 “皇上” “夜深了,你也下去吧,今夜不用守着”过了许久,康熙才说了这么一句。自己脱了那厚底靴子便和衣躺倒了床上。只是手中仍旧攥着那荷包。香气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不似桂花浓郁,不同兰花空幽,那是人间的味道,可又让人觉得那么遥不可及··· 至四月十二日康熙起驾多伦,二人未曾见过。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清韵依依的行了一礼便被仁宪太后拉至身边坐定。 “今儿个是你生辰,随时不喜欢这些金玉翡翠,好歹这长命锁要带上一回。”仁宪太后边说边把那精致的锁片给她带上。 清韵摸了摸笑道“听老太太的便是” “我不掬你在我这老太婆处,知你那里备下了酒菜请你那些兄弟,且去了吧”清韵嬉笑着哄劝了几句方才离开。 “格格,可算回来了,太子和众位爷等了您好一会而为了”凝露从里面迎了出来。 清韵点点头,进屋一瞧,除了随驾的大阿哥胤褆,从太子到六岁大的小十三胤祥都在。太子和老三安静的聊着什么,老四带着十三玩着翻绳,十二载一旁看着,老五老七不知在聊些什么,老八带着老九老十安静的坐着。众人见她进来都起身叫了一声皇姐,唯独十三扑过来要清韵抱着。 “都坐吧”清韵抱起小十三示意身后的凝露可以摆宴,坐到了太子身边。看着这满座的人清韵不觉得腹内一阵凄惶无助,待到酒宴摆好端起了酒杯道“多谢众位弟弟还记得到绛雪轩为我庆生”说罢,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只是何苦送这些礼?除了凤冠霞帔,我不想带走紫禁城内任何一样东西” “皇姐,今日是你寿辰”胤禛轻声道 清韵浅笑盈盈,却有一丝苦涩。 “皇姐,乌尔衮我曾见过,是个不错的”太子拉住她一只手道,太子只有眼睛很像康熙,过于清秀俊美的容貌像极了她的生母赫舍里氏皇后。 “他好与不好暂且不提,你们与我好好吃上一回酒倒是真的”边说,她边夹了一筷子菜喂给坐在她腿上的小十三。皇上和太后都说这些兄弟姐妹之中只有十三最像幼时的她,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十三对她也是比对别人亲厚。 酒宴散时已是掌灯时分,清韵已经有些微醺,屋内只剩下胤祉,胤禛和胤祺三人。她双颊酡红,平素本就妩媚的双眸此刻更是媚眼如丝,一身正红旗装比平日的素色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你们等等,有东西给你们”说罢也不用凝露凝霜搀扶,自己一步一摇的进了里间,再出来时手中托着两本书,一管竹笛。“这《饮水词》是纳兰先生手书送与我十三岁的生日礼物,上面也有我近些年的脂批,你无视闲来便看看吧”清韵说着将一本书递给了胤祉,转身将另一本递至胤禛面前“这是《心经》,静不下心来的时候读读,莫要再让那人说你喜怒不定。” 胤祉看着那本《饮水词》深蓝色的封面上贴着白字黑字,饮水词--康熙二十四年赠清韵,落款是容若。这是纳兰先生一首苍劲雄浑又不失飘逸的行书。翻开来看便有不同体的簪花小楷,是清韵这些年来的批注。最开端写着,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这竹笛是八岁时阿玛亲制,如今与我已再无任何意义”叹息一声将它放入胤祺手中“五弟,你我自幼在慈宁宫中一起长大,替我好好收着它吧” “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胤祺递了回来,他还记得清韵是很喜欢这管竹笛的。 清韵摆摆手向里间走去“我醉了,你们都回吧” 三更天,青云呗一阵敲门声惊醒。 “顾谙达怎么这时回宫啦?”凝露惊讶的问本是随驾康熙,此刻却出现在绛雪轩的顾问行。 “万岁爷吩咐必在三更天将这礼物送到不得早半刻不得晚半刻。你且收下,我还要回去复命”这时顾问行压低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和门的声音。 清韵平躺看着床顶月白府绸绣茉莉的床帐,泪水连连。三更天是她十九年前初生的时辰,也是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到大清的时候。 第5章 心死 “格格,内务府梁公公求见”凝霜屈膝对正喝着冰镇绿豆汤的清韵道。她畏热,这五月的流火天,便只内穿了抹胸裘裤外罩着夏凉府绸的月白中袖斜襟小衫,白如玉藕的手臂露出小半截在外面手中捧着翠滢滢的碗,十指纤纤指甲粉嫩。下系着浅黄掐褶月华裙,光脚丫,斜歪在榻上,那塌的位置正好,靠着窗边能感受到偶尔一丝难得的风又不必被太阳晒到。没有梳妆,一头青丝在脑上高挽别着一支镂空茉莉花纹的银簪。 “让他进来吧”坐起身理了理衣裙,穿上鞋用裙摆盖好脚,满族女子的脚是极金贵的。康熙五月十八由多伦回至宫中,梁九功今日来定是受了皇命的。 “奴才给三格格请安,格格吉祥”梁九功刷着马蹄袖利落的打了个千。他极瘦,生就一副机灵模样。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只觉得进了此屋便是凉气袭来,舒服之极。偷偷斜了几眼,发现这屋内竟放置了不下五处冰盆,冰块的份例竟似比乾清宫还要多。偷偷的往上看了一眼,未曾窥见容貌,只见得一只白嫩细长的手托着一只翠绿的翡翠薄碗,那画面让这语言匮乏的小太监除了漂亮想不出别的词来。 “凝露,给梁公公看座” “奴才不敢”梁九功连声告饶。清韵作罢,只问他有何事。 “皇上遣奴才呈礼单给格格过目”梁九功说罢从小太监手中拿过大红烫金的册子亲手呈了上去。“皇上说格格若是哪里不满意只管支应奴才一声” “放着吧”她瞄了一眼,示意凝霜拿了银锭子赏给二人,梁九功推却未接,退了出去。 “热得实在厉害”清韵看了眼手边的礼单觉得心头更是闷热,开口道“再去取些冰来”随手翻开那大红锦缎包镶的封皮,有些错愕。 ‘如意冠四顶(均随各式镶嵌宝石帽花黄绫冠盒)熏冠朝冠一顶(镶嵌珍珠石黄绫冠盒)珊瑚朝珠两盘,翡翠朝珠双分珍珠手串,翡翠手串,金箔,珊瑚,沉香手串。各两件’后面更是密密麻麻写了十数页。 “阿玛要你嫁人,风风光光以皇室最高的规格嫁人”康熙的这句话回荡在脑海之中,手指轻动翻过一页‘金表四对,玉柄,香柄镶嵌珠石小刀火镰四分,赤金累丝凤钿全份,点翠凤钿四分,万福满簪钿全份赤金项圈全份,束辫手巾四分(明黄两份,红、绿各一份)’清韵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有翻了一页‘赤金缠丝扁方成对,赤金洋錾扁方成对,赤金镶嵌扁方成对,翡翠扁方,白玉扁方,翡翠玲珑扁皆是成对’ 清韵浅笑出声,连翻了三页‘翡翠套环两对,珍珠环,镶嵌翡翠环,白玉环,珊瑚环成对,宝石耳坠成对,珍珠耳坠成对,翡翠耳坠成对,白玉扳指成对,珍珠戒环一对,各色江绸绫袜二百双,各色针线二百分,包头手巾二百分’ 清韵笑声更大,翻至最后一页‘陪定十二人,内放一等护卫一人,二等护卫四人,三等护卫四人,五品典仪一人,六品典仪一人,头等女子四人,二等女子四人,三等女子四人,后有尽述户口男女,管领夫妇若干,庄头,租银,当铺,官房若干’ 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飘散而出,泪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串串滑落,清澈如水“皇室最高规格的婚礼,你是真的给我”她呢喃,那礼单之上竟是皇后大婚和固伦公主的妆垅的结合,这样的公主嫁妆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心头犯苦,比生嚼了黄连还哭。 五月三十这一天,清韵一大早便拿着太后的手谕出了皇宫。 “格格,这是去哪?”凝霜撩开车上的帘布望了眼外面问。 “你和凝露跟了我多久了?”清韵理了理身上素白的旗服问她。 “奴婢们是康熙二十四年冬天开始伺候格格的” “难怪”她浅笑,手指滑过身侧的筝弦,‘噔’的一声琴音震的凝霜心底发抖。 “你喜欢一个人吧” “格格”她惊恐的跪在车内,不敢相信眼前比她还小的女子能看穿她的心思。 “你真的想嫁给那个可以做你父亲的男人?”她直视凝霜的眸子问的风清云淡“他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 “奴婢确实心仪费扬古将军”凝霜狠狠的将头扣外车板上,带着不顾一切的绝决。 “格格,到了”外面赶车的太监恭敬的说。 她不理会车外,只盯着凝霜看“他身份显贵,是当朝大将军,又是孝献皇后的弟弟,而你只不过是下三旗的包衣奴才,嫁给他你也许连妾都坐不上,你还愿意?” “奴婢不求荣华富贵”凝霜始终不曾抬头,颤着声音道。 “在车内等我”她说,拿着筝下车。 “先生,清韵来看你了”她盘膝坐在纳兰坟前,筝放在腿上“你说对了,到头来伤的终究是我…”说罢,她浅笑,十指纤纤一曲琴音幽然而出,似月照中天,风缠耳畔,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她记得,六年前的这一天,她请了太后的手谕悄悄到明珠家,那时的容若已卧床多时,人虽是清减憔悴许多可还是让人觉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冬郎”她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瞬间就有些湿润。她知道他的命运,无奈的是无力改变。她待他如师似友,更像哥哥。 “别伤心,我很高兴,可以去见惠儿”纳兰修长苍白的手反扣她的手,拍了拍,喟叹着说。惠儿是他的发妻卢氏,清韵只看过画像,觉得是个娴静的人。听他这么说她只是不语,看着他,心疼。 “倒是你,该想的不该想的念想都断了吧,不然到头来伤的终究是你啊”他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担忧。那一日她知道的是纳兰大限已至,不知道的是她走后康熙来过 明珠站在远处看着那一身素色的女子席地而坐,远远地传来那筝的声音,哀怨,凄绝,泪水从这个男人眼中流了出来,他一直以为三格格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曾经想过或许可以娶得这位格格,不过一切都在容若的逝世中烟消云散。 六月初二,乌尔衮进京,乾清宫设宴,清韵避而未往。初五,她独自一人往乾清宫而去。 环视着乾清宫,还是那么熟悉,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与着十几年的记忆契合。往南望去可以看到南斋(南书房)的一抹影子。她还记得,在南斋的布库房里,他和容若脱了长袍相斗的样子,眼神锐利,削薄的唇紧紧地抿着,发辫盘在头顶,额头上的汗珠晶莹剔透,落下来,如同落在她心里一般,滚热灼烫。那时的他哪里像是帝王?更像是翱翔在蒙古草原上空最凶猛的海东青。 “不用你让着朕,朕要让朕的女儿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巴图鲁” 至今她都忘不掉,她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将纳兰摔倒在厚厚的地毯上,然后抱着她将她举过头顶那一刻,男人身上特有的汗水味道轰然涌入她的鼻子之中,不难闻,她甚至觉得好闻,那么阳刚,那么让她有安全感 “清韵?”康熙吃惊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身水绿旗装,如一株水仙般站在那,淡淡的望着他。 “大婚当日,车架便直往漠南而去,不在京中做留。”她开口,声音冷冷清清,按规矩,格格出嫁是要在京内完婚的。 “韵儿,这有违祖制”康熙面色一暗,轻声道。 “祖制?皇后和固伦公主才能动用的妆垅就是祖制?我只认往漠南而去,要不然着喜宴你就准备成丧宴?”她冷笑一声,沉静的说 “清韵”康熙怒喝着站起来,动过过于迅速猛烈,撞翻了一摞奏折,清韵看到那上面写道‘三格格妆嫁逾矩,有违祖制’抬头,她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颓然的坐下。“我要给凝霜抬籍” “镶黄旗?”康熙问 她点头,转生,离开,毫不拖泥带水。推开门时竟停顿了一下“既要我远嫁,便彻底断了才好” 他一直都知道,即使是以他帝王的身份他仍旧奈何不了这个如风一般的女子... “臣费扬古参见和硕荣宪公主”一身黑色四开倨行袍的费扬古利落的请了个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命他进宫竟然是到这后宫之中来拜见这位格格。 “董鄂大人不必拘礼,按说我还要叫您一声舅爷爷的,凝霜奉茶”清韵笑着道 “奴才不敢当” “您快坐吧”清韵笑着看凝霜奉了茶又退下了“尝尝我这的茶怎样?” “奴才是个粗人,不会品茶,不过公主这茶确实香醇无比。” “董鄂大人,您看刚刚给您上茶的丫头怎么样?” “公主调教的人自然是钟灵毓秀” “那让她给董鄂大人做个妾侍可行?”清韵收了笑容郑重的问道 “荣宪公主不要取笑奴才,奴才已是年近半百之人,怎敢对公主近侍存非分之想!”费扬古起身撩袍下跪道 “董鄂大人,我今日只问你愿意与否,你若愿意我便做主把她嫁给你为妾侍,你若不愿意今日就算清韵多此一问” “奴才、奴才愿意” “出来吧凝霜”清韵笑着冲门外道,只见凝霜笑着红着脸低着头走了进来,跪在了费扬古身旁轻声道“谢格格成全” 六月初五,一顶红色小轿自紫禁城绛雪轩抬出了清韵的一个贴身丫头.. “格格,您都站了好一会了,日头大,回屋吧”凝露轻声道 “凝露,你说将来我也会和凝霜一样吗,离开这座宫殿然后被人遗忘?”清韵的声音很轻,仿若随风而逝的轻烟一般.. “格格,不会的,您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女不会被遗忘的” “最宠爱的皇女?我倒宁愿不是”清韵转身道 凝霜觉得自己伺候了格格这么久,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这位格格的心思。刚刚那句话中她明明听出了许多的悲凉,可他不明白,这样一个受尽宠爱的风华绝代的女子她有什么悲凉竟然能让人只是听她说话就觉得心疼.. 六月十五日乾清宫设宴款待宫妃众臣。 “乌尔滚,清韵要得一会才能过来,你先陪我喝一杯”一身胤褆一身深蓝长袍马褂显得愈发英俊。看着频频望向门外的乌尔衮不无打趣的道 “陪大阿哥喝这一杯就是”乌尔滚潇洒的一笑饮尽杯中之酒,他有着英俊的五官,身上流着博尔济吉特氏和爱新觉罗皇家的血脉,他的祖母是太宗皇帝和孝庄皇太后的女儿固伦淑慧公主,他有着蒙古人深邃的五官,浓眉深眸有着蒙古汉字特有的豪迈,却又不粗糙,大红的吉服愈发的显得他英俊。只比清韵大两岁的他却足足喜欢了她八年。 “娶了韵儿是你的福气”胤褆望向大开的殿门,一身紫色旗装的清韵正带笑而来,两把头上不同于往日的素净,瓒了珠花点缀,越发的显得美艳。两侧流苏闪动竟让人一时难以挪目。 “今日切勿喝多了酒”清韵笑着对乌尔滚道,与如花开的瞬间,刹那芳华.. “放心,有大哥在不会让额驸喝多误了明日吉时”胤褆保证到。清韵点头,走向对她招手的仁宪太后,推杯换盏筹光交错之间清韵始终不曾看过那人一眼..... 康熙有些心酸,那人经未曾看他一眼,难道真的恨他到如此地步吗? 站在绛雪轩站,宫门竟然没有落锁,他难掩心中的一丝激动,走了进去,只见她一身汉家襦裙的坐在那,目光盈盈的看着他笑。“你来了?”她端起一直白玉茶杯“作了等你,着茶我都冲泡了三遍” 康熙走过去,底油看着她,她眉目如画,那双眸子两德国天上的星星,仰头望着自己,那目光竟然比婴儿还要纯洁,看凡人他心头直颤。 “坐啊”她说,却被他拉进怀中,紧紧地拥着,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韵儿”他唤她,喷出的气息落在她耳上,痒痒的。 清韵挣扎了一下,只是这她的眼睛,笑道“我为你唱上一段,好不好”说着便离开他的怀抱,站好,朱唇轻启“海岛冰轮初转腾” 康熙不知道这是什么戏,只觉得想昆曲,又不是。只是那音韵,听在人耳中,软载人心间,那身影则是牢牢地刻在心底。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便好似那嫦娥离月宫”康熙看着她白衣飘飘,抬手转眸中时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可是他却觉得惶恐,不安,一切不该帝王拥有的情绪全部萦绕在心间。在他眼中她就像那偷吃丹药离后裔而去的广寒仙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将他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急切的吻了下去,霸道,急切,索求和不安。她只想吻她,吻这个自己心尖尖,手心心离得女子,吻这个自己挂念六年的人,吻她,他只想吻她 清韵闭上一双媚眼,紧紧地拥着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她回应着他,不顾什么矜持,什么怨恨,她热切的回应着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他不再是父亲,只是自己爱上的男人。 康熙的左手掬着她纤细的腰,右手游走在那纤巧的后背上,灼热的气息不落下一处。 “恩~”她嘤咛一声,康熙那只放在她娇臀之上的手犹如被烫一般离开,下一瞬她也被推得远远的 “韵儿”康熙无错的看着面前含笑的女子,他看得懂那笑意,在嘲笑,在讽刺,讽刺他没有她一个女子的勇气。 “韵儿,我是皇帝,是君主,生在帝王之家,本就无爱,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女儿”他解释,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有家国天下下,你有黎民苍生,你的心太大,大的能够装下整个天下,你的心有太小,小到没有我一席容身之地”她笑,笑得分外妖娆,像极了开在黑夜之中的罂粟花,美则美,却太过妖艳。 “韵儿”他唤她 她转身,长发的发尾在月光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照亮了他的眼,却灼伤他的心。“你走吧” 康熙感觉得到,她这一转身,便隔绝了与他有关的一切 第6章 第 6 章 康熙看着那决绝的背影,他只能一步步后退...离开... “苏麻额娘”康熙退出绛雪轩便看到一身青衫提着宫灯的苏麻喇姑。   “老奴见过皇上,老奴来看看三格格”苏麻喇姑行了一礼,淡然道。   “苏麻额娘”康熙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韵儿在里面”。   “格格”苏麻喇姑走入院内,将宫灯放下,看着清韵的背影叫了一声。   “苏麻姑姑”她转身扑到苏麻喇姑怀中,如同见了母亲的孩子,她自幼育养在慈宁宫中,照顾她最多的就是苏麻喇姑。   “孩子,不哭,不哭..”苏麻喇姑拍着她的背,心疼的道。   “姑姑,我心里苦啊,我心里苦...”清韵泣不成声的道..。   “姑姑知道,姑姑都知道,可孩子,这苦,除了姑姑,你万不能对别人说,那是,那是不为世人所容得啊!”苏麻喇姑抚摸着她的头,心疼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姑姑,我不想嫁,紫禁城这么大,难道就没我的一席之地吗?我只想远远的看他,哪怕什么也不做都是好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看着面前被自己视如母亲的人哭着问....。   “孩子,可怜的孩子”苏麻喇姑擦着她的眼泪叹了口气“他不只是个男人,他还是皇帝,更是你的父亲,清韵”   “呵呵..”清韵仰头大笑,任泪水肆意滑落“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在姑姑面前才敢说这些傻话罢了”。   “知道就好,女人都逃不嫁人,这是命,是命”。   “姑姑,我不信命,可我又不得不信,我总觉得有一只手在操控着我的人生,难道我就忤逆不了天命吗?”   “孩子,孩子,不想这些了,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了,去睡觉吧,明早又是好一番折腾的”苏麻喇姑扶着她往屋里走。   “大婚?多么讽刺啊”清韵讽刺的一笑往屋内走去“姑姑,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   “好,姑姑陪你睡”。   “姑姑,一旦迈出紫禁城的门,我就绝不再踏入”清韵躺好看着给自己掖被角的苏麻喇姑道   “傻孩子,这话是不能说的。当年有一个人也曾经说过,迈出宫门永不踏入,可最后她依旧在宫中生活了近十年,更何况你还是公主,怎么可能不再踏入皇宫”苏麻喇姑叹了口气躺下说道   “我真不想再踏入这皇宫,曾经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家,可他这样待我,我...”   “格格”苏麻喇姑用手拦住她的嘴“睡吧,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我睡,姑姑也睡”清韵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清韵只觉得自己睡了没一会就被叫了起来,她坐在床上看着一群宫女嬷嬷来回忙碌的穿梭,只有她这个新娘是最清闲的“凝露,苏麻姑姑呢?”   “一早她老人家就回堂去了,只让奴婢转告格格,您一切珍重”   “知道了”清韵点点头任宫女为她换上大红的里衣   “格格,凝霜在宫外托人带进来一套银首饰,虽说不贵重,可是她的心意”凝露站在清韵身后看着嬷嬷用红线给她绞脸说道   “你存起来吧”清韵淡淡的道,起身让两个宫女给她穿上那明黄色绣八副团龙的朝服嫁衣(皇后朝服八条团龙,固伦公主四条,和硕公主两条)   “格格穿上这朝服真是威严,有几分像皇上呢”凝露一边给她记盘扣一边道,明显感觉到清韵身体一颤“格格您怎么了”   “没事”清韵坐到铜镜前打量里面自己模糊的影像,其实她长得既不像康熙也不像生母荣妃,听苏麻喇姑说,倒是有几分像孝庄太后年轻时的模样“真的很像吗?”   “什么?啊,您说您和皇上啊,容貌倒不大一样,不过您这周身的气派可像极了皇上”凝露摆弄着首饰道   “公主,该梳头了”身后拿着象牙梳子的嬷嬷说道   “梳吧”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那嬷嬷一边梳口中还一边念念有词   “格格,念的多好啊,该赏”凝露一边说一边给清韵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是该赏,赏点什么呢?” “可不敢领格格的赏赐,奴婢是格格的随嫁人口,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你叫什么?”清韵回头打量她,三十多岁的清秀模样,双目有神   “奴婢时正黄旗包衣,奴婢男人叫萨满珠,公主叫奴婢萨家的就好”萨家的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108颗东珠喘气的朝珠小心翼翼的给清韵戴好然后再戴上那三层金顶镶嵌东珠宝石的朝冠,细细理好了后面金黄色的丝绦才算整齐,这一番梳洗打扮竟然花费了两个时辰。   按规矩,公主出嫁是要到太后,皇后,贵妃及生母前叩拜的,凝露扶着清韵刚出房门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顾问行   “格格,皇上有旨,跪拜全免,请您到乾清宫”   清韵点头跟随顾问行上了步撵往乾清宫而去,康熙免了她一番叩拜是少有的恩赐,公主出嫁的规矩在那摆着,她清韵倒是一样没遵从。   清韵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穿着龙袍的康熙,她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可她自己觉得讽刺他们俩同样的一身明黄倒是像要大婚反而一身大红的乌尔衮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内侍宣了召书,康熙亲自将她扶起,凝重的望着她将那明黄绣凤的盖头给她盖上扶着她往是路人抬的轿子走去   “韵儿”康熙突然抓紧她的手,低低的唤了一声,似有千言万语都融入了这两个字之中。   抽手,入轿,扫落轿帘,清韵未曾言语一声   “起轿”随着唱礼官这一声喊,鼓乐声起,大臣跪拜,只有康熙一人在百官前茕茕孑立,形单影只,那背影充满了沧桑孤寂,直至那十里红妆除了乾清门方才低低的叹了口气.... “真是排场,那嫁妆一眼望不到头啊,还是大阿哥和太子亲自护送,咱大清的格格有几位有这排场啊”道路两边围观的百姓纷纷的议论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一个手提鸟笼的笑道“这位姑爷(满人对未出嫁女子的称呼)可是皇上老爷子最宠爱的格格,今儿这排场可是按着固伦公主的排场置办的”   “这您都知道?”前面看热闹的回头说   “我兄弟是老爷子跟前的二等虾(对侍卫的称呼)”提鸟笼的道,此时清韵的嫁妆队伍才刚刚走了一半,人们又是一阵惊叹,不知道是感叹清韵的嫁妆还是在感叹那位说话的家里出了个皇帝侍卫。   人人都道皇家好,可又有几人知道那轿中女子的苦辣酸甜.....   三尺长的绢布上中国粉彩的画笔勾勒出一个睿智慈祥的老人,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孝庄太后。他陪伴了太宗皇帝皇太极,辅佐了世祖皇帝福临,又养育了圣祖皇帝玄烨,如今的康熙便是一身月色长袍的跪在她的画像前.   “皇祖母,朕听了你的话,没像皇玛法和皇阿玛一样,朕亲自将她送上了花轿,可为什么朕觉得这颗原本应该装有家国天下的心却随她而去了呢?”他跪了有一会,觉得膝盖隐隐发疼,便转跪为坐却又不禁失笑当日她长跪乾清宫又该是怎样一种刺痛...   送心爱的女人出嫁,他觉得心头似有一把重锤,一下下锤击,虽无声却痛的厉害,仰头,望向那雕梁画栋的房顶,他只觉得眼眶酸胀的厉害,可帝王的眼泪是要合着血隐忍的..   “韵儿”他低唤左眼处异地水珠流过眼角,流过光洁的太阳穴,没入那一把青丝辫子中...   ‘那人该是比自己还要痛苦的吧!’他想。她是个奇女子,不止他这么认为,养育过她的孝庄太后和曾经作为她师傅的纳兰容若,张英等人都这么觉得。她比他要想的明白,她甚至不在乎伦理血缘的要留在他身边,可却被他残忍的推开,她是恨他的吧,那夜那曼妙又决绝的背影在他眼前晃动刺痛着他的心,那人温润的触感,淡淡的馨香,至今仍停留在指尖,鼻尖,环绕不去...那是他唯有的两次与她如此亲近....他以为在太宗皇帝和皇阿玛的教训下他可以绝情绝爱,可到头来他还是爱了,可笑的是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女儿   帝王的嘴角挂笑,充满了苦涩,也许穷其一生他也只能靠这些回忆痛苦着快乐着........   他清楚的记得,比任何一个阿哥格格出生都记得清楚,康熙十二年五月初六的三更天,那人降生在坤宁宫的偏殿,不同于初生婴儿的模样,她的皮肤竟然是光华如水的,闭着眼任怎样也不哭,若不是太医诊脉说无事,还以为她是死婴呢..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惊讶于她竟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黑如墨亮如星,纯净的好像玉泉山上的泉水,一下子洗净了他内心的所有污秽不堪,后来他一直在想,也是就是那一瞬注定了他对她的无线疼宠和后来一切一切的纠结迷离....   他发现,回忆固然痛苦但却能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凝露,到哪了?”清韵听着那不停吹奏的鼓乐声问   “出京十余里了”   清韵长长的舒了口气,抬手掀了盖头,原本挺得笔直的的背也松散了下来。她的坚决也不过是装给那人看的罢了,他搀她上轿时,她的手心全是汗水,她想掀了盖头说她不嫁,说她只爱他,可她不能,她的尊严不允许她这样做,不允许她再次屈服,可那声韵儿却将她的心生生的撕裂,她庆幸有这喜帕遮头,不然那带泪的容颜让她如何面对众人?她一语不发的上轿,将背挺得笔直,只不过是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罢了...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穿过长长的红妆队伍,穿过较身,落在她的背上,灼的她如同火烧,她彷徨,她冷笑,她凄然,那欢天喜地的鼓乐声在她听来好像一把锋利的锯子,锯着她的血肉心灵....   与大阿哥并驾的乌尔衮回头看了一眼花轿,嘴角挂起一丝温暖的笑容,使他刚毅的五官略显柔和,之于他而言,娶到清韵是他的福气。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康熙二十二年的木兰秋狝,他和父亲在皇帝的议事金帐内,她就是那时闯进来的,穿着白色的蒙装,手里抱着野花,笑声象银铃一般清脆..   “阿玛,漂亮吗?”她如清风一般在他身前飘过,只留下一阵淡香,在他的惊愕中扑入皇帝的怀抱,她永远都不知道,她那一扑,扑入了他的心里...   他的祖母固伦淑慧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他又是嫡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康熙一直是他心目中的榜样,可就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嫉妒那位帝王...   “没规矩”皇帝轻斥,可语气中那浓浓的宠爱任谁都听得出来“鄂齐尔,别介意,朕的这个三格格可是被朕宠坏了”皇帝一边笑,一边将她抱在了腿上,他看得出她正在用她那双纯洁乌黑的眼睛打量他,甚至带着不太友好的意味...可她就像格桑花一样,扎根在他心底...   清韵感觉到轿子落了地,不一会轿帘被掀开,竟然是一身大红的的乌尔衮   “怎么了”她问,将手搭在他伸过来的右手上。 “到驿站了,天色也晚了,在这休息一晚,明早在赶路,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轿子。   一身中衣清韵在镜子前梳着半干的头发,通过镜子,她看见乌尔衮端着托盘进来“怎么自己端来的,丫头呢?”放下梳子,她笑着问,若不是先爱上那人,也许乌尔衮真的能成为她今生的良人。   “丫头们也是要吃饭的,左右我也吃完了”放下托盘,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长发“韵儿”这一声好像感慨,又好像满足的低吟...   清韵是抗拒的,可她不能推开他也没有理由推开他,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是要和他相渡余生的人,她只能静静的伏在他怀中不出声。   “得你,是我乌尔衮之幸”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你不睡吗?”清韵侧卧在床里,大红的锦被盖在身上,看着坐在圆桌旁喝茶的乌尔衮问道   乌尔衮点点头,脱衣上床将清韵搂在怀中“睡吧,明早还要启程” 好一会清韵睁眼抬头看这个成为了他丈夫的男人,她感激他没有马上圆房,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第7章 圆房 “皇上,太子呈报”顾问行手中托着折子递向康熙。原本平静的批阅奏折的康熙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朱笔接了过来,一气看下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韵儿今早怕是已经到了巴林”皇帝的声音很轻,但李德全仍旧能听得出那语气之中的一丝惆怅,那位小主子离开了已经一个月了,皇帝还未曾真正的笑过。。   因为知道今日必到巴林,清韵已经换上了大红的蒙古喜服,长发也是梳成蒙古女子惯梳的辫发。轿子按着蒙古婚俗在早已经建好的公主府绕了三圈才落了轿,而人牵着红绸在蒙古人热情的欢呼之中跨过了两道旺火,来到了正厅,拜佛祭灶之后,双双拜见札萨克多罗郡王鄂尔奇和王妃众人酒席才算开始,按着蒙古人的的习惯,婚宴是要连续开上三天的,因着清韵公主的身份,酒席只持续到了三更天。。 清韵已经有些微醺了,蒙古酒是十分烈的。   “额驸”清韵低低的的唤了一声替他脱衣的乌尔衮,双眼迷离,面色艳红。那半张的粉唇仿若邀人品尝一般,妩媚妖娆....   乌尔衮的手在那娇娇软软的声音中颤了一下,扶住她粉嫩的面颊吻上那半开的唇,吸允,啃咬,温柔中又透着占有的霸道...   合上半开的眸子,双手环上男人的脖颈,将身子极尽放软喉咙剪发出一串细碎的呻、吟,音量不大,却极尽撩的人心里发痒,乌尔衮的吻越发的急了,而清韵脑海中涌动的却是康熙的一容一颜,即将承欢于他人身下,清韵想起了六个字‘哀莫大于心死’。   “韵儿”乌尔衮忘情的唤了一声,将清韵压在身体与床之间,左手急切的的接着剩余的盘扣,右手揉捏着手中的饱满。   “嗯?”清韵应了一声,那娇媚的声音停在男人的耳中就成了最好的催化剂,吻落在了那白皙纤细优美的颈子上,一路下滑,留下魅人的红色····   大红的锦缎之上黑发蜿蜒垂直床边,每处弧度都形成了诱人的曲线,乌尔衮震惊的看着身下赤‘裸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冰肌玉骨,身如白玉,软滑如丝绸,“韵儿,你真美”乌尔衮呢喃了一句,近乎于膜拜般的亲吻抚摸那无暇的身子。。   清韵垂目看着这个压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年轻俊朗,身份尊贵,他有着让人羡慕的一切,可那又能如何呢,他终究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   “韵儿”乌尔衮的嗓音因□而略显沙哑,似乎只有这样叫着他的名字他才可以确认身下的女子真的存在“韵儿,韵儿,韵儿....”   “嗯”细微的应答声清韵一双白玉似得手攀上那宽厚的肩膀,如蛇一般,又像那妖娆带毒的曼陀罗一样缠上,好吧,清韵想,既然如此,那就放纵.....抹着大红胭脂的妖艳的唇吐气如兰的微张,含住男人胸前那一点朱红,舌尖轻触,吸允....   乌尔衮倒吸了一口气,原本仅存的一点理智也消失殆尽,腰眼用力,一个挺身,在清韵的轻呼中,彻底的占有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那抹妖娆的笑意依旧在,只不过多了死痛楚,多了丝决绝,两滴泪落下,顺着那白玉一般的面庞,划过三千青丝,淹没在大红的缎褥之中,没了踪迹,仿佛方才一瞬间的晶莹,只不过是幻境.....曾经一个女人最为珍惜,最为完美的一切,曾经她一心要给那人的一切,如今被那人亲手葬送,亲手、葬送....   “呵呵..”清韵发出一串的笑声,在这样一个红烛喜锦的夜里,显得那么凄凉,悲怆.....   “清韵”乌尔衮看着身下的女子,艳,除了这个字他想不出别的字来形容她“怎么了”问出这三个字,他的心有些忐忑,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她,可....   “额驸”清韵这两个字说的,分外绵软,像发丝撩在耳上,直让人心痒...   大红的鸳鸯戏水床幔晃动着,掩了一室春光,可那娇媚的细碎的声音和着男人的喘息却是怎样也掩盖不住的......   乌尔衮看着睡在他怀中的女子,笑的分外温和,回想着她在自己身下盛开绽放,他就觉得内心一阵激荡...   清韵睡的并不实,她在做梦,梦里有她的前世,有她的今生...。   “来追我啊”女孩子的笑声就像银铃铛一般的清脆,白色的雪纺纱裙随着风飘散着,乌黑的发丝飞扬,那容貌分明就是自己,可,不对啊,自己就在这啊!清韵低头打量自己,可看不见,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在这看着自己?看着前世的自己?。   “你为什么不追我啊?”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一口苏白,软绵温和的语调,撒娇的语气   “傻丫头,我不追,你还不是自己回来了?”满带笑意的男音,浑厚带着略略的沙哑,让人听了,心底便是一动...   莫远扬!清韵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去,心仿若被什么一揪,生生的痛,那一身西装,满眼宠溺的男人,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就是自己前世爱了恨了的男人....   清韵刚欲开口,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便站在紫禁城绛雪轩的门前,深浅站着青袍玉带的男子,仰头看着那几株盛开的西府海棠,那背景看着让人心疼,心酸。   “容若”她浅浅的唤了一声,男子回头,那一树的海棠也失了颜色,你该怎么形容他呢?俗世间的语句似乎都不合适,他就像夏夜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璀璨,耀眼却又淡然...   “我在等你”温润如玉,是的,温润如玉的声音,如暖玉轻烟...   “你在想什么刚刚”她走过去,坐在雨花石的花圃围子上,一身青白旗装,素雅如茉.莉,拍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想你”纳兰坐下,笑着说“自你三岁,我便开始教你经史子集,这么多年,我竟然看不透你,看不透一个孩子”。   “容若,我要是说我不属于这呢?我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时空,你相信吗?”清韵紧紧地看着他,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信”。   清韵很惊讶“为什么”。   纳兰一笑,不置可否···   “清韵,清韵”听着这召唤,清韵睁开眼,看见了乌尔衮。   “做梦了?睡的不安稳”   “嗯”清韵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不想睁眼看他....   “皇上,该起了”李德顾问行隔着床幔叫睡着的康熙。   “嗯”含糊的应答,随后是锦缎摩擦的窸窣声,康熙坐到床边,揉揉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掀被准备下床,却愣在了那,烛光下那低眉敛首的青衣女子直直的撞在了眼底,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他几步走到女子面前,抓住了她的肩,“你,回来了?”那声音中隐隐的有一丝颤抖,期待,喜乐,搅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   “皇,皇上”女子开口,声音中满是怯懦和卑微,康熙失望的放开双手,后退了几步,低斥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他怎么会觉得她们像呢,那人在他面前是从来不会低头的,也从来不会那么卑微的说话,她的语气永远平淡如古井,这世间,怕是再没女子与她相似了.....   “皇上”顾问行捧了朝服伺候他穿衣。   “别再动这种心思了,这世间,没人配和她与她相比”康熙沉声道,那天地之主的霸气瞬间释放,压得顾问行喘不上气来...   “格格,您好像比平时又美上了几分”凝露将清韵的头发梳好,轻声道。清韵顺着镜子打量自己,着镜子是水银镜,照的很清晰,镜中人粉面含春,眉带媚气,多了丝女人才有的风情。   “额驸”凝露从里间走出来的乌尔衮行了个万福,看了一眼清韵笑着下去了,顺便带走了屋子里的一众人。。   乌尔衮从首饰盒子里拿出来一支流苏簪子,笑着欲给清韵攒上,清韵眉毛一动,笑了笑拦下,“我自己来,你去看看早饭摆好了吗,我饿了”   “好”乌尔衮吻了吻她的两把头,转身出去,清韵出了口气,画眉戴簪,这曾经是她希望由那人做的.... “格格,您不想去额驸的府上看看嘛?”凝露一边绣着丝帕一边对看书的清韵道。   “有什么可看的?”清韵浅浅一笑,心底却是分外怅然,因为不爱,所以才不愿理会吧,不想去看他的府邸,不想知道他有几房妾侍....   “清韵”乌尔衮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凝露去打了帘子,迎乌尔衮进来,清韵放下书坐好“今天没有公务?”   “我刚接到圣旨”乌尔衮眉目微皱着将圣旨递给清韵。   “去盛京戍守?”清韵年有些惊讶的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乌尔衮“这...”新婚不足一个月新郎便要戍守远离,这样的事,怕是只有康熙才做的出来,清韵暗自在心底冷笑...。   “格格,您说皇上这是...还没到一个月呢,就把额驸调去戍疆...”   “他怎么想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清韵冷冷的哼了一声,满是讽刺...   门外响起了管家的禀报声“你去看看”清韵对凝露说,她素来不喜欢人多,身边常放的原本只有凝霜凝露两个人,现如今倒是只有凝露自己了。   “格格,额驸的两个侍妾来给您请安”凝露小声的道。   “动作够快的,乌尔衮不过才走了三天,就上门来了?”清韵笑了笑“传到花厅吧,我去见见”   “奴婢拜见和硕公主,公主千岁”两个声音,一个清脆一个平和。   “起来吧”清韵淡淡的道,打量两个人,凝露已经告诉她谁是谁了。略高的一身蓝色蒙装的是琪琪格,身段苗条,长发秀丽,容貌略带几分艳丽,一身粉色蒙装的是诺敏,容貌秀丽,有小家碧玉的温婉“都坐吧”清韵笑笑,凝露搬了两个绣墩给二人坐。   “在额驸府上挺好的?”她轻声问。   “托公主的福,额驸待奴婢们很好”琪琪格恭敬的回道。   “格格,到午饭时间了”凝露看看自己手中的纯金珐琅怀表说道。   “就摆在花厅吧,两位、嗯,姑娘也留下吃吧”清韵一时间想不出该叫她们什么....   所谓和公主吃饭其实不过是公主赏什么吃什么,好在清韵一直没这么多规矩,一顿饭吃的也随和“这个琪琪格倒不是一个好相与得主”清韵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说...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叶荷上送秋来,清韵半倚在亭内的软塌上看那满塘残荷,幽幽的叹了口气   “乌尔衮走了多久了?”她手上拿着乌尔衮写给他的信问道。   “两个月零三天,格格莫不是想额驸了?”凝露嬉笑着说。   清韵倒是不甚在意,笑骂了一句“欠嘴的小蹄子”转身往她住的浅桑居走,边走边道“把管家叫来,我有封信给额驸,凝露你收拾几件衣物,多备些银子,准备出远门”。   “格格要回京吗?”   “不,去江南,额驸过年也是不回来的,咱们在江南过年,明夏再回来”清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凝露定在了原地。。   到了晚间,总算是定下了南下的人,除了凝露还带有管领夫妇二人,御赐的一等侍卫一人,这些人全是当日的陪房.。   “格格,您怎么想着去江南了?”凝露一边铺床,回头问在镜前拆发的清韵   “左右呆在巴林也无趣,江南..”清韵笑了笑,他的声音原本就清脆中带着软糯,尾音总是微微拖长,有着说不出的妩媚,这江南二字在她口中一过,竟然让凝露听的心惊胆战,是的,心惊胆战...凝露跪在床上,直直的看着清韵,只觉得,烛光下的女子一身芳华,竟让她觉得这是一个妖一样的女子,是的,是妖,妖一样的魅惑,妖一样的别致.....   她哪里知道,清韵转世轮回,不过忘川河,不走奈何桥,未喝孟婆汤,前世总总,一直铭记在心,江南,那个前世她生长的地方,那片土地上记载着她前世的快乐、悲伤、爱恨情仇...承载了她近三十年的回忆.....她怎能不眷恋,不向往..   “黎黎,乖宝贝”暗哑充满□的声音响在耳边,滚热如铁的身躯烫的她心底发颤,那滚烫的双唇如烧红的铁,在她的唇上,脖颈,胸前..一路火热的延伸...“宝贝,我爱你”....   “爱吗?你真的爱我?可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雪白的床上并肩躺着一男一女,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男人胸前有着致命的伤口,女子的右手腕悬在床侧,殷红的鲜血簌簌的流出来,汇为一摊,又蜿蜒着流开,像极了三生石边,忘川河畔那绵延数十里的如血般的曼珠沙华,开成大片大片触目惊心赤红的花,绽放出妖异的近乎于红黑色的浓艳.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如火,如血,如荼...   “呼...”清韵自黑暗中猛地坐起,五指紧抓被面,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头上全是汗水..   “格格”在外间守夜的凝露披着衣服双手托着宫灯走进来“您做噩梦了?”   “嗯”清韵含糊的应了一声“给我杯冷茶,你去歇了吧”。   “格格”凝露看她喝了茶,接过杯子,担忧的叫了一声。   “无碍,你去歇了吧”清韵脸冲里躺下。   凝露放下床幔,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看,才出去。   清韵听见她出去,才将身子一委,整个人都蒙进了被子里,黑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   来到这个世界,自从完完全全的依赖上那个人之后,有多久再没想过这个个人?有多久没在梦见这个人了?三年?五年?亦或十年?她已经不甚记得清了,铭记的只有这个人是她的亲叔叔,同样也是害她父母双亡的的祸首,她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报复,可不曾想,竟把自己陷了进去,怨恨,痴缠,最终都被刺入胸膛的利刃化解,同样是那把利刃结束了她那荒唐的一生,却又开启了她更为荒唐的今生,闭目,苦笑,似乎她与乱伦二字就脱不开关系了....   第二日,清韵带着众人乘着两辆马车南下,扮作官家小姐出游的样子。   “格格,我们马上要到京城了,您...”凝露话说了一半,清韵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直接过去就行了”半倚在软枕上,她闭上眼,那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回....   冬日的江宁(南京)下着轻薄的雪,,清韵在鸡鸣寺附近买下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住了下来。   “格格,您这腿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今早开始下雪,您的腿就...”   “你还真是啰嗦”清韵紧了紧围在腿上的狐皮护膝,眉目微皱着,膝盖上如同针扎般的刺痛着   “凝露姑娘,大夫来了”带来的管家娘子在帘子外头低声说。   “请进来吧”清韵淡淡的说“不用放帘子了,又不是在..没那么多避讳”   来的大夫一身青布粗衣发须花白,倒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感觉。   “您坐”凝露搬了凳子在床头,清韵笑了笑,伸出了一只手让大夫把脉“先生,我这膝盖疼得厉害”。   “小姐,您是极寒的体质,再加上寒气入体,这是寒痹之症”老大夫挽了挽袖子 “您能让老夫看看您的膝盖吗?”。   “姑娘”凝露皱眉,女儿家的身子是最为珍贵的,尤其是满族女子的腿脚   “无妨”清韵半坐起来,撩开被子,将裘裤掀到膝盖上面。   老大夫揉揉按按,清韵倒觉得舒服了许多“您本就先天阳气不足,再加上大量寒邪入体,这病是不好治的,一会我开了方子,您在加以食补,最好配以针灸,推拿更有效果些”   “您能为我针灸推拿吗?”。   “可以,老夫每隔两日一来”。   ..........   棉絮一样的雪花纷纷飘落,街上行人甚少,偶尔走过也是行色匆匆,唯有那一身鸦青衣裙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缓缓而行,仿佛欣赏着雪景一般,与周围那古木青砖的房舍茶楼融汇为衣服意境悠远的水墨粉彩....   眉若远山,眸若秋水,尾纹处自成一片媚色,云鬓松挽,斜插梅花镂空流苏银簪,站在酒楼的门前就是一道风景。   “三姑娘,您来了”眼尖的掌柜看清来人连忙上来招呼“我们家大爷在楼上等您呢,梅蕊斋,您楼上请”。   “我自己上去就好”。   纤细的十指,修得整齐的指甲泛着珠光,食指微曲轻叩门板,手刚落下,边有个十四五岁的清秀童子开了门,笑嘻嘻的道了句“三姑娘好”   “青桐好”略长的尾音,让人听了心底泛起一层涟漪....   绕过傲雪寒梅的屏风就看见圆桌旁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俊秀男子,一身暗色长袍,同色比肩,六合帽的正中镶嵌着上好的蓝田玉,折扇在手,风度翩翩。   “义山兄冬日仍旧折扇在手,不知是真风流,还是假倜傥?”揶揄的一笑,她坐了下来   “要三妹妹看笑话了,不过是充充文人,去这满身铜臭”柳义山笑着坐下,倒了杯茶给她   放在鼻下闻一闻,她挑了下眉毛,喝了一口,满嘴醇香,回味不绝“这是贡茶”   “好见识”柳义山放下折扇称赞道“费了我好大的功夫,才不过弄到了一两二钱”   她笑笑,顺着开着的窗向外看,满目幽然...   “三姑娘可否弹上一曲?”   点头,走至琴前,坐定,十指纤纤,翻飞如蝶,一曲梅花三弄倾泻而出,她有些愣仲,犹记得,当年,也是这样一个下雪的冬日,那人白衣黑裤坐在日式的榻榻米上,弹着这首曲子,她呢?对了,她一身月白旗袍,手拿湖州狼嚎在写字,边写边念“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第8章 江南往事    “姑娘”凝露拿着三封信进来“家里来信了”。   第一封是乌尔衮,无非是嘱咐些吃、住的事,最后在信尾又提了句归期不定,怕是明年夏天也回不去的。   “格格,额驸说了什么?”凝露打着五福的紫色络子,问。   “明夏也回不来了”。   “格格,这也...那您和额驸一年能见几面啊?”。   哼,她知道,这是康熙故意的,可她能怎样?除了冷笑只能默默接受....   第二封是胤禛的,写了满满三页纸,最后再三叮嘱清韵有事可以找他在江南的门人.“老四真是啰嗦呢”。   “您向来待四爷亲厚,如今四爷真真的惦记您,才会...”凝露低头轻笑,再抬头,就看见清韵脸色铁青,紧咬着唇盯着手里捏着的信,把她唬的一愣“姑娘”。   “没事,拿去烧了”清韵把信放下,提笔给乌尔衮和胤禛回信。   凝露看了眼信,上面只有清韵亲启四个字再无别他,虽然好奇,她也不多问,拿到外间烧了去。   只那几个字,清韵是如何也静不下新来了,那字体,她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无数次的,那人手把手教她临摹他的字体。她知道,她的行踪是瞒不住他的,毕竟身边都是他这个皇帝赏下来的人。可看见那封信她就觉得腹内一股火,猛地蹿了起来,烧的她心肝发疼,他越是关心,她就越恨....   “皇上”顾问行轻唤批阅奏折的皇帝。   “嗯?清韵回信了?”康熙立刻问,手中的朱笔未停,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期待,大半年,除了当初钦点的陪嫁侍卫定期呈报关于她的情况外,便再无音讯,当初看见侍卫所写的二公主与额驸鹣鲽情深,他便一道圣旨把乌尔衮打发到盛京驻守了....   “不是,是到晚膳的时间了”顾问行低头垂首的说。 “摆在绛雪轩吧”他最后写下几个字,起身,他心里何尝不明白以那女子的性格,只怕信都不会看,更何况回信呢,他这样,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盼头而已...   “阿玛:   见字如晤。我每日可下床行走两刻钟,在宫中一切安好,代问老祖宗,老太太安,每日小四小五常来陪伴,不至于无趣。只是阿玛离宫多日,略有思念。前日女儿自内务府要了两个宫女,很是机灵。饮食起居无一不照顾周详,阿玛勿念。”   半倚在龙床上,康熙握着素白的纸,那是康熙二十三年南巡时清韵写的,半白半文的话,看着就让人舒心,食指来来回回摩擦在那句“甚是思念”嘴角满是笑意,还记得,那年她摔折了腿不能伴驾如花似玉的小脸皱的不像样,让人看了就心疼,如今想想,似乎关于那女子的一切他都记得格外清楚,那一嗔一笑,犹在眼前,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对着这个小姑娘的感情变了质呢?是了,是康熙二十四年吧。   她的生辰,早早就备好了礼,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而且是稀少的紫茉莉,那时的她还住在慈宁宫,屋里点着灯,透过窗纸,泛着晕黄的光,静得厉害,想必是已经睡了,悄悄推开门,见惯了风月的人也楞了,灯下站立的女子未着寸缕,整个背部呈现出来,谁都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娇嫩的肌肤,细嫩如婴儿。说女人皮肤如软玉,太不合适,软玉也是冷的、硬的;说温香,似乎又太浓、太热了;说水做的,又似不够柔滑……   她身量未足、形容尚稚,已有惊人之美,再过几年,更不知美得如何。长发堆起来,簪着一支长长的玉步摇,对那纤细的脖子来说,似乎有些重了...   “不是说了不用伺候的吗?”清清淡淡的声音,回首,素白的面颊上还带着刚出浴的一抹嫣红,微楞,随后大大方方拿起一旁的长袍穿好,才回身“阿玛怎么来了”。   平复自己暗涌澎湃的思绪,他笑笑“知道你今儿个要先宴请你那些兄弟们,所以,现在才过来”说着把那株紫茉莉放在桌上。   “难得一见的紫茉莉呢,阿玛费了好多心思呢吧?”闻着悠然的花香,嘴角勾起一抹笑颜,映的满室生辉...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纱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桐和,帘外芭蕉三两颗,夜长人奈何”轻抚信纸,康熙想起了李煜的这首《长相思》如今他倒是羡慕起了李煜和小周后..   “羡慕”康熙有些心惊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两个字,狠狠的吸了口气将信重新放回枕边的梨花木匣子里,“摆驾储秀宫”。   “皇上,宫门都下钥匙了,良主子只怕也睡了”   “哪那么多废话”康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袍子,迈步走去.....   “格格,眼瞅着就过年了,您得添两件衣裳了”凝露一边收拾箱子一边对练字的清韵说   “是得添点”清韵放下笔看看自己写的字“明儿个去铺子挑几匹好布料,你也添上几身,院里的都添,年货备齐了吗?”。   “这个不用您操心,那家婶子早备齐全了,我都插不上手”凝露把最后一件天青的斗篷放进箱子“您得添几件艳色的衣裳了,瞧着满箱子全是素色的”。   听着凝露抱怨衣服太素净,清韵心里觉得暖暖的,难得在这第一个离开那人的新年有这样可爱的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 ,“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明白了吗?”。   “打听明白了,李大人就住在夫子庙那附近,生活的并不好,有些拮据”   “当年我同太子一起就傅在内阁学士张英和李光地门下,,二十八年时李大人被同僚参奏,革了职,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明天我们去看看他”。   竹屋茅房三间,院内散养着几只鸡仔,清韵挂笑往正中的堂屋走,站在门口张望,这既是客厅又是书房。书桌放在临窗的位置,有一男子粗布麻衣的手拿一卷,看得聚精会神。   “先生的日子过的可清闲呢”。   李光地听见声音一抬头有些楞,“格格?”。   “先生不请我进屋一座?”。   “请请”李光地慌忙起身,“奴才..”   “先生”清韵扶着要跪下去的李光地“我今日是来拜访昔日恩师的,先生无需这样”   “奴才不敢,格格的恩师是纳兰,奴才并没真教您什么”。   “您谦虚了”清韵坐下笑着道“容若是亦师亦友,您才是真正的师”。   “格格您不是已经远嫁...怎么?”李光地素来知道这位格格的性格,说话无需隐忍,便直说了   “额驸被皇上调到盛京了,我想来江南住些日子,便悄悄的来了,前几日听人提起榕村先生在金陵,就打听着来看看先生”。   “劳格格惦记着,万岁爷圣体躬安?”。 “很好,有宫女太监小心伺候着,能有什么不好”清韵笑笑,提到康熙便不想多呆下去,闲说了几句便留下了布匹银两离开... “姑娘,今儿个二十八了,写几幅对子贴上吧”凝露手中拿着鸡毛掸子回头对自己梳妆的清韵说。 “你出去请写字的先生代写几幅就是了” “我一会就出去,那家婶子做了南方的年糕,您尝尝吗?” 清韵点头,镜子中的女子也点一点头   “姑娘,今儿个是新年,您怎么也要穿件红的吧”凝露手里拿着大红的衣服,不满的看着清韵身上那水粉色的衣裙。   “哪里就那么多的讲究,这粉色蛮好的”清韵不理他,往外间走,管家娘子在门边候着   “格格,院里的奴才虽说就咱们三个,可这礼节还是有的,等着给您拜年呢” 她点头,看着管家萨满珠夫妻和侍卫给她跪拜行礼,口中念着吉祥话,思绪,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黎黎,黎黎”耳鬓厮磨的暗哑声音。 “你不是说不来了吗”软糯的声音,带着撒娇赌气的味道,听在耳里格外的让人舒心,让人想把她疼进骨血里“大过年的的怎么又来了?” “想你了” 想你了,想你了自从踏上这片土地,似乎,回忆越来越多了起来 “姑娘,姑娘”凝露看着发呆的主子,紧着叫了两声 “怎么了?”她问,眉宇间还有一丝惆怅 “老爷子身边的赫哲来了”凝露答话,语气中是谨慎小心,自从嫁到巴林,凡是与皇帝有关的一切自家主子都不想沾边, 清韵呆了一会,转生回屋“让他进来吧” “女才赫哲给三格格请安,格格吉祥”沉稳的声音,利落的动作,一身锦兰箭袖行裾的男子行了礼“万岁爷命奴才给您送来了福字” 看着近在眼前那大红洒金的纸上墨色的福字,只觉得五脏六腑的火气蹿的厉害,扯过来揉成一团,又觉得不解恨,重新展开撕了个粉碎,扔进一旁的火盆中,炭火遇纸,艳红的火舌转瞬便将那纸化成了灰。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我不稀罕。亲手推我出来便别回头招惹。”狠狠瞪了一眼赫哲,起身拿了披风便往外走, “格格”凝露叫 “别跟着,我湖区遛马,傍晚就回来”说着披上斗篷头也不回的走了。 “驾”清韵娇叱一声,紧紧夹了下马肚子,也不管路上行人慌张,飞快地往城南奔去。黛眉紧皱,双目含怒,嘴唇严严的抿着,细嫩的手指紧紧扣着缰绳,勒出了一道血痕。她脑中尽是当日长跪乾清宫的场景,疼她,爱她,又何苦将她远嫁,即远嫁为何还如此对她?还让她感受得到他的关心,他的爱 翻身下马,几步跑到京杭运河的堤坝之上,竟觉得仿佛是用光了力气一般跌坐了下去。才幡然醒悟,那人带她来过。 康熙二十八年第二次南巡,第一个带她游走的不是明陵,不是栖霞寺、、、而是这里 “知道阿玛为什么带你来这吗”他拉着她的手站在堤坝上笑问。她摇头看着他,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狂热,抱负,雄心壮志。 “这条运河见证了太多王朝的兴衰,阿玛也要它见证,见证阿玛给你个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 看着那波光粼粼的睡眠,那双雾气蒙蒙的眼充满彷徨“你可知,我要的不是那些,只是你的一句话罢了,一句话“   夜,乾清宫.家宴。   衣香鬓影,笑语连连,康熙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自己的妃嫔儿女,此时玉蝶上他已经有十四个儿子,十个女儿了,可,这里,独独缺了他最惦记的那个,最爱的那个......   “阿玛,压岁钱”清脆的童音,小小的人穿着大红的衣衫,衬得肌肤如雪,额上点着大红的梅花,梳着双抓髻,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喜庆,一样讨人喜欢,坐在他怀里,讨喜的要着压岁钱。   “好,阿玛给韵儿压岁钱”康熙看了一眼身侧伺候的顾问行,顾问行拿出了一个明黄的荷包递了过来。   “看看喜欢嘛?”。   荷包里是一条十六颗东珠的手串,康熙不管众人的惊讶(对于东珠的使用量是有明确规定的只有皇帝、皇后、皇太后才能佩戴东珠朝珠,亲王朝冠饰东珠9颗,郡王朝冠饰东珠8颗,贝勒朝冠饰东珠7颗,贝子朝冠饰东珠6颗,镇国公朝冠饰东珠5颗,辅国公朝冠饰东珠4颗,侯朝冠饰东珠3颗,伯朝冠饰东珠2颗,子朝冠饰东珠1颗)问“喜欢嘛”。   “和老祖宗那条是一样的诶”小小的人儿发出感叹。   “阿玛给了你礼物,那韵儿给阿玛的礼物呢?”康熙笑着捏捏她肉肉的脸蛋   “在这里,阿玛把手伸出来”她笑得分外灿烂,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倒出了一堆金瓜子,细细的数了十个放在康熙手里。   “这?”康熙一愣,一旁的孝庄太后却笑了开来,“皇帝收着吧,哀家今早也收了十个,慈宁宫每个人都有”。   “可为什么不全给阿玛呢?”康熙不解。   “这些是给小四留着的”她笑,把荷包抓在手里......   “皇帝,想什么呢?”仁宪太后叫了声身边有些微楞的皇帝。   “母后,儿子,想起了韵儿,不知道她在,在巴林过的好吗?”。   仁宪太后叹了口气,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虐缘,说道“十三阿哥,在下面给皇帝拜年呢”   康熙向下看去,只见六岁的胤祥一身大红的站在那,眼睛晶亮,竟然有两分像清韵... 第9章 第 9 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客建安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清韵站在夫子庙前竟想起了这首词。庙会上热闹的叫卖声,谈论声和人来人往都成了无声的背景。 清朝不比唐、宋,有坊市和条例限制经商。明清两朝商业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清朝晓市,夜市已经普遍,沿街叫卖更是有的。 站在那,她不禁想起了二十八年南巡时候的事。只不过是过了两年,竟然就记不住是什么日子到得江陵了。恍惚记得是二月吧。那是她第一次来江南。二十三年康熙第一次南巡时她恰巧摔伤了,便没有随驾。 她从外面疯玩回来,就见那梨花木缠枝万字的梳妆台上摆着一溜的青瓷盒子,有方有圆。 “这是什么?”她喝了一口凉凉的白水问留在住处的凝霜 “曹夫人送来的胭脂香粉,还有用法”凝霜说着从一旁拿了道折子出来。清韵也没看,只是掀开一只盒子。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 “格格要不要试试?”凝露看着好奇,也打开来看,都是些新鲜的,在宫中不常见的 “你们俩分了,这东西我是不用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她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还算规整问“知道皇上在哪吗?” “听说在后院的亭子里,和熊大人一起”凝霜蹲下给她理裙摆。 曹孙氏坐在小马扎上抽着水烟袋和皇上说话。康熙半歪在一张酸枣木的贵妃椅上,腿上盖着薄毯,熊赐履在一边站着。曹孙氏一眼就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女子,走的很快。想训斥几句可看那穿着不是自家府中的人,心想怕是皇宫中的那位贵人主子。也就没声张。待那姑娘走进了才看清面貌。美,曹孙氏觉得自己这一生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端的你说不出一点的不是来。斜襟的云锦中袖上衫下面是没掐褶的月华裙。水绿的颜色。绿色挑人,压得住这颜色便穿的好看,压不住反毁了自身。这女子穿着却是十足的艳丽。双手提着裙摆踮脚走着,脸上带着狡慧的笑容。 突然快走了几步蒙上了皇帝的眼睛。曹孙氏吓了一跳。她在宫中那些年可是从没见过一个如此胆大的丫头。抬头看向熊赐履。熊赐履笑笑低头附在她耳朵上悄声说“老夫人莫要惊慌,这是三格格” 听熊赐履这么一说曹孙氏才想起来自己儿子说过,此次随驾的有一位格格颇得皇帝宠爱,自己还未曾没见过。想着便站起来静立的看着。 “韵儿,一大早不见人影,跑去哪里疯玩了?如今还来朕这里胡闹”康熙任由她捂着自己的眼睛,平静地说,与其历史不掩饰的宠爱。 “真无趣,每次都猜得到”她放下手从后面绕过来。向熊赐履行了一礼“熊师傅”熊赐履侧了半个身子不敢接礼,回了个拱手礼。熊赐履为太子太傅,也一同教清韵。 康熙笑着看她“整个紫禁城也就你敢蒙朕的眼睛” 曹孙氏笑着行礼“臣妇见过三格格” 清韵扶她起身,有扶她坐在马扎上“您老别客气,我阿玛还要唤您一声阿姆呢,我哪敢受您的礼” “过来”康熙在曹孙氏的连声不敢中拍拍腿侧的地方教她。 “出去逛早市了,还去了秦淮河”她坐下,回他问的话 康熙皱眉,“自己一个人?” 清韵点头“又不是汉人家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瞧瞧她,朕不过问了一句,她倒是推了朕的不是”康熙抱怨,可却是没有一丝责备 清韵记得,彼时孝懿皇后佟佳氏还是皇贵妃,也在随行之列,不过回京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如今想来佟佳氏的死也有自己的原因吧。 二十八年的二月二十七南巡舟驾由杭州回銮。来的时候她活蹦乱跳,回去的时候却不知怎的有些晕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爱吃饭不爱说话。急坏了康熙,后来便让她搬到皇帝的住处去住。 “阿玛”她抱着他的腰,半个身子偎在康熙怀里,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道,人晕乎乎的。 “恩?”康熙拍着她的背,想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摇晃着她。 “阿玛,阿玛”她一直这么叫,语气懒懒的,听在康熙耳朵里像是小猫那柔软的爪子挠在心间一般,软软的。 “阿玛在,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有,就是想这么叫你”她抬头看着他,乌溜溜的长发从他腿上倾泄,那双眼睛雾蒙蒙的,清纯,可那清纯中却透着勾人的魅惑。晕黄色烛光的映衬下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魅,妖,娇,看的康熙喉头一紧,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吻了上去。软,糯,香,康熙只觉得自己像没了魂一般,把持不住,把持不驻··· 哐当一声,瓷器落在木板上的声音。 “谁?”康熙怒喝,手紧紧地环着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佟佳氏双手紧紧的捂着嘴,让自己喉咙中的尖叫没有发出来。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惊恐····那含义太多,多的让人一时看不出来。佟佳氏没看康熙,而是死死的盯着半躺在康熙腿上的清韵。长发披散,脸上是虚弱的白,嘴唇却因为吻而嫣红,红的刺目。佟佳氏觉得躺在那得女子是妖,是花,是红色的莲花,圣洁却妖娆无限。康熙将清韵放好,盖了被子,那小心呵护让佟佳氏的心一抽。在看向想自己走来的皇帝,那双略微细长的眼睛里有阴狠,威仪,警告、、、每一个含义都看的她心惊。 “你看到了什么?”康熙问,声音很低,却阴森森的 佟佳氏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那是皇帝,是她的表哥,还是她的丈夫,可他却和自己的女儿···再看那双眼睛,心底除了寒还是寒,已是说不出话来。 “你看见了什么?”康熙的语气加了怒意,一只手掐着佟佳氏纤细的脖子,一点点用力 佟佳氏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思路却越来也清晰。无论今天她看到想到的是什么,着都是皇家丑闻,不能外传,别说外传,就算是告诉了太后自己也逃不脱一死,还会连累佟佳氏一族。只能烂在肚子里,烂在心里。双手抓着康熙掐着她的手,刚要开口,床上却传来了声音 “阿玛,你吓着佟额娘了”声音很轻很轻,很平静,佟佳氏却觉得那声音如同擂鼓的锤子一般,一下下敲击在她心头。 “妾什么都没看到”佟佳氏嘶哑着嗓子说,康熙放开手,佟佳氏踉跄了几步,猛咳几声,颤巍巍的出去了。走到窗子底下的时候,只听到康熙的声音传出来“睡吧”声音温柔宠溺,和刚刚对自己的阴狠截然不同。佟佳氏觉得心底不仅仅是寒,还疼,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他何时听过这样语气的话。以前只当他宠爱女儿,如今却全然不是那般滋味。 康熙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清韵。这是他的女儿,他却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亲了他。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会做到如此田地呢?? 佟佳氏第二天就称病不出,一路上也在未曾露过面。回京后更是缠绵病榻,连副后的权力也推说病体给了德妃惠妃等人。御医诊脉后病情不好,反而日益严重。七月初八康熙看望佟佳氏,在承乾宫做了两个时辰,当天下发圣旨谕礼部:"奉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成性,淑仪素著,鞠育众子备极恩勤,今忽尔遘疾,势在濒危,于心深为轸惜,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崇褒,钦此。前者九卿诸臣,屡以册立中宫为请,朕心少有思维,迁延未许。今抵遵慈命,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应行典礼,尔部即议以闻。"初九颁诏天下。初十申刻佟佳氏皇后崩。 夜,紫禁城。 康熙看着面前的烛台发呆。绛雪轩的布置一如那人还在一样,一点变动都没有。甚至书桌上翻开的书也不曾合上。是容若的《饮水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旁边有那人簪花小楷的批注,看的康熙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痴情女子薄情郎’,晃悠悠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皇上”顾问行跟在后面,担忧的看着前面失魂落魄的皇帝。 康熙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让她远嫁是对是错,痴情女子薄情郎,康熙捂着自己的心口在心底想’韵儿啊韵儿,我不是薄情郎,不是,只是阿玛有苦衷,有苦衷啊···· 推开奉先殿厚重的大门,康熙看着自己祖母孝庄太后的全身画像叹了口气。低低的呢喃“我,爱新觉罗玄烨,以皇家姓氏向腾格里(满族萨满教的天神)起誓,若不远嫁清韵,她顶活不过二十岁”那声音很轻,压抑着,痛苦着,撕心裂肺着。他忘不掉,忘不掉这誓言。满族人看重这个,看得极重。他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不能···· 第10章 立誓 “皇祖母,朕,后悔了”康熙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孝庄的画像满目苍桑,这几个字他说的很慢。他后悔他当日选了江山而弃她于不顾。他以为江山社稷可以代替心底那些在心底无法言语的感情和痛苦,课现在他才发现,越是不见,越是思念。“您说的对,她是朕的业障”康熙感叹,眼前是清韵一颦一笑的容颜“曾经孙儿把这紫禁城当作家,因为有您,有她。可是如今您不在了,韵儿也被我亲自送走了。这偌大的宫殿除了冰冷的皇家威仪就只有后宫无止境的争斗不休,再也寻不到意思温暖。”抬头扶额,这位文功武治的皇帝留下了两行泪水。多情自古空余恨,除了记忆,坐拥天下的皇帝似乎也失去了一切。 “阿玛,进点清粥吧。您都一天没吃了”十五岁的清韵端着漆金托盘走进来 “阿玛还不饿”略微憔悴的康熙拉着她坐到身旁“你可吃了?” “吃过了”清韵拿过粥碗“阿玛,你好歹吃点,不枉费我一下午呆在小厨房里” “你熬得粥?”康熙接过来,莹白的米粒陪着橙红的胡萝卜,碧绿的菜叶和细细的肉丝,浓香扑鼻 “阿玛是皇帝,是大清国的天,您的身子不仅仅是您的,还是天下黎民的。” “每天都有人在朕身边念叨,怎的今天你也这般啰嗦”康熙看着她,皱眉。 “因为你是韵儿的天,你若垮了,韵儿的天也就垮了,在没人替我遮挡一切” 康熙听她如此说,心中一暖。后宫之中不是没人说过这话,可是他觉得假,觉得做作,如今从这张嘴里说出来,他才觉得是真情实意。“为了朕的韵儿,朕也不能垮” “韵儿,你说,老祖宗朕的会····”康熙叹了口气,没说完。这位祖母之于皇帝,比他的皇阿玛顺治和皇额娘佟佳氏都要来的重要。她是养育他成人,教他治国之道,御臣之术的人,是将他一步步推上皇位的人。这位老人陪着他走过无权幼主,除奸臣,平祸乱的所有动荡年代。并在他真正成为人君时放开了手中的权力。 清韵知道他想问什么,放下手中收拾的碗筷,站在他面前,环着他的颈子“阿玛,人的生命并不似在死亡之后就结束了。它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另一个地方,您信吗?在天的尽头,有着一个完全不同于大清的世界” “朕相信”康熙伸手环上他的腰,将头放置在她的肩上“朕相信···因··”康熙没说下去,他还记得出庭此事时他的震惊和不安。 “老祖宗已经七十五岁了,而且生死有命不是吗?”清韵一下下抚着他的背,眼中很是平静。 夜,慈宁 躺在床上已是垂暮的孝庄岁病颓,可是尊贵端庄的气质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老祖宗,我去小厨房看看药好了没有”清韵剪了烛花,回首说,她看得出来,孝庄有话要对康熙单独说。 “多好的姑娘啊”孝庄看着清韵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笑着呢喃,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康熙“玄烨,扶我起来” 康熙轻柔的将孝庄扶起来,让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掖了掖被角才坐好。 “玄烨,你喜欢她是吗?以一个男人的心在喜欢她,对吗?”孝庄看着他问,语气镇定。 “皇祖母说的是谁?”康熙嘴角挂笑,平静地问。 “清韵”孝庄仔细的看着康熙,竟没看出半点慌乱。 “是,孙子喜欢她,以一个男人的心在喜欢”康熙说的极其平静,甚至嘴角的笑容都没意思改变。 “她确实是个该让人喜欢的姑娘,漂亮聪慧,心思巧密。我活了七十余年,历经两朝三位皇帝,这样的女子见的也不多。一个是太宗皇帝的宸妃,我的姐姐海兰珠,一个是福临的董鄂氏,再一个就是清韵。”孝庄嘴角挂笑“皇家素来不缺这种丑闻,汉惠帝的皇后是他的亲甥女,唐玄宗娶了自己的儿媳妇。就是本朝也有。太宗皇帝的孝端皇后是我的亲姑姑,宸妃是我的亲姐姐,我和姐姐都是太宗的妻侄女。可玄烨啊,清韵不同,清韵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啊!” “皇祖母”康熙沉沉的唤了一声“孙儿知道,孙儿也曾经挣扎过,痛苦过,可是情之一物怎能任由人说不就不呢?孙儿是欲罢不能啊” “业障”孝庄叹了口气“她是你的业障啊!最开始我只当你是喜欢这个孩子,毕竟那是宫中接连殇了几位阿哥格格。可渐渐的宫中孩子多了起来,你最宠爱的也还是清韵。这也无可厚非,可是玄烨啊,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二十三年清韵摔伤了左腿,你还记得你来到慈宁宫的样子吗?只穿着中衣,披着大氅,发辫散乱。脚上趿拉着平鞋,你让我以为我看见了福临,你可还记得你是帝王啊?” “祖母”康熙扶着咳嗽不停的孝庄,拿了杯水过来。 平静了一会儿,孝庄无力的靠了回去“玄烨,我的丈夫是个英雄。他创立了大清朝,给大清奠下了这个千秋基业。课他却因为一个女人最后郁结而终。与我,与他众多的妃嫔和江山来说他不是个好丈夫好皇帝。我的儿子,你的阿玛。为了一个董鄂氏废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还要再废一个,不成后反倒封了董鄂氏一个贵妃,弃了整个后宫。董鄂氏死后他欲遁入空门,不成后大病一场,丢下孤儿寡母撒手而去。玄烨啊,温柔乡是英雄冢,更何况你们是父女,这是乱伦,乱伦啊····” “祖母”康熙握住孝庄捶打床铺的手“孙子知道,但孙子发乎心止乎礼,绝不会逾矩,孙子····” “玄烨,男女之情你能控制码?”孝庄突然严厉的说,抬起上半身看着康熙“是我老了,在加上她自小又是被我养大的,不然···” “皇祖母”康熙撩袍跪在床前“韵儿她一切都不知情,您不能···” “不知情?”孝庄笑“玄烨,我还没糊涂到看不清。她对你同样有情,难道你看不出来?” “皇祖母”康熙以头触地“孙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我有何尝舍得”孝庄将抬起的半个身子靠回去“把她远嫁蒙古吧,断了她,也断了你的念想。” “皇祖母,韵儿还小,她才十五岁,让孙儿在留她几年”康熙再次叩首。 “我十三岁便已经嫁给了太宗皇帝,她···,罢了。留她几年可以,可玄烨,你要发誓,在她二十岁前定要嫁她出去。哀家要你以她的姓名起誓。” “祖母,孙子可以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康熙红了眼睛说。 孝庄摇了摇头“玄烨,你知道董鄂氏是怎么死的吗?不是病,是累的。那时候她的儿子刚刚夭折,心力交瘁下大病一场,这本是没什么的。调养调养也就好了。可是那时哀家恰巧也病了”孝庄看着他,恰巧儿子说的尤为重“她在慈宁宫伺疾,没日没夜,吃药也没个时辰,便一病不起,归了西” 康熙心惊,是真的心惊。别说董鄂氏,只怕那夭折的孩子也是自己祖母···他能让她受到伤害吗? “我,爱新觉罗玄烨,以皇家姓氏向腾格里(满族萨满教的天神)起誓,若不远嫁清韵···”康熙竖起的右手三指颤抖着,他看孝庄,看自己的祖母。 “当断不断···” “她定活不过二十岁”颓然的垂下右手,康熙的泪水夺眶而出。帝王也是无奈的啊······ 康熙从记忆中挣脱出来,头仍旧保持着上扬的姿态。身子后仰‘扑通’一声躺在了冰冷的砖地上,低声道“清韵,阿玛对不起你”声音悲痛,压抑,后悔···· “唉”一声叹息传来,似悲,似喜,似叹息,似徘徊、、、 “谁?”康熙猛地坐起来,厉声道,眼中精光四射 “皇上,是老奴”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从不远的暗处传来,有着让人平静地力量。 “苏麻拉额娘?”康熙平复了一下心情走了过去“您什么时候来的?” “老奴一直都在,只是皇上的双眼被蒙住了,没看到老奴罢了”一身青色旗装的苏麻拉姑笑着说。“老奴和皇上一样,在思念一个人” “谁?”康熙问 “摄政王多尔衮”苏麻拉姑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皇上可愿意听听老奴的故事?” “苏麻拉额娘请讲”康熙盘腿坐下,双手置于膝上。 “老奴第一次见到睿亲王(天聪十一年皇太极因战功封其为和硕睿亲王)是在格格(孝庄)嫁给太宗皇帝的第二天的敬烟。王爷一身的白色软甲坐在那,沉稳大气,气质一点也不输于太宗皇上。剑眉朗目。王爷是一位好将军,征战朝鲜,迎战大明,降服祖大寿,后来又攻进山海关打下这万里河山。他是老奴心中真正的巴图鲁。他的嫡福晋也是咱们科尔沁的格格,很美,和他也算般配。格格原是打算请太宗皇帝开恩将我许给王爷的。可是老奴没答应”说到这苏麻拉姑看着康熙璀然一笑。康熙从没见苏麻拉姑如此笑过。竟然让他觉得眼前的部署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个怀春少女。“王爷这样的男人,老奴配不上。老奴这一生也只能仰望他” “苏麻拉额娘,您配得上他” “不,皇上。在您和先帝眼里即使他曾经被尊为成宗义皇帝,被挂入奉先殿也不过是乱臣贼子。可在老奴眼里他是草原上最凶狠的鹰,是真正的勇士。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配得上他。” “皇祖母?” “不,是敏惠恭和元妃,太宗皇帝的关雎宫宸妃”苏麻拉姑深深地叹了口气“您的三格格和宸妃娘娘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宸妃娘娘额间有一点朱砂痣。宸妃娘娘来道宫中后太宗皇帝椒房独宠。那真的是宠贯六宫。课娘娘从不骄纵,为人温和淑慧。大臣们长与她接触,睿亲王也在其中,喜欢上宸妃娘娘老奴一点也不奇怪。老奴守着这份心思七十年了,睿亲王何其聪明,怎么看不出老奴的心思,可是皇上,有时候话是不需要说出口的,喜欢,也不一定便要生死相随。” 康熙想着苏麻拉姑的话出神,脸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顾问行看着灯火通明的紫禁城,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正门漆黑无比的奉先殿,只能硬着头皮敲门“皇上,您呆了一下午了,晚膳也不曾用,您···” ‘吱呀’一声,门敞开了,康熙背手立在门内“回去” 顾问行应了一声一手提灯一手奉着康熙往乾清宫走,宫灯昏黄···· 第11章 塞外 乌尔衮心底有些忐忑,离巴林郡已经不远了。可是越靠近他就越不安。康熙三十年的七月奉旨去盛京驻守,这一去便是一年半。就算是心存恩爱的夫妻也陌生了些,更何况她的心还是···· 她好不好?一个人在江南一住便是一年,是她不喜欢巴林还是自己娘老子给了脸色?可她是格格,自己娘老子哪敢给半点脸色看?捧着还差不离。况且她住公主府,自己娘老子住在额驸府。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巴林。也是,她是天潢贵胄的公主,嫁给他这么个在荒凉漠北的草原汉子,娇贵惯了的人,公主府再怎么富丽堂皇也是抵不上皇宫的。这么想着乌尔衮就是一叹气,打马的动作也缓了,速度变慢了。她想自己吗?左手摸摸胸口,你离放着她亲笔书信,不多,一年半就三封,上面也没什么夫妻间的体己话,都是平平淡淡的叙述。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想把她的心捂热,可是也要有那个时间才行。大婚十七个月,他竟是十六个月在军营住着,这怎么能暖了那风一样的女子的心啊。 “额驸,二公主还在家等您呢,您怎么慢下来啦?”一旁的随从看着慢下来的乌尔衮提醒道。 是了,她还在家等着自己回去呢。这么想着乌尔衮心里便是一暖。家,他和她的家。那是种说不出的感觉,乌尔衮只觉得自己这样一个粗莽的蒙古汉子从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情,细致,精心···· 公主府就在眼前,乌尔衮看不大清前满站的一众人,可他就是知道,那抹天青色就是清韵。她爱穿素色,尤爱天青色,比雨后天空更要浓郁一点的颜色。即便是冬季也穿素色,照别人穿要耐看的多。 在一连声的请安中清韵浅笑着看翻身下马的乌尔衮“回来了”不是问句,是平静的陈述 。 “恩”乌尔衮看着她,只她三个字,他的心就安静了。抓着清韵白皙柔软的手笑得灿烂。 “王爷和福晋在厅堂上等你”清韵抚了一下他褶皱的衣襟,在心底感慨,这就是他的丈夫。新婚不足一月后一年半不曾见的丈夫。 拉着她的手乌尔衮有种奇异的满足感,着感觉让她他略了站在清韵身后不远的琪琪格和诺敏。诺敏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琪琪格眼里却全是精光,是恨,是妒,是怨····· 扎萨克多罗郡王萨齐尔含笑望着这个他最是骄傲的儿子,福晋则是泪眼连连的看着儿子说“瘦了,瘦了···” 清韵笑着看这一切,心境很是平和。 描绘着雨打新荷的屏风上印着女子沐浴的影响。纤细的脖颈,圆润的肩,乌尔衮紧紧手上的茶杯低下了头,不再看那屏风。 “晚上别喝太多茶,不易安眠”清韵擦着半干的长发,穿着中衣从里面走出来,凝露指使粗使丫头把浴桶搬出去。 “在江南住这一年多可好?”乌尔衮擦着她的长发问,眉宇间尽是温柔。 “挺好的,我喜欢江南的气候”清韵边说边把那茉莉花糕子涂在手上保养。 “韵儿”见她擦好了手,乌尔将人横抱在怀中向床边走去,哑着嗓子问“想我了么?” 她不语,把头埋在他颈中,看似娇羞。只有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掩饰,想吗?好像她从未曾想过这个是她丈夫的男人把!甚至记忆中他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红烛泪低垂,大红的床帐之中交颈鸳鸯戏水而眠······ 清韵懒懒的歪在暖炕上,神色困怠。凝露从外面进来就见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格格,这二月天,天色变的快,您膝盖是不是又疼了?” “有点儿”清韵揉揉膝盖,看见凝露手里捏着几封信问“谁的信?” “京里几位爷的”凝露把信递过去,坐在暖炕下面的马扎上给她揉腿“太子并着几位爷还打发人送来了好些东西,那小苏拉说年前几位爷不得空,着一闲下来就把今年的节敬紧着送来了” “他们倒是有心”清韵看罢一封信又拆另一封,是老四的,里面还有十三写的一页,小孩子的字写的并不好,可她看着觉得暖心。 “也就是格格您和众位爷关系好,要不出嫁的格格谁能得几位爷这么相待”凝露停下手看着清韵说“这两年几位爷送的东西不说,就是银子加起来也有小一万两了,在加上您的俸禄和皇上年节的赏赐,除了不能动的物件,折成银子有五万两多呢” “这么多?”清韵抬头问。五万两不是小数目。二两银子够一个平民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吃喝,三十两银子就能在北京买一座不小的四合院了。 “奴婢算完了也是吓了一跳”凝露笑着有给她捏退“不过想想也是没什么的,您拿的俸禄是亲王俸禄,皇上年节赏赐的金银镙子不算还另拿私库的银子贴补,再加上几位爷的也就差不多” “府里难道不花销吗?”清韵正看到小十三写的,说是他和十四比射箭,十四差他一点,气不过两人便打了起来,皇阿玛罚两人跪奉先殿,他四哥的脸也黑的和锅底一样却还是拿了饽饽让两人充饥。 “府里的花销哪里用得上这些个,你手上的庄头当铺是足够府里花销还有余下的。这个都放在府里账房那,没往奴婢刚才说的五万两里面算呢” 清韵点点头,继续看信,过了一会就停凝露说“格格,皇上也派了人来送信,是魏珠魏公公,想见您一面。” 清韵头都没抬“按着老规矩办,至于魏珠,你让萨满珠好好招待他,明个儿一早送他回京城” “格格,万寿节快到了,今年是万岁爷四十整寿,您不回去?” “凝露,你是不是太闲了?我记得萨满珠说庄子上缺人管事的” 凝露一听这话忙跪了下去,自己的主子好脾气可不是没脾气“格格,奴婢再也不敢了” “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学得这多嘴多舌的毛病,怎么就学不来凝霜的沉稳”清韵把信都看完了,放在炕桌上揉揉眉心看着跪在地上的凝露说,心里有点想念凝霜。便问“凝霜也没什么消息?” “凝霜年前来了信,说是给董鄂大人添了个女儿,不过是要养在大夫人名下的。您知道凝霜的性子,气的病了一场后跟着董鄂大人去驻守了。” 清韵叹了口气,皇帝都是管不得大臣内院的,更何况她这个格格。 康熙三十二年八月十二日帝幸塞外。太子胤礽,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随驾。 乌尔衮看着看书的清韵欲言又止,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清韵看出来,可是依旧老神在在的看自己的书。 “韵儿” 清韵放下书笑看他“终于忍不住要说话了?什么事?” “皇上八月末到塞外,传召来让你我去迎驾”乌尔衮犹豫了一下说 “你去便是,就说我病了,不能舟车行途”清韵眉毛拧成一个结说。她记得康熙这次驾幸塞外驻跸很多地方,也召见了蒙古王公,怕是没时间理会自己的。 乌尔衮原也是不想她去的,只是圣命难违。听清韵这么说他想想也就答应了,第二天一个人走了。 康熙一路上的兴致很红。并不怎么坐在御驾之中,时常出来和儿子们一起骑马畅谈,兴致来了还要塞上一回马。心里想着快要见到清韵脸上的笑容就愈发多了起来。他一高兴众人也高兴。虽说驾幸塞外每年都有,可是难得见皇帝如此高兴。 “皇阿玛,儿臣记得二十二年的时候您和今天一样高兴。”胤褆笑着说,他继承了康熙和惠妃容貌的优点,随是武将可是五官顶是秀气。 康熙笑了,点点头“那会儿出塞就带了太子,清韵和你,胤褆,胤礽,还记得她唱的歌吗?” “记得,三姐那时不过才十一岁,骑着匹小白马,要和皇阿玛比试。您问她下什么赌注,三姐歪着脖子想了想就说她若输了就唱歌,她若赢了就请皇阿玛给她逮着一只白狐狸”太子笑得温和的说 大阿哥胤褆笑了说“清韵输了不假,可后来皇阿玛还是逮了只雪白的狐狸给她。那狐狸老死的时候她还委实的难受了好些日子呢。” 康熙听着他们兄弟俩说这些事脑海里便是清韵的模样。看见那小狐狸喜欢的爱不释手。不怕那畜生伤了她竟接过来裾抱着。那双凤眼笑得弯弯的,闪着光,晃得他的心也跟着高兴。“你们俩可还记得那歌,唱来听听” 太子和大阿哥对视一眼,太子笑着说“还是儿臣唱吧”说完好一会也没有声,像是再思考究竟怎么唱,康熙也不催他。不一会儿后太子终于开口唱道:“莎拉闻滔泥撒了那 啊嘎拉给勒逮(DEI)给笛答呦 啊哈掳嫩达嘎污揪灰忧因逮(DEI)吼 矮了柴哄喽沟拆嘛赶温内塞(SEI)鲁都达沟 矮临起拎污逮(DEI)移溜昏尤因逮(DEI)嗬 某喉了 吧拉勒(LEI)西温 啊 嘎拉搜多归拉 海棠啊怎几勒(LEI)锦 讹LEN呀几背LEN给LEN了多 矮了台 安逮(DEI)那起敏酣修摸微 污逮(DEI)掳逮(DEI)那嗬 矮了森森 轰捋了搂几 挨拎逮(DEI)喉LEN因伟尤因逮(DEI) 矮了台 安逮(DEI)LEN起敏酣修摸微 污逮(DEI)掳逮(DEI)那嗬 矮了森森 轰捋了搂几 挨LEN逮(DEI)喉LEN因伟尤因嗬···” 太子的声音很好听,课时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到底是不同的。待他唱罢康熙笑了“难违这么多年你还能想起词来。虽说唱的好听可还是及不上清韵。” 康熙满心欢喜的想见清韵,课没想到的是到头来竟然是空欢喜一场。他生气,很生气。可也只能暗气暗憋,找不到发落乌尔衮的借口。知道她是装病不想见自己,就想着派老四老五去巴林接她过来。后来细想想又觉得以她的脾气就是谁去了也是白搭,便不再提这事。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待过了几天后康熙想起了端静公主,自己的五女儿。清韵一向和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于是一道旨意便于二十九日到了端静公主府,原是想着借着端静公主的面子让清韵过来,自己好看上一眼。可结果是打发过去的人回来说三格格去江南养病了。康熙肺子差点气炸,可也无可奈何。 起誓清韵仍旧在公主府中未动,想着就是欺君罔上那人也不会拿她如何。自己仗着不就是他疼宠自己嘛。这么想着清韵又觉得哀凉,自己竟还仗着他的宠爱儿肆无忌惮呢··· 又想起了端静公主觉得她挺可怜。她是贵人兆佳氏的女儿,比自己小一岁,却是同月同日生,命却不如自己。她那额驸是出了名的花心鬼,她又是软柔的性子,日子只能忍气吞声的过。就是这皇帝老爹,若不是因为想要见自己怕是也不会去端静公主府吧····· 第12章 怀孕 “格格,您最近怎么总是犯困啊”凝露绣着帕子抬头问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足的冬三月,这深秋季节的犯困正常”清韵翻了个身低声道,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凝露看着又睡过去的清韵摇摇头,到外间招来一个扫使丫鬟去招太医。 乌尔衮本是在外书房办差的,听后院请太医便撂下手里的公事去了后院。胡炳文是康熙御赐的陪嫁太医,在太医院是老大夫了,治病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乌尔衮看着那胡炳文皱眉有松开,再皱上。这脉足足把了一刻钟还要多。 “胡太医,格格这是?”看胡太医终于放开手,乌尔衮迫不及待的问 “格格是有身孕了”胡太医拿湿帕子擦手说。 “你说什么?”清韵原是在放着帘子的床上躺着,此刻掀了帘子一脸不可相信的问道。乌尔衮也是呆愣的站着,眼里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格格有身孕了。不过您是天生的体虚宫寒,再加上前几年的寒气入体。受孕本是极难的,不过您”胡太医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什么?”清韵眉头皱结。她是知道自己很难怀孕的,给她瞧过病的大夫都这么说过。 “您这胎位不正,再加上您的身体。着孩子不是半路流产就算生下来也是个先天不足,早夭的命,对您的身体损伤也是很大的。”胡太医是知道这位格格的个性的,斟酌着实话实说,也没拽什么文辞。说的浅显易懂。 “你的意思是?”她右手拄着床,紧紧地抓着身下的锦缎褥面 “打胎”胡太医弯着腰说的肯定,也不看乌尔衮和清韵的反应继续说道“若是这胎生下来,且不说孩子能不能活,就是您也是生死一线。孩子也会先天不足活不长远的。” “出去”她低着头,长发披散而下,挡住了她的脸。那声音很是平静。 “格格,您”胡太医还欲说什么,清韵已经一个枕头飞了出来 “滚出去,滚!!” “韵儿”乌尔衮略微苍白着脸色坐在床边将激动的清韵揽在怀中。他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他时常想孩子生出来肯定会像清韵多一些,漂亮聪明,很是可爱。如今听胡太医一番话乌尔衮只觉得心如刀割,可看着清韵他觉得心更疼,他心疼她啊。 “你也出去”清韵头也不抬的挣开他的怀抱低声说,声音平静地接近冷漠。让听的人觉得心凉。 “韵儿,”乌尔衮伸手,又被她躲了过去 “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她望着他,眼中无波无浪,很是平静。 清韵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哪里有一颗种子在发芽。那是她的骨血,真真正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她曾经以为有了那人便有了一切,可是那人不要她。难以生育,在她听来这没什么,不能生便不能生,除了他她也不想为谁生孩子。可是他不要她,就算要,孩子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她知道了,知道有一个孩子在自己腹中孕育。那是一种欣喜,惊喜。难以言喻的快乐充斥着她的大脑,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只属于自己的人,她的孩子啊 眼泪顺着洁白的面庞留下来,她想要这个孩子,很想,可是却被人告知自己会身体损伤孩子也有可能早夭,想着孩子早夭她就浑身发冷,她的孩子啊 乌尔衮到了外间看着胡太医,面色严肃“格格的身体没法调理吗?” “这几年格格一直在调理,只是生育一事还是会损伤身体。寻常女子生育还是九死一生,何况格格身体本就有缺陷。”胡太医皱着眉说的肯定。 乌尔衮沿着消停一圈一圈的走,每走一圈眼中悲戚越甚,面色也越是严肃刻板,凝露在一边看着他一圈圈走头泛疼。 “若是堕胎,格格的身体可有大碍?”乌尔衮抓着椅子的扶手问,看的出他抓的很是用力,骨节泛白。 “小产必定伤身,却好于生产,加以悉心调理并无大碍”胡太医双手相握的说。 “准备药吧”停了片刻,乌尔衮叹息着说。孩子他可以不要,却不能让她有半点损失。 “用不着,这孩子我要生下来”这一声真是激起千层浪啊。乌尔衮看着走出来的清韵紧忙上前扶住她。 “韵儿,你这身子骨孩子不要也罢,你若是喜欢,从族中过继一个便是”乌尔衮扶她坐下,温柔的说。 “你们下去吧”清韵看着胡太医和门口的丫鬟婆子说,待屋里只剩下凝露和乌尔衮时,开口道“你是嫡子,将来要继承郡王的爵位,没有子嗣怎么行。过继的到底不是亲生血肉。” “韵儿,郡王位我可以不要,你若是有个意外” 她笑着拦住他“我还没说完呢”手捂上小腹,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满是温暖的慈爱“我想要这个孩子,很想要!” 乌尔衮听着她的话,那语气之中是无人可以阻拦的笃定。 清韵怀孕怀的辛苦,嗜睡,可是不能吃。三个月的时候人瘦了一圈,看的乌尔衮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吃什么都吐,吐了再吃,清韵说为了孩子,怎么都得吃东西。五个月的时候孕吐反应没有了。吃的也就多了。可是她人还是不见胖,本就不大的脸更是瘦得只有乌尔衮巴掌大小。原来的冬衣穿上身,能留出一拳有余的空余,重做冬衣的时候乌尔衮拉着清韵的手看着她,眼圈都红了。 清韵看着乌尔衮笑,手附在隆起的小腹上,眼中满是身为人母的慈爱。 “你怀孕的事情应该呈报进京,明个我写个折子递上去”乌尔衮的手附在她小腹上说。他对于她腹中孩子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因而满心欢喜。可是一想到生下这孩子清韵可能非死即伤便又喜欢不上来。 “不能说,这事得瞒着”清韵皱眉,她太了解那人。他能够让她嫁人,却未必能够容忍她生下别人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从得知怀孕决定生下孩子起清韵便把一切陪嫁人员控制起来。她从来就知道这里有康熙的眼线,原来放纵着不过是没什么打紧的,他想知道便让他知道。可这涉及自己孩子的事,她绝不会放任。 乌尔衮不解,可也不问,便答应下来。他是知道清韵对康熙的情的,早在草原上第一次见面就知道。 陪嫁的人被清韵以各种借口逐出府外,或是放在庄子店铺或是打发嫁人,都是各有各的去处,唯有萨满珠两口子留了下来。他们二人年前随着清韵去江南,清韵从没察觉二人与康熙有所关联,也习惯了二人的帮衬,便留了下来。 清韵往嘴里丢了一颗梅子,酸的皱眉。抬头看到乌尔衮愁着脸进来“怎么了?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 “还不是让葛尔丹给闹得”乌尔衮把她揽在怀里,手摸着她的肚子,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人是胖了些,可腿脚开始浮肿。虽然胡太医每天推拿按摩可还是看的出她的难受,乌尔衮心疼“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起来!” “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她动了一年,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踹了自己一下,有点疼,可是心里很甜蜜。乌尔衮也感觉到了,最近时常能感觉的到孩子的动作,两人都是初次为人父母,很是新奇高兴,连带着乌尔衮也有点期待孩子的到来了。 “怕的是皇上调我去驻兵,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乌尔衮叹口气道 清韵不语 “皇上,回吧”顾问行站在绛雪轩院内,对着坐在秋千上的康熙说。 “朕记得十七年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三月份。吴三桂在衡州称帝,朕还年轻,大臣面前还能收敛,肚子的时候看着奏折气的不行。就是韵儿,用吕布三姓家奴的事来点朕。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不比今晚的星星逊色。她自幼就懂事,今次是真的恨朕了,不然也不会连信都不回半封。” “皇上,夜深露重”顾问行躬身说 “都怪朕,不是朕逼她,她何至于如此决绝?” “格格只是没想明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待格格想明白自会回来看您的。您也要保重龙体才行啊” 康熙仰头不语,看着天上的繁星。那一颗颗晶亮的星星很像她的眼睛,很像 康熙三十四年三月初十,在清韵怀孕八个月之际,康熙一道圣旨将乌尔衮再次调至军营 第13章 失去 “格格,你说皇上怎么又派额驸去了,您这还重着身子呢”凝露给她揉着水中的腿说。 “他哪里知道我怀孕了”她笑笑,不远去想那个人。 “格格,新熬出来的乳鸽汤,您趁热吃”管事的萨家婶子端着托盘笑呵呵的说 “闻着倒是很香”清韵坐起来,看着凝露拿银针试毒,手扶在隆起的肚子上,满眼笑意。 乌尔衮巡防回来便看到自己营帐前站着脸色苍白的管家萨满珠。“公主来信了?” “额驸”萨满珠四外瞅了瞅,见没人附在乌尔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顷刻间乌尔衮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萨满珠一急。也顾不得许多,推了乌尔衮一把“额驸,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来人”乌尔衮一边叫一边拔腿就往司马处跑“你八百里加急传信至京,就说荣宪公主重病,请朝廷令派守将”对身后闻讯而来的小兵说完,乌尔衮也不管萨满珠,翻身上马就飞驰而去。 凝露听见脚步声,满面泪痕的回过头去,就见乌尔衮一身风尘满脸疲惫的走进来“额驸,您总算回来了,格格她” “韵儿”乌尔衮几步蹿过去便愣在了床前。床上的人面色蜡黄,脸颊消瘦,双目无神形同槁木,他不过离开不到半月,原本灵动明媚的人便成了这个样子。他只觉得心疼的厉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韵儿”乌尔股本含着泪坐在床边,握住清韵的手,原本圆润柔软的手此刻摸起来竟是硌手“韵儿,我回来了” 呆滞的眸子移动了一下,看到乌尔衮的一瞬间仿若活过来一样。“乌尔衮”这声音哪里原来如百灵一样的好听,恐怕是连乌鸦都抵不上的吧。“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事对不对?他们告诉我说孩子没了,可是他还在啊”她拿着乌尔衮的手放在自己独自上方,悬起的高度正好是乌尔衮走前的高度。“你看,他还在,对吧,还踢我了呢”清韵笑,那笑容看的乌尔衮心头发苦。 “你说话啊”她抓着乌尔衮的领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瘦如鸡爪“乌尔衮,你说话,他们是骗我的,难道你也要和他们一样骗我?”清韵摇晃着乌尔衮,声嘶力竭的喊“你说话,说话” “乖”乌尔衮将人抱在自己怀里,轻拍着,铁打的蒙古汉子也留下了泪“孩子还好好的,凝露他们是逗你的”乌尔衮的声音很温柔,可是细听之下还是听得出痛楚和哽咽。“你太累了,对孩子不好,睡一觉好吗” “孩子还在?他很好,是吗”清韵睁大眼睛看着她,消瘦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更大,可是无神。 “还在,很好。再有两个月会叫你额娘的”乌尔衮拢拢她鬓角的碎发含笑说,可眼里却是水滟滟的。将清韵放好,盖上被子,像哄婴儿一样哄着。“睡吧,孩子也累了,你不睡他也睡不好” “乌尔衮,你没骗我是不是?”清韵抓着乌尔衮的手再次确认,那双眼睛就像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婴儿一样。 乌尔衮咳嗽了一声,掩饰喉咙间的哽咽,点点头“我没骗你,睡吧”他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 “恩”清韵闭上眼睛,手紧紧抓着乌尔衮的衣袖不撒开。 乌尔衮看着自己袖口上紧握的手,抓的那么紧那么紧,就像他是她的全部依赖,全部依靠。乌尔衮心底一暖,这是几年来她唯一一次如此的依赖于他。待清韵睡熟,乌尔衮将外袍轻轻脱下来放在床边走出里间。 看着乌尔衮,凝露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额驸,格格从来没受过这种苦,您要”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乌尔衮右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青筋分明。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人在格格进食的乳鸽汤里下了药”凝露狠狠的扣了个头“请额驸做主。 “是谁?”乌尔衮问,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战场上才有的寒冷杀意。 “厨房的婆子说,看见了琪琪格进过厨房”凝露抬头,额头上青紫一片“格格这几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 不待凝露说完,乌尔衮已经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一路疾步而行往后院而去,抬脚踹门进去。 “额驸?”琪琪格一惊,随后又笑颜如花的行李“琪琪格恭迎台吉” 乌尔衮看着这个先惊后笑的女人,怒不可遏的甩出一巴掌。眼里满是怒火。 琪琪格咬着下唇捂着脸,火辣辣的疼让她红了眼圈“台吉?” “格格哪里对你不起?你竟然害她腹中孩子?” “您是为这个才来的?”琪琪格笑了,不过笑容是苦涩的。 “说,是不是你?”乌尔衮把琪琪格拉起来红着眼睛问 “不是,不是”琪琪格甩开乌尔衮钳制她的手喊道“我没做过这件事” “好,你不承认是吧?看我找到证据不杀了你”乌尔衮推开她往外走,却被琪琪格按住了袖子。 “台吉,你真的相信是我?”琪琪格双眼含泪,端的是泪眼如花。 “你进过厨房是不是?”乌尔衮任凭她拉着,冷着脸问。 “奴婢是进过厨房,可是奴婢没下过药”琪琪格流着眼泪说,声音哽咽,很是可怜。 “格格允许你们进府是天大的恩德,你竟然还害她,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乌尔衮怒斥道。甩开她的手。 “不是我,真的不是”琪琪格慌忙的再次拉住乌尔衮说道,语气焦急。 “不是你?厨房都是格格和我的人,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手脚?你不承认是吧?好,我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乌尔衮甩手怒气冲冲走了。 “台吉,自从她进府,不,是自从皇帝下旨您娶她后,您几时来过我的房?能守着您这活寡我认了,可您不能如此冤枉我!!”琪琪格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喊,乌尔衮却终究没有回头。 “皇上”顾问行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恩?” “额驸回巴林了” 康熙停下手中的朱笔“回巴林?” “格格生病了,所以”顾问行说的小心,并没有用来人口中的重病。 “他乌尔衮是干什么吃的?清韵从小到大何事生过病?”康熙一扬手,折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皇上”顾问行跪在地上捡散落的折子“格格如今的身子大不如前,自从自从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这次不过是小风寒,您不必过滤。” “小风寒?小风寒用得着他乌尔衮巴巴的回去?”康熙背着手来回走动,悔不该当初怕她威胁没让二人留在京中,他过不去见不到 “捡它作甚”康熙一脚将顾问行手捡起的奏折踢落回去“去把魏珠叫来”说罢,坐在龙案之后执笔疾书。 “奴才魏珠给皇上请安” “你拿着朕的亲笔,带着太医院院正快马去巴林,三格格病好了你便奉她回来。若没好你便等她好了” “嗻,奴才遵旨,不知奴才何事启程?” “现在”康熙竟封号的信给顾问行,又看着顾问行把令牌给魏珠,魏珠退出去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皇上,格格自有天佑,您不必担心” “但愿她没事,否则朕这辈子” “乖,韵儿,再吃点”乌尔衮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怀里的清韵,这几日下来清韵面色已经好了一些。 “不要了”她摇头,声音很虚弱。 “再吃些,孩子还没吃饱”乌尔衮舀了一勺粥放到她嘴边。 迟疑了一会她张口吞下。乌尔衮嘴角微微有了笑意。这些天只要是说‘孩子想吃’‘孩子还没吃饱’她就会乖乖吃下。 吃了小半碗粥清韵再也吃不下,乌尔衮为她擦擦嘴角说“睡一会儿?” “不”她拉着他的手“乌尔衮,我们谈谈” “好”乌尔衮在她神否放了枕头,把碗放在一旁小几上。 “不用再骗我了,孩子没了”她虚弱的说,抓着大红锦被的五指看得见青色的血管。声音里满是无限悲凉绝望。 “韵儿” “琪琪格呢?”她抓着乌尔衮的手问,声音很尖锐,透着满满的怨恨。晶莹的泪流了下来。“我要她给我儿子陪葬”早产下来的孩子生下来就断了气,是个男孩,她只来得及看一眼就晕过去了。孩子很小,像个小猫崽子,脸上皱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可是只那一眼,清韵就觉得心底暖暖的, “韵儿”乌尔衮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睛里是浓浓的痛楚和心疼。 “那是我的儿子,八个月了!在不久我就可以抱他,亲她了”她抽噎了一下,咬着下唇满眼泪水“可,可她杀了他。乌尔衮,那是我的儿子。我想他用胖乎乎的手抱我,我也想抱他,亲他,想听他叫我额娘,叫你阿玛乌尔衮,我要我的孩子”清韵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双手紧紧攥着乌尔衮的衣服,像要把一切都通过眼泪通过哭声发泄出来一样。 乌尔衮听着怀中的女子如此这般的哭声眼泪也下来了,课还是拍着她的背“别哭,乖,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她一直抽泣着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面对着乌尔衮开口“胡太医早就说过我难以怀孕,这次已是意外,伤了这身子以后只怕” “别胡思乱想,府里有上好的不要,调养两年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你让若敏或是别人为你生育儿女吧”清韵靠回枕上,无力的说,眼睛盯在床尾的刺绣上,双目无神。乌尔衮心里一阵刺痛。他宁愿她像这几日一样如婴儿般依赖自己,也不要她这样冷心冷肺的把自己推给别人。 “不要胡思乱想”乌尔衮捧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亲。 清韵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被子里“我累了,让我自己安静的休息一会吧” 一连几日,乌尔衮都被拒之门外,清韵不见他。 “格格,皇上派太医来了,正在屋外候着呢”凝露给她顺顺披散的长发。 “他知道了?”清韵回头,眼里有一瞬间的慌神。 “只知您病,不知道您见见吗?” 清韵点头 “奴才魏珠给三格格请安”魏珠进来利落的打了个千儿。 “没想到是你来了,起来吧”清韵笑笑说。“你来是要?” “皇上命奴才将这封御笔书信呈给您,并待您大好后奉您回宫”魏珠说着将信给凝露递过去,自己躬身站着。 清韵摆弄着手里的信,也不着急看,看着魏珠不说话。 “皇上派来了太医院的院正来给格格请脉”魏珠说,抬头看了一眼清韵,只见她一松手,那封信掉进了一旁的水盆子里。 “格格”魏珠跪地叩头。 “回去告诉他,用不着他假惺惺的好心好意,我死不了。”她开口,声音清冷“今日你住一晚,明早连同那太医一起滚回去” “格格,您好歹让太医给您把把脉”魏珠有扣了一头。临行前顾问行对他说过,这位格格怕是不会回来的,只要确定身体大好了也是行的。 “胡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他说无碍我还用得着在把一次脉吗?”清冷的声音透着威仪,魏珠脑门冒汗的退了下去。 “我饿了,你告诉厨房上一道乳鸽汤”清韵摸摸额头说 “格格”凝露一惊,这些时日她见了鸡鸭都厌恶的厉害,更何况是这害了她的乳鸽汤呢。 “我总不能一辈子不配跟这些东西吧?更何况逃避不是办法”她笑笑,说的有几分无奈。 “把门闩上吧”看着跳动的烛火,清韵说 “您不等额驸?”凝露皱眉问 “不等,去吧”她不动,看着烛火发呆不见她不动,低声说“还不快去?” 寂静无人的夜,穿着月白中衣的清韵对着烛火发呆。对于这个孩子,自从知道他的存在她无时无刻不在欢喜。她曾今以为在这个之于她陌生无比的世界只有那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人是属于她的。她肆意的享受着那人赋予的安定平和,直到被推开。这个世界再一次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这个孩子的到来给了她希望,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才是她唯一可以完全拥有的人,属于她的人,可是她没护住他 “儿子”清韵咬着下唇低低的唤,手紧紧抓着自己小腹处白色的中衣。她恨死了害死自己儿子的女人,即便琪琪格因此断送了性命连累家族,可她还是不解恨 “我的孩子”殷红的血从唇瓣滑到下颚,可那洁白的牙齿依旧紧咬着不放 第14章 第 14 章 “皇上,奴才无能未能奉格格回京,奴才罪该万死”魏珠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明黄色龙靴。 康熙叹了口气“太医请过脉?” “格格没让太医请脉,说身子大好请皇上放心,不必挂念” “狗奴才,撒谎撒到朕这里了。说,原话是什么?”康熙突然一脚窝到他肩上怒声道。 “皇上饶命”魏珠爬起来叩头。顾问行心底叹息,原话?怕是不好听吧,随时这么想,还是对魏珠说“快实话实说吧” “格格的原话是”魏珠看了顾问行一眼,低头道“格格的原话是‘回去告诉他,用不着他假惺惺的好心好意,我死不了’”说罢,绝望的闭了眼狠狠的磕了个头。 康熙踉跄两步坐到了暖炕上,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无神的看着前方。顾问行拉起魏珠退了出去。 “师傅”魏珠擦擦额头上的汗。 “回去好生歇着吧,明个再当值” 魏珠听顾问行如此说心下一喜,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是保住了,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与回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问行“师傅,这是给您的” 顾问行接过来一看心下一惊,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只有封漆上印着红色的蛇形图文,对魏珠摆摆手,让他离开。 康熙在屋里心绪难平,他不知道有一天他的关心和思念竟然成了她口中的假情假意。脑子里全是她的容颜,笑得,嗔的,痴的,怨的 “阿玛,就让我见见这个于成龙嘛?”娇娇小小的娃娃拉着皇帝的手摇晃着,语气满是哀求。 “朕见外臣,你个格格见算怎么回事?”康熙点点她留着齐眉刘海的额头,虽是训斥,语气却是宠溺的。 “女儿就像见见着个‘屑糠杂米为粥,与同仆共吃’的外官,您就让我见见,好不好?就看一眼”眼睛充满哀求,嘟着嘴,很是可爱。 康熙把她抱在腿上,掐掐她肉嘟嘟的小脸“依你,不过只能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不能出来” 想到这念过四十的康熙笑了一下,那孩子到底是睁大光明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把于成龙瞧了个仔细,还替自己封了个‘清官第一’给他,那会儿,她才九岁啊,会赖在自己怀里撒娇耍赖,完全依仗自己 这么想着康熙不禁抚上隐隐作痛的心口,那里的口子似乎越来越大了 “皇上”顾问行进来看着一脸惆怅的皇帝把信递了上去。康熙一见这信,目中惊光一闪,接过来撕开漆口 ‘哗啦啦’炕几上的茶具比康熙扫落在地,信纸攥成了一团,康熙怒不可遏的站起来“你去” 顾问行久等不到下话,抬头一瞧,只见皇帝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只是隐隐展现怒意又坐了下去,摆摆手“朕自己待会儿” “格格,您这样将额驸拒之门外要何时是个头啊?”凝露一边铺床一边问,语气有不满。 清韵梳理头发的手一顿,笑了笑“他不是去诺敏那里了吗?” “就是去了才担心”凝露回头见清韵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很是气馁“格格,您怎么就不担心呢?” 清韵摇摇头,不语。 康熙散时五年正月,康熙下诏亲征葛尔丹。 “格格,四爷的信”凝露见她翻腾盒子,遂问“您找什么?” “我那根羊脂白玉的芙蓉簪子呢?”她头也不回的问,手里继续翻腾着首饰盒子。 “您甭找了,不在那”凝露把信放下,到床尾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紫檀木的长盒“这个是” 清韵接过来看了一眼,放下心。合上有还给她“你继续收着”说完拿起信来看。“真是的,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才说”清韵浅笑,哟偶喜悦,也有淡淡的哀愁。 “怎么了格格?” “老四,开了府还纳了两个妾,说是一切都好,想让我回去”说道回去那两个字,语气很黯然。 “您真是没白疼四爷,这么多年四爷不管是节日年里还是您生日从来没少送过一次礼物,只是您从来不看京里送来的东西,就是皇上”凝露住口,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皇上如何?”她咬着下唇问。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今天想他,很想。忍不住的出口相问。 “格格”凝露突然跪下“每次一提皇上您就大怒,既然如今您问了,奴才也就斗胆说了。”凝露磕了一个头“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皇上把奴才召到了乾清宫。奴才看的出来皇上心疼您,舍不得您。那是奴才已经伺候您六年了。皇上把您的习惯一一说给奴才听,说您贪凉,夏天不能让您吃太多的冰,不能让您晚上看太多的书,冬天给您加衣,还说” “凝露别说了”早已泪流满面的清韵捂着嘴低低的唤了一声。“你当我不想他吗?”她闭眼,任泪水在脸上肆意“对我而言,他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是父亲,庇护着我平安喜乐天真无邪;他是兄长,哄我宠我,在我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是朋友,能和我谈天下,说诗词,甚至为了我可以放下皇帝的架子坐在路边小摊上吃一碗粗鄙的混沌。凝露,你永远都想不到会有女儿爱上自己的亲生父亲吧?可我偏偏爱上了,爱上自己的生父。我敬仰他,眷恋他,思慕他,和他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嫔一样爱他,可我是他女儿,骨子里流着他的血脉” 凝露坐在地上震惊惶恐的看着眼前悲戚的女子,脸上的泪眼中的绝望让人看着分外心疼,可这样的事实对她而言犹如五雷轰顶!! “想不到吧”清韵看着坐在地上的凝露“你让我如何回应他的关心?” “格格,是奴才的错,不该,不该惹您伤心”凝露磕头 “不怪你,我今天也是那芙蓉簪子是十六岁那年他亲手雕的,我忘不掉”凝露看着窗外,眼前是那人低头用刻刀刻簪子的模样。 “格格,额驸的信”凝露收了伞杵在门外拿着信进来。“刚刚曲径斋来人说他们主子身体不爽利要请个大夫。” “请什么大夫,让胡太医过去一趟就是了” “格格”凝露打发人回来就见清韵柳眉皱着,变了个脸色“您哪不舒服吗?” “老五上战场了,他还是个孩子呢”她不无抱怨的说。 “您那是哪年的黄历啦?五爷今年都十七了,怕是福晋都娶了”凝露笑着把她手里的信取走放好。 “都五年过去了,真快啊”清韵垂着手感叹。 “可不是吗,现在让五爷站在您面前您怕是都认不”凝露回头,打住话音。歪在榻上满面凄惶的女子让她说不下去下面的话来。 “格格”凝露刚想劝慰几句,外面就响起了粗使丫鬟的声音“凝露姑娘,曲径斋来人说那边的主子有喜了” 凝露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清韵,只见她满面笑意的起身“去看看” 凝露给她披了外氅,打了伞才出去,早春时节,院子里已经有了新绿“格格小心着,脚下滑” “哪里那么娇贵”她笑笑,心底惆怅,想起了自己早产夭折的儿子。“一会告诉小厨房,每日炖补品给诺敏。” “是”凝露暗自叹息一声答应着。 “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屋内的丫鬟行礼。 “都起吧”清韵点点头往里间走,看到床上的诺敏要起身连忙上前按住她“免了吧”说着坐到床边拉着诺敏的手“可巧额驸来信了,一会儿回信的时候告诉他,一定很高兴” “额驸真的会高兴?”诺敏脸上有一丝愁容,轻声问 “当然,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怎么会不高兴呢?就是我也是盼着的”清韵拍拍她的手说。 “您不生气?” “生什么气,我是个不能生的,你能怀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清韵笑着看她,可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悲伤。“乌尔衮是个好男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诺敏看着这个高贵漂亮又学识的女人,没有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此刻眼里的哀伤看的她的心就那么跳动了一下,是一股奇异的感觉“那对格格而言呢?额驸?” “不是不值,而是遇见的瞬间就错过了,而这一错过就是永远的错过”清韵笑着说。 诺敏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迤逦而去的女子,最初她和琪琪格一样是恨她的。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恨不起来了,甚至心疼她。女人最了解女人,她看得出来,她落寞,孤寂,她的心不在这 原本水草丰茂的草原早不复原来的安静祥和,随处可见的的是折毁的旗帜,散落的盔甲,断臂残四处零散,折断的未折断的染了血的刀或躺或立的零散着。昭示着刚刚那场惨烈的战争,正所谓,一将成名万固枯,可怜白骨攒孤冢 乌尔衮拿着一封信往胤祺营帐去。“五爷,格格给你的信” 胤祺除了眉毛和唇像康熙,其他都随宜妃,十分俊美,却不失男子气概。即使穿着铠甲却也没有杀伐之气,很是平和。 “坐,姐夫” “不了,我那封还没看呢”乌尔衮笑着说,转身离开。 胤祺看着手里的信,伸手摸摸怀里,哪里放着清韵五年前送他的竹笛。他有太后养育在慈宁宫,和清韵相伴而长,姐弟之情较别人更深,可这些年礼物他送,只是从不写信,他不知道说什么。读完了信胤祺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惦记的感觉很好,只是他早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孩子了。 另一边乌尔衮则是忐忑不安的。诺敏怀孕是个意外,他和她也不过是那么一两次而已。可是如今这样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清韵 康熙一手攥着那只黑色荷包一手扶额,身子靠在椅子上低声叹息。桌子上摆着几本折子,皆是密奏,太子驻京换了宫中几个侍卫,提拔了几个候补官员等等最上面是薄薄的一片纸,写着‘五阿哥收信一封,出自三公主府’ “皇上”顾问行看了一眼薄纸片“那边没心儿” “恩,实属正常,她不能轻易露出来”康熙叹息一声,原本晶亮的眸子有些涣散,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15章 儿子 “都是你身边的奴才护驾不周”清韵用凉帕子给康熙敷额头,一边抱怨。 “这事是瞒着的,你大张旗鼓的处置奴才怎么解释啊?”康熙拍着她得手说,语中带笑。 “我知道”清韵接过顾问行手里的药问“老二呢?” “回格格,太子在营帐里歇着呢” “怎么了?”清韵见康熙把药推到一边问 “胤礽见朕这副病容,竟然···” “我的阿玛”清韵浅笑“胤礽还是个孩子,才多大啊。再说你中了箭伤有高热之症,看起来满面红光,看起来不像病了的” “就你护着他”康熙扔了帕子,一翻身面朝里躺着。 “好好好,英明睿智神武的皇上阿玛,我错了。我一会就让人把胤礽拉出去打上几板子给您出气好不好?”清韵看着康熙这明显孩子气的举动坐在床边吧说,伸手把他的身子扳过来“您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他都十七了,朕十七岁的时候早就亲政,除权臣,准备收台湾平三番了”康熙一口气喝掉药说。“可你再看看他呢?” 清韵拿着帕子给他擦嘴“您是那个世道给逼出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清您不得不做的,不是吗?可是胤礽呢?您这个皇帝站在他面前一肩扛着江山社稷风雨苦难,给了他一片安宁祥和,您还能奢求他能做出像您一样的事来吗?乱世才能出真正的英雄智者,你慢慢的一点一点教给他不就行了。”她看着他浅笑“慢慢来,会好的。 康熙点头,拍拍身侧”上来陪朕睡一会儿。那一年是康熙二十九年,皇帝第一次亲征。 “格格,您看谁来了”凝露笑着在帘子外头喊,打帘子自己先进屋了。 “谁来了?把你乐的”清韵放下手中绣着的婴儿肚兜,抬头笑着问,一瞬间笑容僵在了嘴角。帘子内伫立的英俊少年一身宝蓝团福缺襟行袍,外罩一件袖只到肘的额任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是···胤祺吗?”她不确定的低低唤了一声,拇指食指间捏着的绣花针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三姐”胤祺往前走了几步“是我”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清韵又噗通一声坐了回去,目光呆滞的看着胤祺。 “格格” “三姐!” “都这么大了?”清韵伸手摸蹲在自己脚边的胤祺眼眶微红的道“那年你才十二,刚到我肩膀,怎么转眼间我就得仰视你了呢?恩?” “已经五年了,我长大了”胤祺握着清韵的右手说。 “五年了?”清韵呢喃一句,猛地抓住胤祺的手问“老四和老七是不是也隋征了?” 胤祺一愣,小声道“皇阿玛下旨不告诉您的,您怎么?” “我早就该记得的,早就该记得”清韵呢喃,好似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我把自己融入其中,早忘记了看客的身份,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却又将这一切抛诸脑后。” “三姐”胤祺迷惑的叫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没事。”清韵笑笑,恢复为那个明媚鲜妍的女子“能在这呆上几日?” “皇阿玛命我接你道博洛会屯,咱们明个就得启程” “你在这多呆上几天,我叫人陪你逛逛,巴林虽说抵不上京中万一,可还是有它的特色的” “皇姐···” “我今儿亲自下厨,你先让凝露陪你逛会儿这园子,我很快就好”清韵笑着站起身来对凝露点点头,抬脚便走,也不给胤祺一个说话的机会。 “五爷,奴才陪您到园子里逛逛吧”凝露对着胤祺行礼。 “皇姐她···”胤祺往出走不解的问 “格格看见您很高兴”凝露打着帘子说“奴婢很久没见格格这么开心了。这么多年格格也一直没下过厨。” 清韵坐在小凳子上,一手支头一手往灶内添柴。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越发的烦闷。她忘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熟知一切的结局,她将自己的血肉融入了这具躯体,融入了这个时代,顺着历史的长河跌宕起伏,早忘了自己是看客···· “这素白的衣衫别人穿怎么都瞧不顺眼,偏生皇姐穿着是顶好看的。”胤祺坐在饭桌后头看着从里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清韵道。 “几年不见,倒是学会了花言巧语”她笑着坐下“你都娶了妻子了吧?” “头年开了府,有几个侍妾,皇阿玛也给选了嫡福晋,是员外郎张保家的他塔喇氏。” 清韵点头,给他夹了两口菜“老太太可好?” “老太太很好,身子骨很硬朗,就是常念叨着您也不回去看看她老人家。”胤祺顿了顿“我也常去翊坤宫走动,荣母妃还是拜佛诵经,日子很是闲散,皇姐不必担心。” “我是不担心我额娘的。她的性子在宫中不会有大喜也不会有大悲。只是老七腿脚不好怎么还上了战场?” “有我和四哥护着,您放心吧” 听胤祺如此说清韵放下心来。 “皇姐,您今晚收拾一下,明儿早上咱们出发” 清韵放下碗筷,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明天你自己回去就好,我就不去了”看胤祺想说什么,她摆摆手“老五,你来时顾谙达应该嘱咐过你吧?” 看着胤祺点头“那你就自己回去吧” “三姐,您还记恨着阿玛把您嫁到巴林来?” “不”清韵摇头“这件事早在我出嫁的那一刻就了结了。可是对于他,回的去的只有过去,而不是当初。” “三姐,您的婚事已算圆满。您瞧瞧,乌尔衮是淑慧老格格的嫡孙,太宗的外孙,这些不说,只是他自身也是····” “胤祺”清韵叹了口气“快吃吧,你这一路也累了,吃晚饭洗漱一下就安置吧” 胤祺知道她不爱听,也就随便说些别的,再不提康熙一事。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祺打了个千给坐在大帐内的康熙请安。 “起来吧”康熙头也没抬。他心里明白清韵肯定是没来的。 “皇阿玛,皇姐呈信一封,请圣躬安,人····” “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康熙从顾问行手里接过信,拆开来看。浅绿色的纸上簪花小楷写着一首词‘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她今生是不打算与朕相见了?”康熙拿着纸问,声音苦涩。 五月十三,侦知葛尔丹所在,康熙亲率先锋先发。清军张两翼而进。大阿哥胤褆在左,四阿哥胤禛在右。葛尔丹悉知皇帝亲征,仓皇而逃。帝率轻骑追之,至托内阿林还。命内大臣马思哈追之,帝回京。 “格格,费扬古将军在昭莫多大败葛尔丹,斩了葛尔丹妻子阿奴的首级”凝露端着一盘西瓜进来说。 “是哪个费扬古?”清韵咬了口西瓜“挺甜的,给诺敏送点过去” “早送去了,现在诺敏主子和您的吃食是一样的。”凝露端过来一个小磁盘让她吐籽“是四福晋的阿玛” “格格,您听听,在里面动呢”诺敏笑着对一旁看着她肚子的清韵笑说。 清韵点点头俯身把耳朵贴了上去,隔着一层中衣感觉的到肚皮底下的波动,清韵笑的开怀“真在动”说罢,下面的波动竟然更强烈。 “这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动的更厉害了”直起腰清韵理了理诺敏的衣襟说。 “他喜欢格格呢” “我那个要是还在,怕是已经会叫额娘了吧?”清韵笑得笑容有些落寞和苦涩,左手按在小腹处。 “格格”诺敏抓住清韵的手“这孩子也是您的孩子,会管您叫额娘,您不必···” 清韵拍拍她的手“无碍的。” 十月,大将军费扬古献俘回京,乌尔衮也转回巴林。 “诺敏挺着肚子快生了,就没让她出来接你”清韵看着洗浴过后的乌尔衮“你吃了饭去看看她,今晚就宿在那吧” “清韵”乌尔衮坐到她对面“我明个去瞧她也不迟,你···” “她辛苦为你孕育孩子,难道你看她一看都不行吗?”清韵理理她鬓边的乱发“去看看她吧,自从有了身子到如今你都不在家。她挺不容易的” 乌尔衮叹息了一声,点点头“好,一会儿过去。” “呜~~~,乖哦”清韵笑着哄襁褓中的男婴儿,那肉肉的小手握着夏寂的手指。“真可爱,诺敏,咱们得给这孩子取个名字”清韵抱着孩子对躺在床上的诺敏道 “额驸去盛京了,一切都听格格的吧” “霖布,叫霖布”清韵晃晃手中的孩子“宝贝,咱就叫霖布好不好?一会儿就写信告诉阿爹你有名字了” “霖布,很好听”诺敏重复了一遍。 “明儿就洗三了,他还不在····”清韵叹息一声,乌尔衮在家都没呆上十天就又走了。 “格格,您给皇上的呈碟写了吗?” “还没”清韵把孩子递给奶嬷嬷坐在床边说“一会儿给额驸写信,一起写了” “把孩子记在您的名下吧。您的出身高贵,孩子记在您名下比记在我名下强”诺敏笑着看了一眼在奶嬷嬷怀中吃奶的孩子说。 “成。你安心做月子,我先回了”清韵拍拍她的手,离开了。 “格格,就这么记在您的名下?将来霖哥儿继承王位,她可是生母呢”凝露看看四周说。 “诺敏没这些个心眼儿,记就记吧,左右我是个不能生的。” 送走了一大批的蒙古王公贵妇清韵疲惫的歪在暖康上。 “就该让那些个贵妇小姐见见这时的格格”凝露笑着把洗好的帕子递给清韵“哪有公主的架势” “累都累死了,还什么公主威仪啊”清韵擦了把脸撇撇嘴“这应酬还真是烦人呢” “您这一年到头在巴林也呆不多久。就算在府里,庄子上都是那几个管家夫妇在管,您忙的可不算多”凝露从柜子里拿了些干茉莉花瓣“您泡澡的时候放些” “这玩意儿还有呢啊?”清韵把外面的罩衫脱了下来。 “哪啊,这些都是京里几位爷送来的,太子还送来好些紫色的呢”凝露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清韵是有规矩的,洗澡时跟前不用人伺候。 第16章 因缘 “宝贝儿”沉稳的声音,宠溺的语气。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笑着将白裙女孩拥入怀中,原本刚毅的五官所刻画出的严肃面庞因这笑容显得柔和。 “想我了吗?”下颌压在女孩柔软的发顶,双臂不自觉的收紧。久久等不到回音,男人疑惑的将女孩的脸捧起,看见的竟是满面的泪水,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满是委屈,相思和压抑···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的男人心疼“宝贝儿,怎么了?别哭···” “我想你了”委屈的带着鼻音的软糯的声音,俊秀的棉柔上的两行清泪让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男人低头吻上那粉色的唇···· 清韵低头将整个人泡在水中,烛光透过茉莉花瓣打在水面上·幽暗···彼时的那句‘我想你了’几分做戏?几分真心?她在心底低低的叹息。如今用旁观者的身份来回忆,那句话自己竟然是用了十成的真心说的。十成真心啊····霍然露出水面她恼怒的摇摇头,恨自己还能想起前世····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初六日,康熙帝又一次往征噶尔丹,启行率军往宁夏。十一日,抵达宣化府;十九日,出边,谕示山、陕、甘三省巡抚:一切御用所需,均由内廷措办,不得烦民;所过地方多行结队太扰累百姓,今后一律禁止。 “格格”凝露从外间进来,面色不大好。 “怎么了?”清韵头也不抬的问,手上抱着霖布,逗得正欢。 “皇上遣人过来了”凝露拧着手里的帕子说。 清韵听见笑了“他倒是···去回了吧,就说我不见,哪里来的回哪去”低着头继续逗孩子,霖布长得像乌尔衮,浓眉深眼。 四月初七,康熙帝班师回京。五月初七京城来人至公主府。 “格格,京里几位爷送来的寿礼和信”凝露接过清韵手中的孩子把信递过去。看着看信的清韵张了几回嘴也没说出话来。 “有什么话就说吧”清韵放下信抬头看她 “皇上派来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您看看嘛?” “往年也送了是吗?”凝露望着窗外开的正盛的石榴轻轻地问。她记得,还在紫禁城的时候每年生辰都有他送的礼物。小时候是长命锁,玉佩;大一点就是些民间的小玩意,不贵却胜在心意。再大一些的时候就全是那人亲手雕刻的东西,簪子,笛子··· “往年也有,只是您从来都不过问,也就没敢给您瞧”凝露把要吃奶的霖布给一旁的奶嬷嬷。 “都拿过来我瞧瞧”清韵伸手将一旁花瓶里的一朵茉莉花摘下放在鼻端细细的闻着。 白玉雕的茉莉花簪,她知道这是那人亲手刻的,簪子根部的隐秘地方画着小小的蛇形图案。刻工很粗糙,白白将上好的玉浪费;核桃壳拼刻成随身携带的装香小球,紫色的络子打得歪歪斜斜;鸡血石的印章,字体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把竹笛,几乎和送给老五的一模一样。看着这些东西她仿若看到了那人烛下持刀的模样,不感动?她也是感动的。红着眼眶将这些东西一一抚过。 “阿玛”她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的政务那么忙,上至出征讨伐下至贞洁烈女批银建牌坊,竟还倒出空来为她做这些,还恨吗?恨,可是也爱啊··· “格格,这是今天送来的”凝露将一只小箱子推过来。 她打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一滴一滴打在箱子里那件墨绿绣茉莉花的的衣裙上。她记得这料子,是康熙二十九年南巡时无意间发现的。一位瞎眼老婆婆纺的,摸起来的手感很软,她喜欢的紧,只是这锦缎一年也纺不出多少,不曾想他竟记得,还···· “皇上”顾问行小心翼翼的唤一声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 “恩?”单音节的发声,表示疑问。 “格格送东西来了” “放着吧··”康熙说罢猛然一抬头“清韵送的?拿来朕看” “嗻”顾问行将手中的箱子放在桌子一角退了下去。 康熙稳稳心情打开了箱子,有些愣,墨绿色的衣裙上摆着这几年送去的所有生辰礼物,悉数都在。 “都送回来了?”康熙看看顾问行又看看箱子眉头皱的分外紧。 “皇上,没别的物件吗?”顾问行低头问,不曾抬头看那箱子一眼。 康熙小心翼翼的一件件拿住来,到箱子底下也没看见过别的东西,颓然坐了下来。 十一月,和硕恪靖公主下嫁蒙古郡王墩布多尔济,康熙派人迎荣宪公主归,公主未往。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帝幸五台山。 “格格”凝露将炒过的大粒子盐用布包好,放在清韵膝盖上“舒服点没有?” “恩”清韵点点头,脸色很是苍白。“行了,三更半夜的你也歇着去吧” “奴婢不困,陪您一会儿”凝露坐在马扎上给她掖被子。 清韵外头看看坐在马扎上打盹的凝露笑了笑,又叹息了一声。这一身的伤痛都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给的,这爱是对还是错呢?想着,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 飘渺的云雾之间有一座雅致的宫殿,清韵不自觉的靠近。走过宽阔的朱色大门,穿过幽长曲折的回廊,四周依旧是雾蒙蒙的看不清,只看得出影影绰绰的楼阁亭台。耳边是悠扬的丝竹之声。 迎面是一件竹制的两层小楼,迈上五级竹竿台阶便到了正厅门口。厅里站着两男一女。一身白色八卦道袍的白发老者站在主位之前,左手拿着浮尘,右手成印搁置胸前。背对着门的是一男一女,看不到,男的一身青色长袍,墨发束在头顶,一支碧玉簪子固定着,看身形修长琦立,很是潇洒。女子一身火红罗裙,黑色长发垂在腰际,发上除了一跳红色丝带再无别物。那背影只让人想起风华绝代四个字。 “道君,您当真要陪她历此劫数?”白发道者开口问,语气之中有惋惜。 青袍男子点头点头,伸手握住女子的手“上天入地,陆压绝不反悔” 白发道者叹息一声又看向女子“你呢?你本是青丘九尾一族之中亿年难得的天狐,若不经此劫数千年之后定会得到成仙,你···” “鸿钧老祖您不必说了,我愿意历此劫数”女子开口,声音很是娇媚,尾音像融化的糖丝,缠缠绕绕在人的心头。 “好吧,二位若是能够历此三生劫数,天道也无话可说”说罢,右手结成一道奇特符印,拂尘一甩女子同那男子转瞬便已经不见。 “大道五十,天诞四十九。陆压,若无此劫你便是那天地间第七圣人,如今····”说罢,看向门外,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三世情劫,三生乱伦···” 那一眼,清韵只觉得寒气入骨,目光如实质的箭一样穿过她的身体,疼···· “疼!”清韵大喊一声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汗水。 “格格,怎么了?”凝露起身问大口喘气的清韵。 “做了个梦,我梦见···”清韵说,皱着眉头,竟想不起半点,只知道这梦,似乎与自己有关···“我不记得了。” “那就别想了”凝露拿软手巾给她擦汗,又喂了她喝水。掖了被角又坐到马扎上守着。 清韵浑浑噩噩的躺下,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只是睡得不踏实,心里惦记着那个梦,可是无论如何让都想不起梦境来······ 第17章 又见 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己卯)正月 发布南巡诏旨:一切供给,由京备办,勿扰民间。   二月第三次南巡启銮。   三月康熙帝阅黄河堤。驻杭州,阅兵较射。   四月车驾驻江宁,阅兵。   五月车驾次仲家闸,书“圣门之哲”额,悬先贤子路祠 五月初八,京城四爷府。 清韵躺在窗前的摇椅上,膝上盖着薄毯。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细细的看,温和的阳光打在侧脸上,看得清脸上近乎透明的一层绒毛。乌黑的发散落着用淡蓝色的包头手巾缠着,身上也是淡蓝色的右衽中袖短衫,露着半截莲藕似的手臂。 “四爷”一旁绣着香囊的凝露抬头便看见胤禛立在门前。穿着石青色缎面团福袍,没穿比肩,也没戴帽子。额头上有点汗。 “老四回来了,差事做完了?”清韵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将书放到一旁的矮几上。 “衙门的差事差不多了,寻思着回来陪你吃晚饭”胤禛走两步撩袍坐到刚刚凝露坐的马扎上。 “擦擦汗”清韵笑着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转头对凝露说“去把今儿早上四福晋送来的西瓜拿来,要冰的” 凝露应了一声出去了。 “偏我这身子不利落,要不早该到巴林了”清韵右手捏了捏膝盖,即便是五月炎热的气候这膝盖也由里到外冒着凉气,丝丝拉拉的疼的要命。在加上风寒久治不好,本是定好回巴林的日期只能一拖再拖。 “召太医来瞧瞧吧”胤禛把擦过汗的帕子塞到自己袖口里说,本就严肃的面庞因为皱着的眉头更显得不可亲近。 清韵摇头“怕是会惊动了宫里。我这次本是想着你封贝勒时没能回来,如今换了府邸,他又去了南边,便悄悄来悄悄走,只你府上知道便好。再者太医院里的太医是只求安生的,这病就是看了也是不会给我真正开药的,还不如民间的” 胤禛点头,太医院的大夫都是这样,开的方子都是些温养的,只求无错不求有功。 清韵接过凝露端来的盘子放到矮几上拿了块西瓜递给胤禛“你媳妇送来的,挺甜。”看他吃了一口又道“有空和你媳妇说说,弘晖那孩子不能太娇养。小孩子身子太娇弱容易害病。” 胤禛三两口吃了西瓜点点头“回头就说。” “我说了她未必信,我是个没孩子的。你们又是成婚这么多年才有这一个···”清韵叹息了一声“晚上想吃什么?让凝露下厨吧,她的厨艺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这副样子可进不了厨房····” “随便吃点就行”胤禛看了眼窗外,低头看看自己皂色的靴子开口“皇阿玛要回来了” 清韵愣了一下“今儿是什么日子?” “五月初八,你生辰才过”胤禛左手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收拾行李,我明个就回巴林”清韵对站在一边的凝露说,掀开薄毯就要起来。胤禛拉着她胳膊给按了回去。 “皇阿玛不知道你回来,你的病一点好转都没有,不能舟车劳动。”一边说一边给剧烈咳嗽的清韵拍背。又接过凝露递过来的茶水喂给她喝。 清韵喘息着躺回去,闭眼不语。 李氏带着贴身丫鬟梅香往嫡福晋的院子走,这是请晚安的时辰。那拉氏正抱着弘历在炕上耍。 “给福晋请安”李氏颦颦婷婷的行了一礼,很有些弱柳扶风的感觉。她本是汉军旗,有着不同于满族格格的娇弱姿态。 “李妹妹坐吧”那拉氏看她一眼笑着说,把手里的布老虎递给弘晖玩。 “福晋知道吗,爷今儿回来直奔西北角的小院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李氏闲说了几句话后喝了口茶问。 “知道。”那拉氏把孩子给一旁的嬷嬷微笑着看李氏 “不知里面住着的是怎样的客人,看爷的样子可是极其恭敬的”李氏说着看了看才刚陆续进来的宋氏等人,众人也都竖着耳朵在听。 “李妹妹,爷早说过不许打架打听此事的。在我这说说还好,万不可让爷听见”那拉氏端着盖碗荡着茶叶沫子,低头轻声说,看不清表情。可那声音很低很轻,幽幽的,让人听着脊背上冒凉气。 “爷已将听见了”胤禛阴沉着脸掀帘子进来,看了一眼坐到了那拉氏对面的暖炕上。看着纷纷给她请安的妻妾淡淡的道“散了吧”顿了一下又道“李氏禁足一个月,月例减半” 李氏原本听见胤禛那句散了吧以为自己没事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受了罚。 见人都散了胤禛揉揉眉头“让人出去找个好大夫请到府里给三姐看看,一个风寒,不但没好还加重了” 那拉氏应了一声,起身给他按摩太阳穴。胤禛长长叹息一声身子向后倾半靠在那拉氏身上。 五月十二,康熙御驾回京。 经大夫诊治清韵病情渐有好转,这一日天气晴好,看着窗前花池里的茉莉枝繁叶茂便拿了小花锄去锄草松土。 胤禛走到门前回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人,那人看着胤禛,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气势压人。 “三姐”胤禛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回来了?不是接驾·····”清韵笑着回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胤禛,而是胤禛身后的人。黑缎平金两侧团龙袍子,头上戴着黑缎绣万福字六合帽,一只手背在后面看着她。锐利的眼睛里很平静,削薄的唇紧紧的抿着。 清韵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握着花锄的手关节泛白。她不曾想到八年了,竟然会再见这人,且还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康熙看着蹲在花丛中的女子,淡紫色的常服衣裙,头发没梳,用包头手机缠着,额前几缕发丝垂下来。岁月似乎给外的优待于她,八年的时光竟没给她的容颜带来一丝改变,不···康熙那双锐利的眸子微微一眯,变了,还是变了。他记忆中的女子是娇俏的少女,而面前的女子已然带着少妇妩媚成熟的风韵···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疼,无奈,叹息,惋惜还有不甘····他面上平静,可心里是波涛汹涌的澎湃,他想开口叫她的名字,上前拥她在怀,甚至是亲吻他。他怕这次还和往常一样,明明在眼前却不过是幻象···可是他动不了,嘴上像贴了封条,腿像是灌了铅,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清韵松开手,花锄无声的落在松软的泥土上。人已然顺势跪了下去“臣荣宪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头不起。 康熙背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攥紧,眼睛眯的厉害,看着跪在那得清韵,胸口起伏很大,不动不言。 ``````````````` 胤禛看着这二人一跪一立的僵持着,撩袍跪在了康熙面前,重重的扣了一头“皇阿玛,皇姐腿疾在身不能长跪,且有风寒在身。”说罢又扣了一头。 康熙看了一眼胤禛,在看看那跪着的倔强女子。想起了二十九年她长跪乾清宫的时候,眼底泛起心疼,心下也是一疼,刚刚的那股气便消了,心也软了“都起来吧” “谢皇上(谢皇阿玛)”清韵一手拄地站起来,膝盖隐隐作痛。 “与朕回宫吧”康熙看着她,语气平静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命令感,常坐于上位的威严霸气不经意间显露。 清韵低头看着脚尖一语不发,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腿在抖。蹲着的时间不短,又跪了这么一会子,湿气入体,膝盖越来越疼止不住的抖。 见她不说话,康熙眉头皱了一下,盯着她对身后如影子般站着的顾问行说“奉格格回宫”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三姐”胤禛跪地恭送康熙起身后眼角余光瞥见清韵身子一斜,两步蹿过去扶住了她。 “格格,您没事吧?”顾问行上前来扶着清韵另外一只胳膊关切的问。 “无碍,让凝露收拾东西,我要回巴林”清韵推开二人站稳说。 “格格”顾问行叹息一声,加重了语气“外面有御前侍卫奉命候着呢!您···您随奴才回宫吧” 清韵看看胤禛,见后者板着脸不说话,便知顾问行所言非虚。只能点头随着顾问行往院外走,也不管什么凝露什么东西了。 “格格,您听奴才一句劝好吗?万岁爷这些年过的辛苦,他惦念着您···” “我知道”清韵看着马车晃动的帘子发呆“您不必说了” 看着乾清宫熟悉的一墙一瓦,清韵只觉得恍如隔世。八年前离开这发誓永不再踏入紫禁城半步,可如今自己还是踏上了这块地。院子里很安静,连行走的太监宫女也没有,她知道,肯定一如八年前早被打发回住处不许出来。 手碰上西暖阁的门,是温的,阳光照在上面的温度还在,可暖的了手,暖不了心。掀开竹帘子,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们一样,喜寒畏热,只是如今她的身子再受不了这样的凉气。 “臣荣宪拜见···” “够了!清韵,你折磨你我的还不够吗?”康熙看着屈膝要跪下的女子低声说,语气满是压抑的怒气。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薄玉的小茶杯。 “臣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清韵低头敛首的回道,跪了下去,以头触地“臣清韵拜见皇上” 看清韵如此,再听那话,康熙直接将手里的杯子捏碎,‘噌’的站起来将清韵拉起来“说,你到底要如何?” “是皇上要怎样,不是臣要怎样”清韵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说,不理会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在滴血。 “韵儿”康熙低沉的唤了一声,眼睛里满满的是要溢出来的伤痛。 清韵的心一疼。八年了,他老了许多。额头上已经有几道的纹路了,眼尾处的细纹更是明显。可是这并不影响他英俊的外貌和沉稳威严的气质。反而更增添中年人特有的气质。那一声出自她口‘韵儿’让她的灵魂都颤抖了。 “韵儿,别这样,和阿玛说说话?”康熙完好的那只手抚上他的发,颤抖着,一点一点的摸,像是对待捧在手心里的稀世珍宝一般。 哀求,是哀求的语气···清韵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对她却一直呵护有加,小心翼翼。眼里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渐渐地积累,然后‘吧嗒’一声掉了下来,那泪便再也止不住,无声的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韵儿”康熙与她额头相抵,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唤着,手扶在她耳侧,拇指摩擦着她白嫩的脸庞。“韵儿,韵儿···”抑制不住的将朝思暮想的人儿揽在怀中,紧紧地环住,紧怕这次也是午夜梦回时的黄粱梦··· 清韵僵硬的任由他搂着,泪珠子落在他的肩上,晕开一片,耳边是那人一声一声低沉,温柔满是思念的呼唤。 “阿玛”清韵觉得自己应该恨他,继续恨,可是她的嘴快过她的思想,先一步叫出了这一声‘阿玛’,手也颤抖着环上那人的腰,渐渐地勒紧不放···· “阿玛,我想你” 第18章 依仗 仁宪太后搂着清韵泪眼连连“你个没良心的丫头,八年了,也不说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太” “是孙女不孝顺,惹您伤心了。”清韵拿着帕子微笑着给老太太擦眼泪。 “你还知道你不孝啊?”仁宪太后点着她的额头说。 “要打要罚都随您,只求您别哭了。孙女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该推出辕门斩首了”清韵苦着脸说的委屈。她蹲在脚踏上有一会的,腿又麻又痛。 “就你这个丫头狡猾”仁宪太后看着她那一脸的委屈模样,笑着说。自己擦擦眼泪“快起来坐下吧” “谢老太太赐座”清韵笑着说,扶着炕沿站起来坐在仁宪太后身边。 “乌尔衮对你好不好?”仁宪太后拉着清韵的手问,语气关切。 “好”清韵笑着回答“他对我是极好的”说完这句话清韵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在自己背后,回头一看是康熙板着脸背手站在那。 “皇帝来了怎么不让人报一声啊?”仁宪太后笑着问,看了一眼起身请安的清韵“我记得以前丫头可是从来不给你阿玛行礼的” 清韵低头不语,康熙看了她一眼,对着仁宪太后笑笑“没想惊动皇额娘。”坐到暖炕上之后又说“在蒙古八年倒是学会了规矩。”这句话明显是对清韵说的。 听着康熙这不阴不阳的讽刺,清韵低着头冷笑,然后说“回皇上,是。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儿现在是以夫为刚,遵守《女戒》。” 这一字一顿的话听得康熙心肝乱颤,头疼欲裂,竟然对不出一言半语。 仁宪太后觉得这气氛着实诡异。笑着说“皇帝这时候来是要做什么啊?” “儿子来是接清韵的。她额娘荣妃还在宫中等着呢”康熙捻着食指上的扳指说。 仁宪太后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漏。“瞧瞧我,这一高兴竟留了她这许久,忘了她额娘还没见着自己的闺女呢”然后拉着仍旧站着的清韵的手“快去吧,晚间好好歇着,一路舟车的定是累了。” “明儿个孙女再来看您”清韵行了一礼,跟着康熙后面出来。 “乾清宫备了你爱吃的菜,回去吧,要不就凉了”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康熙压着刚刚在屋里的不快,轻声说。 “我要去翊坤宫看我额娘,要不然怎么对得起皇上您刚刚说的话?”清韵浅笑盈盈的说,看不出一定愠色,可说的话却是实打实的气话。 “刚刚在乾清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只不过是半个时辰,你怎么就”康熙皱眉看着她,语气还是出气的温和。 “皇上,不是半个时辰。而是八年。”清韵望着眼前开的正盛的玉簪花淡淡的说。 “你终究要如何?”康熙紧握着左手,刚刚玉片划破的伤口除了清洗并没做其他处理。此刻痛感传来,可却没心头的痛来的强烈。 “让你放弃皇位,权力陪我隐居山林你肯吗?”清韵看着他,目光灼灼。似乎真的是在等她回答一样。 一边守着不让人近前的顾问行听到这话,大太阳底下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悄不声的后退了两步,又不敢走的太远,两人的对话还是无一遗漏的进了他的耳朵。 清韵看着康熙阴沉的脸冷笑,眼中那灼灼的光也瞬间消失,剩下的就是疲惫和心灰意冷。“你回答不了吧?因为你不能,既如此你我何必如此?”说罢转身便往翊坤宫方向走。 康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触手温润滑软,是怀念已久的感觉。心底一软可还是硬着心肠说“清韵,你仗着什么?无非是仗着朕爱你,不能拿你如何!”康熙基本上算是用喊的,顾问行听的清楚明白,头上全是冷汗。 清韵愣了,缓不过神来,竟任由康熙拉着她一路走到乾清宫。是啊,自己敢抗争圣旨,顶撞皇帝,违背圣意依仗的是什么?和前二十年的平静无忧一样,依仗的还是她的宠爱。自己一心想要逃脱,放弃,遗忘的,竟然依旧存在,还是那么的根深蒂固 进了西暖阁,康熙将这呆呆愣愣的人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说“韵儿,我想你,很想” 清韵任由他抱着,不动,不说话 “韵儿,韵儿”康熙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迷离“我的韵儿”喟叹着,康熙吻上那粉嫩嫩的唇。 康熙只觉得自己脑袋之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温暖的,软软的,带着甜香的唇瓣像是他小时候皇阿玛给的黏糖一样,黏,软,甜,滑。让人忍不住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清韵由开始的讶然,到如今双手攥着他腰侧的布料不知是拒是迎。他的吻和乌尔衮的完全不一样。乌尔衮的吻让她不能动心,不能动情,连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够感觉的到。男女之间一旦太过清醒便是无爱无欲。可面前这个吻着自己的男人呢?他让她沉醉,让她迷茫,让她无力,这才是爱人之间该存在的吻。 “韵儿”在快要把持不住的时候康熙离开清韵的唇,把清韵紧紧地抱住,抱得那么紧,勒的清韵觉得疼,可是她喜欢这样的疼,只有这疼才能让她清晰的认识到他在自己身边,抱着她,亲过她,有着片刻属于她的时间。 “阿玛,我” 康熙迟迟等不到下话,却是感觉的到清韵的头歪在她肩上,偏头看看。但见她双目闭着,睫毛上似有泪珠,脸色一如初见时的苍白。 “韵儿,韵儿”康熙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心下便冷了起来。将人抱起来放到暖炕之上,手搭在脉上心底就是一抽。他粗通医理,脉上还是精通些的,只这脉象才是一搭还未及细细把便已是觉出好些毛病来。 康熙坐在床边看着安安静静躺着的清韵,原本锐利的双眼之中满是心疼和愧疚,不曾想到原本健健康康的清韵竟是闹出如此多的病来。神虚,宫寒,双腿寒弊,竟还有了心衰之兆 “韵儿,你让阿玛如何是好?”康熙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的说,似在发问又像是在自问,透过酱色的纱帐,一滴水珠落下,掉在她的眼睑处,再流下去,倒像似她在流泪一般 清韵挣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坐在床边守着的康熙,眉头皱着,额上的纹路明显,看见她睁眼,那纹路才浅淡一些,轻声问“哪里不适?” “你老了许多”清韵看着他答非所问,伸出手去触碰他额头的纹路。 “老了,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八年前的模样”康熙攥住她的手贴在自己颊上说。 再次提及八年前,清韵垂下眼帘。这床,这枕头,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他人也在自己面前坐着,这一切太过于熟悉,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习惯了这一切这一切又太过于陌生,八年的分别和怨恨让她无所适从。如今在这样一个充满他气息,满对着真实的他的处境,清韵觉得无所适从,觉得尴尬。于是说“我要回老四府上” 康熙的脸瞬时冷上了几分“你就如此不待见皇宫?还是你舍得让老四被罚的再重一些?” “你怎么他了?”清韵明明知道他的罚无外乎就是停俸一些时日,再不济就是几个板子,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停俸半年”康熙看着她说,观察她的反应。 清韵松了口气“不让我去老四家我也不能在乾清宫住” “绛雪轩一直给你备着,住那吧”康熙沉默不语的看了她一会儿说。 清韵听罢便挣扎着起来。康熙扶着她坐好,看她穿鞋下床,连站起来都费劲。叹息着将人抱起来“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怜惜自己?” 肩舆是早就备好的,康熙似乎一老早就知道她不怨呆在乾清宫一样。 肩舆里清韵半靠在大迎枕上,康熙盘腿坐着面向她。她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却是殷红的。太医说她风寒未愈,高热不退,他对着她如此亲密竟然未曾察觉她体温的不正常,心里自责愧疚的要死。太医又说她腿疾发作应是疼痛难忍,半步难行。可是她竟然站了许久,跪了许久,还让自己拉着快走了那一段路,那该是怎样的疼啊? “腿疼吗?”康熙忍不住问,伸出手要去给她揉揉 “别碰”这一声疾声厉色的,惊得康熙收回了手。清韵自己摸了一下又闭上了挣开的眼睛“不疼” 康熙抱着她下来,一路上又抱到卧房里,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凝露站在远处的帘子外头。 “我想睡一觉,你回去吧” 康熙低头看她的腿一眼,她说话已经不那样带着刺,甚至和八年前一样,只是语气太过于平静,让他心里发慌。“看你睡了我就走” “你在这我睡不踏实”她看着康熙的眼睛说。 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康熙起身“那朕走了,你好生将养着” 清韵看着他一步步离开,叫了声凝露“你扶我起来” “格格,您是要?”凝露扶着半起身的清韵问 “我想看看这变了样子没有” 凝露架着她的胳膊不动“好些了再看吧” 清韵摇头。凝露没法,只能搀着她下床。清韵四周看了看,没有变动,衣柜,屏风梳妆台子都没动过一丝一毫,就连梳妆台上胭脂水粉摆放的位置都是八年前她出嫁那天的样子。清韵迈步往外间去,还是一丝未变,那桌子,椅子还是原来的位置。再就是书房,看着书房的样子清韵觉得眼睛酸胀的厉害。她的书房向来乱,就是出嫁前也不曾收拾过,如今站在这她竟然觉得自己一直没离开过。这种奇异的归属感让清韵的心极其柔软。 凝露发觉清韵的腿在打颤,看了一眼书桌前的椅子“奴婢扶您过去坐会儿吧” 清韵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这疼。抓着膝盖坐下,她一侧头,便见书桌的书是翻开的,纳兰的诗集,旁边是她当时写下的“多情女子无情郎”。清韵看着自己修长的手“多情女子无情郎”低低的呢喃,听得身后的凝露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在躺倒床上的时候清韵已是一身的汗,腿上更是疼的厉害。凝霜拿着炒热的盐给她覆膝盖,清韵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膝盖已经有些微微变形,很是不好看 第19章 躲避 “高热不退?”康熙咆哮了一声,一抬脚窝在了离他最近的太医肩上。那人本就是跪着的,这一脚被踹了个仰面朝天好不尴尬。可也不能说什么,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跪好。 “朕要你们这群废物是做什么吃的?”康熙背着手转悠了几圈,看着地上跪着直打哆嗦的几位太医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还想再踹,凝露已然在一旁跪下。 “皇上,格格平日里吃的药很是管用,不如让奴婢去煎来” “民间大夫开的药?”康熙看了一眼跪着的凝露皱眉问 “是金陵一位先生给开的,很是管用”凝露磕了一个头说,语气沉稳。 “试试吧,没准儿真比这群废物强”康熙皱着眉阴沉着脸说,又看向那几个太医说“还不滚?等着领赏呢?” 几个太医听了这话连忙行了礼退出去,比比他们早起身的凝露还要快上一步。 康熙坐在床边看躺在床上的清韵,脸色比昨天还要苍白许多,唯有一张小口红艳的异常。他下朝之后本是一心欢喜的过来看她,不曾想竟是看到她躺在床上病弱的样子。那颗本就不再完整的心立时便揪成一团,像被人生生攥住一般的疼。 “韵儿,是阿玛把你害了”康熙伸手,却不敢触碰床上的人。那是一种来自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惧怕,她不怕她恨他怨他,因为恨与怨都是还爱的另一种形式。他怕的是自己恨自己,伤了她的心,如今又害了她的身,这要他如何面对她?更怕的是床上这人心死了,死了心也便灭了爱 这八年她不回他的信,不理他的旨意,这一切虽然让他痛苦不堪,可又有一丝庆幸,庆幸她恨着怨着,也还爱着可若是她的心死了,那他连她还爱他的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光是想康熙便觉的那种感觉太过于可怕,便觉得那是种彻骨的寒冷,可他又不能不这么想 未曾相见之时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伤害了她的心,总有办法是可以弥补回来的。可如今见了,才知道自己竟然害她到如今这般境地 凝露进来时,康熙还保持着半抬手未曾落下的姿势。凝眉看着什么,那目光是虚无的,似在看清韵,又似在看床头的幔帐,亦或是他看的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凝露看着康熙,眼角滴下来一滴泪,融进了药碗里。她只知道自己的格格爱这位是她父亲的皇帝,如今看来这两人似是相爱,她不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情分,竟然能让血缘上的父女相爱,可是她觉得心疼,原来是为清韵心疼,如今也为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心疼。在她眼里他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爱而不得的伤心的男人 “皇上,药煎好了。可以给格格喝了”凝露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低着头说,不曾抬头看康熙一眼,她怕,怕这位皇帝尴尬。 “拿来我喂她”康熙眨眨眼睛,小声说,嗓音有点哑,可是比平时威严凛冽的声音要好听。 康熙拿着药碗汤匙小心翼翼的喂着,他何曾如此伺候过人。偶尔弄不好药便溢出唇边,滑在腮上,再到脖子上。康熙不让凝露帮忙,一个人做的有些狼狈,可还是做的分外细致和耐心。 “疼~~”喂了小半碗进去的时候,清韵突然皱着眉呢喃,人还是没有清醒,只是本能地叫疼。 “哪里疼?”康熙低头把耳朵贴近她的唇小声问,手里还端着那碗药。许久不见回声,康熙低眉看她。好看的眉毛皱着,两眉之间形成了一个‘川’字,唇角紧紧的抿着,像个倔强的孩子。他想起了康熙二十三年的时候,因着去给胤禛摘挂在树上的风筝,她从树上掉了下来,摔折了左腿。众人瞒着他,待他知道的时候已然脱衣就寝了。吓得他只批了衣服,趿拉着鞋就赶去了慈宁宫。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半靠在床上睁眼看书,嘴角也是紧紧地抿着,像个倔强的小驴。看见他也不说话,待他走到跟前才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他感觉的出来她害怕,只能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可是如今,别说是抱着她,就连触碰他都是胆怯的啊。 “疼”清韵又嘤咛了一声,将思绪走远的康熙拉了回来。 “哪儿疼?”康熙将耳朵更贴近她问。 “腿疼”她的声音很细很小,若不是康熙的耳朵好使怕是听不真切的。 “她说腿疼”康熙回头看凝露。 “奴婢给格格揉捏一下能缓解”凝露说完就见康熙起身。 “快点吧”他的眉头紧锁,眼里是说不清的含义。 凝露愣了一下,行礼说“奴婢请皇上暂离” 康熙皱眉看着她,无声询问。想不明白这个宫女为什么要求他离开。 “格格不会希望您看见她的腿的”凝露说的肯定,平静。康熙突然想起来昨天在肩舆上他想要摸她的腿,被她喝住的情形,那样的疾声厉色,他无奈,他一直都拿她无可奈何,只得默默的离开,走前对凝露说“清韵若醒了,派人去乾清宫说一声” 凝露应承了一声跪在床边将被子掀开,隔着白色府绸裘裤给清韵揉腿。她也是女子,所以知道清韵定是不愿让康熙见到她变形的膝盖。哪个女子不想将最美的一面呈现在自己最爱的男人面前,又尽量的掩饰住自己的残缺劣点呢? 康熙走到隔帘回头望了一眼,好像看到一滴眼泪落了下去,他想“这个凝露对清韵是真心的好” 凝露觉得心疼。她是下三旗的包衣,每年一次的小选进了宫。小选和大选不同,大选的女子是为了充实后宫和与王公大臣婚配的。小选只是内务府选宫女。她入宫初结识了凝霜,二人得罪了掌事的嬷嬷给发配到了辛者库,若不是后来有幸遇见清韵他们二人只怕还在那苦地方受着苦。在她眼里这位格格无疑是鲜妍灵活的,紫禁城里除了皇帝和太后基本无人能欺之头上。可是这些年来她看着这个女子一步步的历经痛苦心酸变成如今模样,叫她如何不心疼?泪水滴在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水渍,然后像是水融入大海一般看不出痕迹 康熙回到乾清宫看了一本折子便再难看入。他这八年来心心念念的盼着回来的人,如今就在皇宫之内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那一身病痛全是拜他所赐啊 “你去说一声,绛雪轩那边凡是用药皆由朕的内库出。若是没有就给朕去寻”康熙抚着额头说,又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待顾问行吩咐回来又问“荣妃可曾去过绛雪轩看望?” “荣妃娘娘除了给太后老佛爷请安便不曾出过翊坤宫”顾问行想想说。 “她这个额娘是做什么的?”康熙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杯颤起了一下。顾问行低眉敛首立伺一旁,一言不发。 “算了,她吃她的斋念她的佛吧”康熙无力的说,停了一会又说“除了太后禁止别人去打扰她,你多分过去几个机灵的太监宫女” “奴才记得了”顾问行躬身相应“皇上,您歇会儿吧。昨晚就没怎么合眼” 康熙不答话,只是头枕在椅背上,将右手盖在眼睛上,顾问行看了一眼,悄不声的退了下去 清韵完全清醒是在掌灯的时候,凝露坐在马扎上守着,手里端着滚烫的药等着温了再喂给她喝。 “凝露”清韵叫了一声,很是虚弱。连动一下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格格”凝露惊喜的看着清韵把药碗放到了一边,起身相问“您哪里不舒服?我叫太医来” “不用”清韵闭着眼睛说,停顿一会才又说“我渴了” 凝露拿了温水给她喝,将人安置靠在了床头上,“厨房煨着粥,您进一些在吃药?”凝露看着她点头才起身出去。 吃了小半碗粥清韵住了口,摇摇头“没味道”。随后喝了药躺下又问“是不是变天了?膝盖阴疼的厉害” “没变天,是您腿疾犯了”凝露指使着小宫女在屋里床头床脚各方一个炭火盆,回答着。 顾问行挑了下烛花,低声说“皇上,三格格醒了。” “醒了?”康熙扔下笔,手扶着桌沿要起来,刚刚欠身便又坐牢,问“怎样?” “说是喝了半碗白粥,便说没味道,吃了药又睡下了。” 康熙点点头看着烛光下折子上的字,是直隶总督要求减免赋税的折子,看了半天愣是连一个都未曾看进眼中。 夜里的时候真是如清韵所问一样,变了天,下起了雨。凝露一直守着,一听外面下雨忙悄声的让值夜的小太监又添了炭火盆子。五月的天气热的不行,守着三个炭火盆凝露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床上的清韵倒是没什么,盖着被子,眉头皱的很紧,睡得并不是很好。 清韵这一场病拖拖拉拉的小半个月,知道六月初才好起来。彼时皇帝正准备着木兰秋祢,六月初五便要起驾。半个月来竟是未曾来过绛雪轩一次,只是药材补品源源不断的送进来,人倒像是在避着清韵一样 康熙也着实在躲避她,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清韵让人去打听了孔尚任所写的《桃花扇》。她记得是康熙三十八年写成的,晚上的时候内侍便拿来了孔尚任的手稿。 她前世并未看过此书,喜欢此书的是那个人,兴致来的时候便讲一些给她听。她说他喜欢那个白髯飘飘、神采奕奕的民间老艺人-----柳敬亭。 凝露不理解她为什么捧着这本书看的津津有味,虽然说那爱情故事着实感人。清韵看着窗外笑笑说“《桃花扇》一剧,皆南朝新事,父老犹有存者,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也?不独令观者感慨涕零,亦可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矣” 第20章 禁锢 六月初五康熙奉仁宪太后于木兰围场避暑,众阿哥随扈。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留京总理事务。 一身雪白凌稠衣裙的清韵坐在绛雪轩校园内的摇椅上,身侧的小几上放着冰碗子。那冰已经化了一半儿,翠绿的玉碗壁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像是美丽姑娘脸庞上的汗珠子,美得晶莹剔透。 清韵一手拿着书在看,五指纤细,指甲莹白透粉,略微有些长。凝露坐在马扎上打络子,紫色的五福络子,快要编完了,她看了眼聚精会神看书的清韵。闹不明白自己这位格格怎么就能把这本《桃花扇》看了这么多遍还不厌。 “格格,整日的看书您不烦闷吗?” 清韵放下书看她,不言语,手拿着书放在摇椅扶手上长发垂着,偶尔风吹过扬起几根发丝。 “出去走走吧格格”凝露把络子最后的收尾弄好“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艳,看看去” “想来现在荷花,栀子,都开得正盛,看看也好”清韵放下书站起身。凝露拿起一边椅背上搭着的夏用薄披风给她披好才随着她往外走。 此刻御花园里百花争妍,什么紫薇、 夹竹桃 凤仙花美人蕉 、 蛇目菊、 百合花木槿花 百合花一串红 、六月雪、 美人蕉都开得正盛,清韵看着这姹紫嫣红的一片,突然想起了那段戏词,禁不住的吟出声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她的声音很轻,如风似烟一般,不待人细听便已随风而去。凝露没听见她说些什么,可是看那情形却是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那些糟心的事儿来。 “格格,那边茉莉开的正盛,您看看吗?” 清韵点点头随她往左前方走,茉莉开的确实艳丽无比“茉莉,茉莉,莫离”清韵蹲下身子抚摸着那洁白的花瓣,口中喃喃的念着“茉莉,莫离,莫黎”莫黎是她前生的名字,那人最爱的便是像抱着孩童一样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的一声声的呼唤“莫黎,黎黎,小宝贝”。父母未曾出事前他也曾这样抱着小小的她在怀里宠溺的呼唤,彼时她以为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叔叔,不曾想竟是杀害父母的仇人。要报复,这个念头根深蒂固,甚至可以叫她背弃伦常天理,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他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却放任她接近,陪她演戏;她一步步沦陷最后满腔怨恨爱念都化在了两人相容的殷红血液里“叔叔,你爱过黎黎吗?”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一朵茉莉花便离开了枝头,扭曲在她的手心里。 七月初康熙圣驾一行回宫,顾问行送来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格格,这是皇上亲自为您抓来的,陪您解闷”顾问行把装着狐狸的小笼子递给凝露“您若是没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谙达慢走”清韵看着顾问行出去,才转头看着那小东西,趴在笼子里,一双眼睛看着清韵,顶是灵动,却带着可怜巴巴的姿态。 “你也和我一样被困在笼子里了是吗?”清韵轻声问,伸手要去摸摸,却被凝露拦下。 “格格,仔细这小畜生伤了您” 清韵笑笑,摸摸自己右手指尖“大概是十年前或是更早,我记不大清楚了。也是木兰秋祢,他给我抓了一只小狐狸,和这个差不多”清韵看了一眼那小东西又摇摇头“比这个还要小一些才对。我也是这么拿手指逗着玩儿,那小东西倒是快,‘嗖’的一下子就咬了我的手,真真的咬在皮肉里。他一看便急了,掰着狐狸的嘴巴从我手上拿下来就摔在了地上,那个便死了” 凝露看着她的侧脸,美,很美很尊贵的女子,却是心底那么苦 七月二十五日,章佳氏殡天。 “格格,章佳氏娘娘殡了”凝露从外间听小太监说了此事便进里屋来对盘腿坐在榻上的清韵说。 闭目养神的清韵一听,眼睛立马睁开看着凝露“今天是七月二十五?” 凝露点点头,便见她下了榻穿平底绣鞋,边穿边问“胤祥呢?小十三在哪?” “十三阿哥应该是在储秀宫那”凝露拿披风给她披好陪着出去。清韵走的,她记得她出嫁时老四拉着十三的手站在一边,一只手捂着十三的嘴巴不让他哭出声音来。十三就拿一双泪涟涟的眼睛看她,眼里尽是舍不得。 储秀宫内一片哀号之声,清韵不理会给她请安的人,径直往内殿里走,到了里面才看到胤祥。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跪在床前的鞋榻上,弓着身子趴在床边,手里拉着章佳氏的手,肩膀一耸一耸的,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清韵上前几步站在他身后,轻轻叫了一声“小十三” 清韵看着胤祥那双泪眼迷蒙的眼睛心底一痛,那双眼像极了自己的,看着它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无边无尽的绝望痛苦之中。 “三姐”胤祥叫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到衣襟上。 清韵半跪在他旁边将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后背,像个慈祥的母亲。“哭吧,哭吧” “三姐,额娘没了,不要十三了”胤祥搂着清韵的腰说,搂得紧,嘞的清韵微微有些疼。 “还有你皇阿玛,还有三姐,还有你四哥”清韵抬头看看站在一旁面色清冷的胤禛说“你四哥会照顾你,护你周全的” 清韵看的出来,现在这两人的关系绝没有后世历史中所描述亦或是自己认知中的好。自八年前自己的无力回天她便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自己熟知的历史轨迹。可如今她又不明白到底是历史促成了她的如此作为,还是她的如此作为促成了后世的历史,可她只能如此做。 清韵将十三的手放在走过来的胤禛的手里,轻声道“自此之后,你们两兄弟相互扶持着吧” 胤禛和胤祥点头,一个泪眼迷蒙,一个目光坚毅。胤禛直到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几十年后才深知,他最敬爱的姐姐将一个之于他重要之极的人就这样牵引至他的生命之中。 闰七月初二帝诏谕礼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八月夏末,清韵在绛雪轩内将摘下的茉莉放在盐水里洗,洗了两遍后放入一旁的石瓮里,用药杵一点点碾成泥,准备着晚膳时做成糕点顺道给仁宪太后呈上一点儿。 “三姐” 听着声音清韵抬头看去,只见胤祉慌乱的走进来,早顾不得他那套儒家学者的庄重形象。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小心让人看见编排你”清韵把手里的家伙事儿递给凝露涮了涮手问。 “三姐救我”胤祉不理会清韵的问话,到她跟前开口说。 她皱着眉头看看身边好几个宫女拉着胤祉往屋里走“进去再说” 清韵手里端着茶碗子皱眉看胤祉,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顺天科考出现了舞弊现象,考题漏了出去。康熙震怒,命彻查,拿下了好几名官员,而这试题也是胤祉无意中中了套透露出去的,若不是此次事情败露他还不知道他犯了如此大错。 “皇上说什么了?”清韵转动着盖碗上的盖子低头问。 “皇阿玛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那些官员受审时一说,弟弟我便” “你啊,读你那圣贤书读的傻了些,以后切记万万不可大意”清韵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在胤祉开口前说“回去把头发剃一剃” “三姐,现在是敏妃娘娘的孝欺”胤禛摸摸毛茸茸的前脑勺迷惑地说 “书呆子”清韵叹息一声“这舞弊科场的事虽说你是无意为之,可还是要罚,罚给大臣看,罚给天下人看。如今你孝期剃发也是罚,二者只能罚其一,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八月二十七,康熙下口谕。敏妃之丧未百曰,允祉剃发,坐降贝勒。王府长史以下谴黜有差。 顾问行端着时令葡萄,大枣往绛雪轩走,进了宫门也不用人通报便直奔正房大厅,清韵歪在榻上半睡半醒建看见他笑了笑。 “谙达怎么有空来?”坐起来拉拉身上盖着的毯子说 “皇上让奴才送些时令的鲜果,这葡萄是现摘的,可好吃,皇上惦记着格格,让奴才先送过来。”顾问行把装着果子的竹篮放在桌上笑着回答。 清韵看了一眼,想起自己从病好之后的三个多月中一次未曾见过康熙,就是敏妃殡天时他下旨免了自己殿前跪哭也是借的别人之口。 “皇上很忙吗?” 顾问行躬着身子捶头听她如此问,也知道各中深意“国事繁重,皇上忙” “烦请谙达状告皇上一声,就说清韵该会巴林了” 顾问行心底暗叹这差事烫手,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应下了,退了出去。 康熙听了顾问行的话从龙案后头站起来来回踱步,手背在后面“她想回去?这才呆了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回去见乌尔衮?” 顾问行听着只觉得难得这位皇帝竟然像孩子,格格说回去,可没说想见乌尔衮,这是皇帝自己补上的。“皇上,格格在宫里三个多月了,加上在四爷府,也有四个月了,不短了” 康熙皱眉瞪了顾问行一眼“找人去绛雪轩说,就说太后舍不得格格,留格格再住些时日。”康熙说罢又走了一圈,“再派人去巴林,调乌尔衮去戍疆” “皇上想把额驸调到哪里去?”顾问行低眉顺耳的问。 “随便,越远越好,黑龙江,青海,西藏随便”康熙瞪着顾问行拔高音量说,走回龙案后面批折子,没写几个字就把笔摔了。他气啊,气谁?气自己窝囊不敢面对她?气她就这么急着想逃离紫禁城逃离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凝露转达了小太监的话,清韵咬咬下唇站了起来“去乾清宫” 康熙听顾问行禀报清韵来了,心底知道是何事,从龙案后面走出,坐到暖康上。挥挥手示意顾问行让她进来。 “臣妇拜见皇上”清韵规规矩矩行礼,低着头没看见康熙眼中闪过的寒光。 “坐吧”康熙放在炕几上的左手握紧又松开 清韵起身未动,看着他“臣妇要回巴林,请皇上恩准” “清韵”康熙左手抓着炕几一脚,右手揉揉眉心,满口的语气都是无奈“你八年未曾回家,就不能多呆些日子?” “家?”清韵笑“八年前这就不是家了,只是象征着权力的紫禁城,我的家在巴林,哪里有我的儿子,我的丈夫” “清韵”康熙站起来怒喝一声“你别和朕对着干” 清韵不为所动,依旧浅浅笑着“ 臣妇只是想回家” “你就不能好好的对着我?”康熙目光幽沉的看着她。 “臣妇要回家” “想都别想,你就给朕呆在宫里,哪也不许去”康熙怒气上冲,呵斥一声。 “‘哪也不许去?这算什么?是圣旨?禁锢?”清韵笑得讽刺。 “对,就是禁锢,朕偏要禁锢你在宫里”康熙走了两步,呼呼带风,可见是气到极点,听了清韵的话,站定了便喊出这么一句 第21章 又是一年 康熙三十九年在康熙余怒未消中到来。顺天科考的正副考官修撰李蟠、编修姜宸英前者遣戍关外后者病死狱中。原来那姜宸英是七十岁才做官,因眼花看不清,为李蟠欺骗,入狱后气愤而亡。说来他也是着实的冤枉了些。在此事件中未闻半点不利于胤祉的消息半点。 “格格,今儿小安子去内务府领银丝碳,那边说是这月的份例没了”凝露将清韵的发尾盘好别了簪子说。 清韵皱皱眉头,“省着点就是了” 凝露小声叹息一声,心想就您那腿脚还说省?凉一点腿就疼,屋里摆了四个火盆是一个也不敢撤的。 清韵就着米粥吃了两块点心,便上了肩舆往慈宁宫去给仁宪太后请安。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 “孙女见过老太太,老太太安好”清韵斗篷依旧还披在身上,黑色的缎子面,领口上一圈御用的紫貂毛,烘衬的她一张不大的脸雪白,因为外面冷,眉毛上结了寒气,进来一暖还有些水珠子。 仁宪太后冲她招手“快过来,不是免了吗,大冷的天还跑来?”说着又回头对身侧的宫女道“再加个炭火盆子,挪到格格跟前来” “孙女想念祖母,过来看看您”清韵笑着说,任由仁宪太后握着她双手。 “入冬时就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你倒是好,天天儿的来,也不拍犯了毛病”仁宪太后抱怨,脸上却满是笑意。 “没那么娇贵,再说今儿孙女来是有事儿要····” “皇上驾到”清韵话说了一半,外面就有唱和的太监喊了这么一嗓子。屋里的妃嫔便都站了起来,群芳争艳的一屋子人。清韵本想站起来的,可仁宪太后压着她得手没让。 康熙穿着鸦青色团福便袍,顾问行跟在后边,臂弯里打蜡着康熙的斗篷,也是黑色领口镶紫貂毛的,与清韵的很是相像。 康熙挥挥手示意请安的妃嫔们起身,对着仁宪太后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清韵侧侧身子,算是躲过他这一礼。 “过来坐吧”仁宪太后笑着说。康熙把马蹄袖理好,坐到了清韵坐着的那边暖炕上,离得很近。她能闻得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檀香味道。 康熙和仁宪太后说了几句话,偶尔看看坐在他身侧的女子,低着头,两把头上依旧攒着银流苏,微微晃动,能听见细碎的声音,侧面看去峨眉淡扫,眼尾略略上挑。是说不出的一股风韵,不,用风韵这个词太过于风尘气。他不得不承认清韵是穿黑色最美的女人,那股味道是说不出极致的美。 “对了丫头,你刚才说有什么事?皇帝一来给打岔打过去了”仁宪太后突然问。 “哦”清韵抬头笑笑“孙女是想说孙女该回巴林了”她说罢,感觉到背后之人的呼吸便是一沉。 仁宪太后一听低头想了想“也有大半年了,是该回去了。” “不行”康熙出声反对。两条英挺的剑眉拧着,额间成了一个川字。“这样的天气,你那腿能经得住折腾吗?”从出塞外木兰秋祢至如今,他只见过清韵两次,一次是她到乾清宫闹了一场,一次是除夕宫宴上。 “你阿玛说的对啊丫头,等天气暖了再走吧”仁宪太后看看康熙轻声说。 清韵低头“哪有出嫁的格格在宫中如此常住的?这于礼不合。” 康熙本想说于礼不合的事你做的不少,可看看都在听三人说话的妃嫔只能压住心头的情绪“宫外有你的公主府邸,住那吧” 清韵搬出了紫禁城,可还是没能脱离的开北京城这块地界。公主府是前朝某位大官的宅邸,修建的很有格调。带着江南的水墨气息。顾问行说这宅子是皇帝八年前亲眼所看之后挑选下来的。清韵听后笑笑,不言其他。宅子经年有人维护照看,直接就能住人。康熙派了魏珠过来当总管。 魏珠记得临出宫前顾问行拉着他说“小珠子啊,万岁爷让你去伺候格格是天大的恩典信任,你万万要照顾好三格格,明白吗?” “师傅放心,我晓得”魏珠接过顾问行手里的金牌点点头。 “格格,各位爷来了,贺您乔迁之喜。在前厅等着呢”凝露打帘子进来说“外面下了雪珠子,您多穿点” 清韵点头,她本就穿着棉裤的,绸缎布料里攒着细密的鸭绒很是暖和。又披了斗篷才出去。她打着伞,风刮着雪珠子,偶尔打在脸上生疼。雪下得急,打在琉璃瓦上簌簌的响。屋顶已经敷上薄薄一层白色。院子里的青砖地面上青一块白一块。她站了一会才迈动脚步往前院走。 厅里很热闹,清韵刚到门前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谁也没老八你厉害不是?皇阿玛垂帘,自己也争气不是?”这是太子的声音。 “臣弟再怎么争气也是不如太子哥哥的。光太子哥哥那江南的几个门人每年的小景就是颇丰,臣弟没这个福分。” “说的好不热闹啊”清韵把伞给凝露,边说边往里走。 “三姐”屋里人纷纷站立。 “都坐吧”清韵坐到主位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抿了一口,抬眼向胤禩看去。便是一晃神,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夏季石榴树下的温润男子。 “三姐”胤禩唤了一声,惊醒了清韵。 “温润如玉。老八你让我想起了先生。”清韵捧着茶碗说,语气里满是惆怅。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先生若是多活十几二十年,定然已是一代文宗,一朝名将。”胤禩看着清韵说“皇姐也不必伤怀,纳兰先生泉下有知明白皇姐如此惦念必定欣慰。” “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清韵叹息一声,又笑笑“今儿你们兄弟几个想吃些什么?我给你们做。” “不用,外面酒肆里叫一桌就行,不用劳烦三姐动手。”胤禛以拳掩口咳了一声说。 “着了寒气?”清韵细细打量他一眼对凝露说“咱们还剩下好些鸭绒不是?去四爷府上问问体量,给老四做件棉袍,再给十三做一件”清韵看看消瘦不少的胤祥说。 “还是皇姐最心疼四哥”老九说的不阴不阳。清韵不理会,依旧淡笑。看了眼窗外依旧下得雪珠子。 “让人把花园偏北梅林里的沉香亭拿帘子围起来五面,再告诉厨房准备涮羊肉,去那吃吧,边吃边赏梅赏雪,也是不错的。” “三姐这个主意好,还可以对诗,有梅有雪才好,不然罚酒一杯。”胤祉笑着说。 “那今儿喝的最少的一定是三哥,三哥可是饱读诗书”胤佑笑得温和。 “喝的少是他没口福。那酒是我早前在宫里时酿的梅子酒,埋在绛雪轩门前的石榴树下有十年了。”清韵抿口茶说,满是笑意,看到一提酒,年岁还不大的胤祥已经双眼冒光。 众人到了沉香亭时,凝露已经着人把一切安置妥当。青石登上放了厚厚的坐垫。锅子烧的沸腾,羊肉片摆在青花大盘子上能看到盘子上的花纹。还有一些宫里暖棚子里养出来的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青菜。不算很大的亭子里摆了七八个火盆。 “还是皇姐大方。我的月例里,这菜也是没几根的,皇姐竟然一下子拿出这许多。”胤礽笑着说便坐下了。众人也纷纷落座。喝了几杯酒,涮了几口羊肉,说些无关紧要的。 “皇姐这酒甚是好喝,果香甜柔、又有酒的浓烈,两样风情交揉一体,遂格外令人沉醉。”胤禩抿了一口细细品味。 “这酒制法倒是简单。米酒,青梅,冰糖便可。青梅洗净晾干放在坛子里,再加上冰糖用米酒泡上就好”清韵抿了一口笑笑“不是要对诗吗?太子开个头吧。”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太子想也未想,张口便来。 老三也未做思考,张口便来“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 “三哥这首选的好,通篇未见梅字却是全篇写梅,弟弟要丢丑了。”胤禛一手转动酒杯,嘴上说,也吟出一首“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 老五本是跟在仁宪太后身边,学得满蒙文字,汉文不通多少。众人原以为他要被罚酒的,不想竟说出了王维的一首“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来。 老七,老八,老九也都吟了一首。老十一见到他了嘿嘿一笑“好在各位哥哥都没拿我这首做学问。”说完喝了一杯酒才又开口“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足雪 ,为有暗香来。 ” “老十才是最聪明的,这首脍炙人口的我们哥几个竟都没想到”老五笑着说。 十二是由苏麻拉姑养育,又拜马齐为师的。马齐的学问是很不错的,他的父亲便是康熙初年力主撤番的米思翰。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 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吟出来的是南朝 谢燮的《早梅》若非便看书籍,怕是想不出这一首来的。十三顾着喝酒,直接认输,清韵也不拦着他。十四风寒在宫中将养,故此十三以下没有其他弟弟来。 “三姐也来一首吧,父皇曾夸奖三姐学问不下纳兰先生的。”老八涮了一片羊肉,吃在口中,软嫩香甜,像是进贡的蒙古羊。圈养腌禁起来,待到大了便取磨裆处的肉,一只四五十斤的羊取下来的羊肉不过四五斤而已。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清韵笑着拍拍手说,起身看亭外飞舞的雪花。 “皇姐自己写的?倒是有些男儿的慷慨之气”胤祉端着酒杯重复了一遍说。 “你们玩吧,我酒喝得急了,醒醒”清韵笑着回话,坐到的亭子边的长条石凳上,接过凝露递过来的暖手炉半倚着栏杆看他们。 几人从头玩过,老五这次喝了酒。到老八的时候,胤禩笑笑沉吟片刻说“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 “老八,罚酒,这里可没有梅字。”老五端着酒杯笑 “八哥说的是三姐吧”十三抬头看看清韵说,她半靠着栏杆看着亭外的雪,眼里一片迷离。 “皇阿玛吉祥”胤禛本是扭头看清韵的,这一看竟看到了披着元色(玄色,因避讳康熙名字,称元色)斗篷的康熙。 “都起来吧”康熙迈上台阶,一步步走近还恍然未觉的清韵,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你怎么来了?”清韵看她,眼睛里一片水色,迷迷茫茫的。 “韵儿喝多了,你们也散了吧”康熙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说,有看着他们走远,消失不见才回头看清韵,把她抱在怀里,头压在她肩上,轻轻的喟叹“我想你了”他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终年不退的茉莉花香气,此刻还有梅子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迷醉··· 清韵推开他,走到没有帘子的那一面出口,一步步走下台阶,口中轻轻念到“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得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吹,来访雁丘处。” 康熙看着她站定在梅林前,身前是红梅,身后白雪飘扬,风吹过,黑色的斗篷下角迎风而起······ 三月,清韵请命回巴林,康熙以皇十七女新殇,不认三女远走留下。清韵对对凝露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帝王家,最是无情。” 五月,以清韵生辰留之。 六月,塞外避暑,清韵随驾。 八月末回京,以十月太后五十万寿,免清韵奔跑之名留之。 十二月,册庶妃卫氏为良嫔,孝懿皇后之妹佟佳氏为贵妃,庶妃瓜尔佳氏为和嫔,未几日,良嫔进位良妃,成了清朝有史母家身份最低的妃子。 康熙以年关将至为由驳回清韵回巴林的折子。由此,又是一年过去了,她依旧留在京城···· 第22章 伤害(上) 康熙四十年在一片风平浪静的表面中度过,太子胤礽在户部安插两名门人,官位不大,可却是要职,康熙只是看在眼里。 清韵依旧未能离开京城,上呈的折子不是被返回来便是渺无音讯。除了重要的宫宴清韵未曾单独见过康熙。 康熙四十一年,壬午。 正月二十八,皇帝巡幸五台山,皇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随行。清韵伴驾。 “格格,快到了吧?”凝露掀开车架上的窗帘布往外看看,回头问闭目养神的清韵。 “晚半晌儿就能到五台山了。”清韵闭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说。近一年她迷上了打坐,觉得这样沉淀心思冥思静想一番周身轻快很多。 “怎么就叫了五台山这个名字?”凝露看清韵吐了口浊气便倒了杯茶给她,自己嘟囔了这么一句。 “五台山因五座山峰耸立,峰顶平坦如台,故称五台。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五峰之外称台外,五峰之内称台内。其实五台山原名并非五台”清韵笑着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将暖手炉抱在怀里,靠在了迎枕上。因为出宫在外,也没穿什么旗服梳两把头。穿的是一身深翠绿色的寻常衣裳,只是料子是上好的江宁贡缎,领口袖口还镶着雪白的狐狸毛,头发就在脑后盘成団髻,别了根长长的银簪子,发丝微微有些散乱,添了几许妩媚的风情。 “五台山原名叫什么?”凝露把薄毯盖在她腿上好奇地问。,她跟着清韵去过几次江南却是从未来过五台山的。 “叫紫府山。原是道士们修行的地方。东汉永平年的时候,天竺高僧迦叶摩腾、竺法兰从洛阳白马寺来此一带,认为这里是文殊菩萨讲经说法的道场,于是就想在这里建筑寺院,供奉文殊菩萨。可这里的道士并不同意,最后由汉明帝在洛阳白马寺主持,举行道士与两位高僧的赛法,结果两位高僧获胜,佛家也就因此在这落地发芽了。” 清韵动动身子接着说“至于更名为五台山,还有段小故事。据传说,远古时代的五台山一带气候异常恶劣,常年酷暑,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时逢文殊菩萨在那里讲经说法,见到黎民百姓的疾苦,深表同情,于是发大愿拯救百姓脱离苦海。文殊菩萨装扮成一个化缘的和尚,行程万里到东海龙王那里寻求帮助。他在龙宫门口发现了一块能散发凉风的巨大青石,于是便把它带了回来。当他把那块大青石放置在五峰山一道山谷里时,刹那间,那里一下就变成了草丰水美、清凉无比的天然牧场。此后,那条山谷也被起名叫做清凉谷。人们在山谷里建了一座寺院,将那清凉石圈在院内。为此,五台山又名清凉山。 后来,隋文帝听说此事后,便下诏在五座山峰的台顶各建一座寺院供奉文殊菩萨。即东台顶的聪明文殊,西台顶的狮子吼文殊,南台顶的智慧文殊,北台顶的无垢文殊,中台顶的孺童文殊。在东台顶能看日出,西台顶能赏明月,南台顶能观山花,北台顶能望瑞雪。这就是五台山的由来。” “格格懂得可真多。”凝露听得津津有味,似乎还意犹未尽。 “这些书上都有”她笑笑,不置可否。停了一会儿说“快两年了吧?霖布都会走会说话了吧?” “格格想哥儿了?”凝露偷偷叹息了一声,又笑笑“格格放心吧,诺敏主子会把霖哥儿照顾的很好的。” “她是亲娘,我自然放心。只是我无子,又是亲眼看见霖哥儿出生的,不惦记才怪。”清韵笑笑,言语间满是苦涩,女人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 “格格,到了,请下车。”外面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凝露应了一声,拿斗篷和鞋子给清韵穿戴好才扶着她下车。 “格格,皇上吩咐,先去大雄宝殿拜过菩萨再回禅房休息,明日上山。”小太监半弓着身子再前面领路。 “恩”清韵轻轻应了一声跟着往里走,门口处见到了十三。 “皇姐,累不?”胤祥穿着一身青色行袍,十七岁的少年阳光俊朗,还带着一丝洒脱不羁。 “还好,进去吧,皇上等急了。” 她看着跪在身前蒲团上给菩萨叩头的康熙,有些楞仲。即便是跪着,他也是高人一等的威严气势。他的背影结合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曾经维护过她,伤害过她,如今竟是禁锢着她。她爱了,怨了,恨了,可最终又能如何呢?她深深扣了一头,心里祈祷‘菩萨啊,若您真能显灵,为我指一条明路吧···’ “格格,多穿些。早上寒气重”凝露把斗篷的大帽给她戴好,系牢才跟着出去。人到的差不多了,她去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刚刚好。待到康熙来时,浩浩荡荡一群人便开始向山上进发。清韵身子虚,便渐渐落了后,却也捞了个清净。 “皇姐”清韵闻声抬头,看见胤禛顺着小路下来“皇阿玛让我下来迎迎你” 清韵点点头“走吧”。走了一刻多,清韵才看到休息的众人。 “皇上”清韵行了礼。坐到康熙指着的椅子上。 “还记得这吗?朕第一次带你来五台山也是在这歇着的。”康熙看着清韵问。 清韵扫了一眼四周,轻轻地“恩”了一声。地方一样,只不过物是人非。 “朕记得当年你唱过一首曲子,再唱唱吧。”康熙看着她,这两年来,除了宫宴和在慈宁宫请安,他是不敢单独面对她的。他怕,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怕,怕自己的邪念一点点升腾到难以自制,怕会再伤了她···· “没有琴,唱不了”清韵微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朕带了琴”康熙看了眼顾问行,顾问行对不远处招招手,一个小太监便把琴拿了过来。 “十三,你带箫了吗?与我和一曲。”清韵扶了一下那把琴笑着问十三,见十三点头握了下手指,放开,琴音流转而出··· 清韵手上不停,看了眼十三,薄唇轻启“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 古筝叮叮咚咚地婉转,如流水潺潺。竹林扶疏,泉石相映,天籁一般的绝妙之音漫卷漫舒,营造出空灵悠远的意境,仿佛天地万物全都溶在了这一份亦真亦幻的意境之中。   偶尔几声清越的箫声,像花朵碎密如锦,飘浮在绿枝之间。轻柔清丽的电子乐,如广袤的天际几朵白云,悠然飘游,使得曲子的气韵更加柔和飘逸。揭开音乐禅意神圣的面纱,感觉到的是江南丝竹般的清幽。 康熙近乎痴迷的看着弹奏的女子,忘了他帝王的身份,忘了他的大臣儿子都在看着他,忘了她是他的女儿,他是她的父亲,眼里只有这个女子,这个令他纠结迷离,爱恨不能的女子。 她从头到尾未曾看过他一眼,可他就是知道,她爱他,依旧爱着。不见不是忘了,不说原谅也不是恨还在。是因为从来没深深的恨过,是因为对与错的较量早就没了意义。她已经三十岁了。可是和十年前她出嫁时相比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岁月在她身上似乎留着意外的恩宠,除了成熟女子特有的妩媚风情代替了她原来的活泼俏丽,几乎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变化。可是自己呢?康熙看看自己那双握着无上权力的手已经有细纹了,照镜子时也会发现白发,他已经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她还是妙龄······ 清韵唱了一遍,又用琴对着十三的洞箫和了一遍曲子,停下来的时候山林间似乎还弥漫着音乐的声音,余音渺渺,久荡不绝···· “三格格此曲真乃是动听之极”随驾的大臣赞叹,清韵浅笑。 “听格格这曲子倒似是佛教音乐,这种悠然自得的心境,可超越浮尘,和人世的杂乱无绪的情结。天地间事物的变化,延伸,可在这一动一静中展现,升华,直变得宁和。”随性的方丈念了声佛号说道。 “确实是佛教音乐”清韵起身还了一礼答道。 爬上峰顶之时清韵已经周身是汗需要凝露搀扶。“真是老了,当年爬这峰时是不费力气的。” “格格不老,您要是不收,谁能看出您是三十岁的人啊,都当您才双十年华呢”凝露笑着说,发放目望去可见附近山峰之上白雪皑皑,一片美丽景色。 “你嘴巴甜”清韵笑着睨了她一眼。 “凝露没说错,三姐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十三过来接话说。 清韵咯咯笑出声来。“你们俩的嘴巴抹了蜜了不成?” “说什么笑得如此开怀?”康熙字清韵身后走过来笑着问,虽是笑着,却身上威严不减。 “皇阿玛(皇上)”胤祥和凝露请安。 “在说三姐看起来比儿臣大不了几岁”胤祥笑着回答刚刚康熙的问话。 康熙本就站在清韵身侧,此刻一偏头就能看清她的面庞,确实是年轻,与十年前几乎毫无差异 “是啊,和十年前比没什么变化”康熙叹息一声,伸手握住了清韵相握端在小腹处的右手。他感觉的到她的挣扎,却将那只手握的更紧,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叹息一声“朕,老了!” 清韵微仰着头看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说到老了的时候闪过了疲惫、无奈、不甘 二月二十八,康熙回京。清韵也一并进宫入住绛雪轩,她却不知道此一入宫竟又出了祸事 第23章 伤害(下) 三月初,宫女已然换上了绿色的春装。紫禁城内到处春风拂面。唯有清韵还穿着夹衣,室内还燃着炭火盆。 “凝露,怎么点了三个炭盆?去一个吧”清韵手里拿着书半歪着,脸色有些苍白。说了话后用帕子掩嘴咳了几声,脸上多了丝不太正常的红晕。 “格格还记得上次没领到炭的事儿?”凝露倒了杯热清水送过去。见她点头又说“奴才昨天听说是袁贵人动的手段,那管事儿的是袁贵人的亲信。” 清韵皱眉“袁贵人?”明显的对此人没什么印象。想想也只是苦笑。树大招风,许是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贵人。 “后来,奴才听说袁贵人暴毙。不过也有传言说是皇上赐了酒”凝露小声说,手里还在打络子,留着清韵平时赏赐别人。 清韵眯了眯眼睛“不过也是个可怜之人罢了”叹息一声又道“勿要在打听这些了,这里是紫禁城,不是巴林。离开了八年你就忘了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 “奴才记住了”凝露吐吐舌头。 “凝露,你多大年纪了?”清韵看了两眼书,突然问。 “奴婢长格格三岁,三十有三了。” “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你都放在了我这里,后悔吗?”清韵动动身子问她。 “不后悔,没有格格凝露也许活不到今天。如今就是官夫人也得叫我一声嬷嬷的”凝露笑着说。 “格格,皇上跟前的顾谙达来了”外间的宫女映月隔着帘子说,声音不大,可是很清晰。 “请进来吧”清韵拢拢头发看着顾问行进来,行礼。 “谙达亲自来可是有事?” “奴才看看格格的风寒好些没有。”顾问行笑着答话。清韵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己的主子又对这位格格特别,无论从他自身的感情上还是站在康熙贴身太监角度上他对她都是疼惜,爱怜和尊敬的。 “谙达有话就直说吧,您时间不宽松还亲自来一趟定是有事的。” “奴才请格格移驾乾清宫看看皇上”顾问行突然跪下说。 “谙达你先起来。”清韵示意凝露把顾问行扶起来又说“皇上怎么了?” “皇上近几日饭食不进,还不准许让太后和各宫主子知晓,再加上国事繁重,奴才担心皇上的龙体,请格格劝慰。” “谙达,怕是我说的话不管用吧。”清韵叹息一声说。 顾问行看了一眼凝露,又回身看看外间。清韵见他如此对着凝露挥挥手,凝露退了出去,连外间伺候的一并带走。 “格格,皇上这几日夜里都要到绛雪轩前站上两刻种。春寒料峭,奴才也劝不得。” “他何必如此”清韵轻轻的说,语气幽幽的,是喟叹,心疼,还有无可奈何···· “皇上自从知道您的身体后一直对格格避而不见。皇上是怪自己,怪自己伤了格格。”顾问行看着梨花木小几的一角说。 “如今他后悔了?不觉得为时晚矣吗?”她喃喃的说,像是问顾问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格格,这些年皇上心里也苦啊。万岁爷为了格格是掉过眼泪的啊,只不过···”顾问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看着那呆愣愣的女子有些晃神。 “唉··”清韵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傍晚的时候我过去” 一听这话顾问行顿时喜笑颜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清韵换了一身雨过天晴的绣花旗装,梳了两把头,甚至画了淡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化妆,是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漂亮,还是···总之她说不清。 凝露给她披了冬天用的斗篷才放她出去,顾问行派来接她的肩舆已经在绛雪轩门前候着了。 “走吧”清韵轻声对小太监说。看着紫褐色的布帘子,她有些发愣,到了要说些什么?劝他吗?劝什么呢?仔细算来,八年未见,两年的避之不及。原本最是亲近的人,最爱的人此刻竟觉得那么陌生,陌生的心口有些疼。 她攥着胸口的衣襟,像是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可还是觉得心中憋闷。 “格格,到了,请格格移驾下来。”外面响起小太监的声音,她听到了,又恍若未觉。想起了康熙二十六年孝庄太后辞世,她大病一场,卧床不起。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长宁来见她。 “清韵,现在只能你劝劝皇上了”福全看着苍白脸色的她说。 “二皇伯?”她看他,不明白他说的话。 “皇上住居庐次已是孝心可表,如今还要割辫,皇上素日最疼爱你,你劝劝吧”福全叹息一声,拉拉身上的孝服。 清韵点头,起身下床跟着二人走,到了门口“二伯五叔等我一下”说罢回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又出来,随二人到了慈宁宫庐次那里。 “阿玛”看着消瘦了不少,下颌满是胡茬的康熙清韵叫了一声。 “连你也来劝阿玛不要割辫?”康熙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 她不语,走到他面前,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剪刀地给他,看着他剪了自己的辫子,不理会福全等人跪地的苦劝。 “就因为他是皇帝边不许如寻常人家一般为祖母尽孝?”清韵淡淡的问“不过是孙子为祖母尽最后一点孝心,二伯五叔又何必如此?” 她恍惚记得那人拉着她的手笑,那笑容是什么样的?忘了···记不清了··· “格格?到了。格格”外面小太监略微不确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放开攥着衣服的手,深吸了几口气,撩开帘子出去,就这小太监抬起的胳膊下了肩,一步步走进乾清宫。 “顾问行说你会来,朕以为你不会来了”康熙看见她是双目有些精光,她没看明白,想要细看时那精光已经一闪而过了。只有这句看似叹息的话传过来。 清韵不语,伸手解斗篷的盘口。寻常的斗篷都是勃颈处系带,因着凝露怕她受凉,系带下又添了三四个盘口,系的严实。 还未曾解开一个,康熙已然走了过来。来开她的手,亲自动手为她解开盘口,拉开系带,脱下来,挂在身后的衣架子上。清韵觉得康熙有哪里是和往日不同的,可偏偏又说不出来不同在哪。 “皇上,布菜吗?”顾问行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康熙嗯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四五个宫女端着菜色进来,摆了六道菜,都是江南菜色。最后一名宫女竟还捧着一坛酒上来。这期间她二人静悄悄的一句话都没有,连眼神都未曾交汇过。 “这酒是入冬前埋在梅林子里的,想来已经沾染了些梅花香。”待屋里只剩下二人的时候康熙说,排开封口,一股酒香飘来。 康熙给她倒了一碗,是真的一碗。不是平时用的杯盏。她端起来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确实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还是不语,两人平静的喝着酒,偶尔康熙夹一口菜给她,她也淡然入口。 “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康熙看着她,目光灼灼,竟然有在朝堂之上的锐利霸气。清韵抬头看她,进屋之后第一次正视他。 “你老了”清韵看了一会说“眼角有细纹了,眉头不皱着也是个川字,头发有白的了,过的很辛苦吗?” “你还不了解吗?你陪我过了二十年。”康熙看着她说,目光灼灼“这十年,想我吗?” 清韵小小的抿了口酒“如今这般田地,还说那些有意义吗?” “我想你”康熙伸长胳膊拉着她的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他却觉得隔着的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清韵挣脱被他握住的左手,换来他握的更紧。康熙一用力,拉她站起来,扯至自己身前,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头放在她胸前“韵儿,阿玛想你,我的女儿。” 清韵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没有反应。怀念,渴望这个味道十年之久,如今被他抱在怀里,竟是那么的不真实。 “韵儿···”康熙一声一声唤着这个让他在三千多个夜晚里或欣慰或痛苦的名字,一声一声包含相思之苦。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自己怀里的人是真实的,不是午夜梦回后那冰冷的空气,“阿玛想你,想你···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让朕想了十年,你怎么这么狠心?恩?” 她颤抖着手环住他的肩,一个帝王,文功武治雄才伟略的皇帝说出了这样的话你教她如何不动情? “阿玛··” “你恨阿玛吗?阿玛以为当年伤了你的心,总有一天会弥补。不曾想竟害你落了一身病痛,恨吗?恨我吗?”他抬头看她,眼睛里有晶亮的液体。 清韵觉得嗓子疼,疼的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只能不住的摇头。 “韵儿”他起身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搁置在自己肩上,轻轻吻她的发顶。可是他不满足于此,双手捧起她的脸,亲吻额头,眼睛,鼻尖,嘴··· 久违的,熟悉的甜香,混合着清冽的酒香,这是一副甜蜜的毒药,康熙直觉渴望更多,辗转流连··· 清韵僵硬的站着,不躲避也不回应,脑子是完全空白的。深爱的人,十年的不曾亲近,可是这吻却是熟悉的,那熟悉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从心底窜过,直达脑门,木了半边身子··· “啊!”清韵小小的惊呼一声,已被康熙抱在怀里往里间走了。“做什么?” “韵儿,朕要你属于朕” 清韵心惊,心惊他说出的话,心惊他坚定的目光和语气。“你···疯了?” “是疯了,朕早就疯了不是吗?自从知道对你存了不该存的念头朕就疯了”康熙将她放在床上,圈在他双臂之间“你说,朕是不是早就疯了?” “我要回绛雪轩”清韵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康熙,太过于势在必得。十年前她乐于将自己给她,可是如今她不情愿,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依旧爱,只是不想有那层关系。 “韵儿,你今晚不该来,知道吗?”他锐利的双眼看着他,轻声说着让她心惊肉跳的话。 “你算好的?”清韵心底真的生出一丝恐惧,因为太过于熟悉,所以忘了他还是个可以狠戾的帝王。 康熙摇头“是你进来那一刻才决定的。”说罢,他低头吻上那在梦中无数次纠缠的唇。不同于以往仅有的那几次吻,她感觉的到那明显的情欲,她慌了,推拒,反抗··· 可是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她是个女人。与男人力量上的悬殊太大,而且她在病中。 康熙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霸道的犹如战场上驱逐敌人的将军,这比喻或许不恰当,可她就是这么觉得,这样的霸道还是当初那个执意让她远嫁的人吗? 推拒的双手被置于头上固定,她怕了真怕了··· “康熙,你疯了,你是我父亲!”趁着喘息的空档,她对着她怒喊。 “是疯了,你为什么抗拒?当年你不是也愿意的吗?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乌尔衮了?”他盯着她,目光灼热的能烫伤人···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是你做主把我嫁给他的,如今这样算什么?三纲五常亲理伦常你放到哪里去了?”清韵挣扎着,却逃不开束缚,他压着她,双腿钳制着她蹬踢的腿,一只手掐着她的双腕,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 “现在你和我讲纲理伦常?当年怎么不说?你当真喜欢上乌尔衮了?”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冷。 “我不是石头,他无微不至照顾了我十年” “好,很好”康熙怒极而笑,扯下腰带绑了她的手。 “你,你是不是真疯了?”随着这声质问传来的是裂锦的声音··· 十年前她伤她心,如今强占她的身····· 第24章 意外(上) 他叹息着看身下昏睡的人,他伤了她吗?是的,自己太过于霸道强势,忘了顾忌她的感受,康熙轻柔的抚摸着她手腕上那一圈青紫,有些心疼。她脸上还有水珠儿,是泪水也是汗水。发丝黏在脸上,肩上多了分惑人的妖娆。肩上青青紫紫的印记是他故意留下的,她越是反抗他心底的愤怒和欲念便越是升腾,她是他的,从生命到身体都是他赋予的,可光明正大得到她的却是别人··· “韵儿”他亲吻她的额头,她会恨他吗?这么想着心底一阵刺痛,连着肩膀上的伤也疼了起来。是她刺得,他绑了她的双腕,却不曾想她竟拔了头上的簪子刺了过来,那一刻,伤口不疼,心却疼的要死。 他往床下扫了一眼,凌乱破碎的衣衫躺在那,刺了他的流苏簪子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烛光下刺痛了他的心。她就如此的不愿?宁可伤了他,那,十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一切又算什么?“你爱我吗?”他握着她的肩膀用了力气,眼里的光让人胆怯,那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执念···待他恍然察觉她回答不了的时候,肩上遗留下的是青紫色的手印。 “恨吧,恨,朕也不放手!”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语气坚决。 瓷器碎裂的声音,康熙抓着椅子的手骨节泛白。透过香色的纱罗帐子,他看到她站在那,目光是射向他的。 “韵儿”他起身伸手,想要进去。 “别进来”颤音,带着恐惧和慌乱无措。 “你怕我?”康熙问,声音里有不可置信。 “我要回去”她不回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平静。 “我把衣服给你送进去。”康熙从身边拿起上朝前备好的衣服往里走。 “别进来”纤细的手从帐内伸出,腕上的青紫勒痕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这能止步,将衣服交到她手上。站的这么近,近的他能看清她围着那明黄色的单子上还有昨夜巫山云雨的痕迹。那种极致的快乐是他从未体会到的,只有她,只有他爱的这个女子才能给予他如此的快乐··· 他看着她出来,目光未曾落在他身上,面上也是平静无波。 “韵儿”他伸手拉她,被躲过。 “禽兽”她嘴唇微动,极轻的吐出这两个字,没什么感情请色彩。 康熙如遭雷击,看着她推开门,走出去,看着门关上,阳光透进来,可他前方尽是黑暗··· “格格”凝露听见响动惊呼一声,回转身看见清韵手扶着门边靠在那,看起来虚弱至极。“您怎么了?” “扶我进去”她的声音很小,凝露听了个恍惚,搀着她坐到暖炕上。 “您这是?”凝露看着她苍白的面色问得小心“传太医吗?” “让人烧水,我要沐浴”她侧身而卧,闭目不语。 凝露再进来时,她还维持着原状没有一丝变动,似乎是睡着了。 “格格,水好了。”她轻轻唤,以为清韵不会睁眼。 “恩”她应了一声坐起身。 “奴婢还以为您睡了呢”凝露笑笑“没别的吩咐,奴婢外面候着”清韵没有被别人伺候着沐浴的习惯,她伺候了近十五年,是知道的。 “别走,我没力气。”清韵扶着她的手腕站起来,脚下晃了晃“你打发人去太后那领牌子,咱们出宫回府里。” “是”凝露虽奇怪,可还是应了下来,将她扶到浴桶旁出去吩咐人。再回来是清韵已然脱了衣服坐在了浴桶之内。 凝露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眼里的泪一滴滴落下来。雪白的后背上满是青紫的痕迹,她看得出来,有吻痕,也有手婴·· “格格,您···”凝露走过去轻轻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帮我洗洗吧,我累了”清韵将头养在浴桶边缘上疲惫地说。 凝露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身子,生怕触痛,泪一滴滴落在冒着热气的水里,漾起小小的涟漪,然后平静,再次涟漪泛起,又归于平静,周而复始··· “去乾清宫找顾问行,不用说什么”清韵穿着中衣站在床前说,然后上床躺下闭眼。 凝露回来时带着一碗药,是皇帝叫去时,侍寝宫妃喝的药。 清韵带着仁宪太后的令牌离宫了,康熙站在城墙上看着那驾马车驶出紫禁城,耳边是那句轻的不能再轻的两个字“禽兽···”周而复始的在耳边回荡··· “格格”凝露惊呼,看着一进府门便倒在地上的清韵,两步奔了过去。在门口迎接的魏珠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人将她抬进去,又派人请太医。 气怒攻心,郁结五府。 清韵看着头顶的床帐发愣。她骨子里不是贞洁烈女,前世可以为了报仇和自己叔叔乱,伦的人能是贞洁烈女吗?这一世她不是没想过和这人厮守一生,可是他做主把她嫁了。怨了恨了思了十年的人,她还没弄明白自己如今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呢,他竟然···心乱如麻的感觉不过如此而已。 “格格”凝露叫了一声,看她眼珠动了动“皇上来了” “不见”她嘴唇蠕动,音量很小。 “你当真如此恨朕?”康熙站在床前问,一片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 “恨!”她说的斩钉截铁。 “再说一遍”康熙咬牙切齿的说,语气中的熊熊怒火似能焚毁一切一般。 “恨!”她看着他的眼睛说,目光坚定。 “你到底要朕如何?”康熙拽着她的手将她上半身从床上拉起,恶狠狠的看着她,连压低声音都忘了。手上的力气也控制不得。 “是你要怎样才对!”清韵喊,挣扎着不让他束缚自己的左手腕“你还想怎样?你让我嫁人,我哭过求过,可你还不是把我嫁了?昨天呢?啊?昨天呢?”清韵深吸几口气,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来“我反抗了,挣扎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愿意吗?一切都是你在掌控,我算什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康熙!”她拼劲力气推开他,喘息着,瞪着他··· 康熙后退了两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清韵,一直以来她都是淡然的,像风一样的,不曾有过如今这般歇斯里地的样子是他不曾见过的,心底一痛,语气柔和了些,“韵儿,朕只是想要你。” “占有?”清韵嘴角一勾,讽刺的笑起来。 “你··”康熙顿了一下“我们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清韵躺回去无力的说,“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乌尔衮了?”康熙想起了那句‘我不是石头,他无微不至照顾了我六年’ “你想让我说什么?”清韵闭上眼睛问,对乌尔衮,她无爱,有的是愧疚。 “照实说。他无微不至照顾你十年,你感动了是吗?动情了是吗?”康熙烦躁的在床前来回走动,五十,他马上就要五十了。现在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吃醋,可笑,真可笑。想他堂堂帝王,竟然,竟然沦落如今这般田地··· “是,我喜欢了。喜欢乌尔衮,你满意吗?我喜欢自己的丈夫这怎么了”清韵憋着心头这口气坐起来说,语气平静严肃,冷冷清清··· 康熙呆了,愣了,傻了。她若是哭喊着说出来这番话那必定是气他的,可这样的冷静··· “十年前你说你只守着我的话算什么?”康熙抓着她的肩膀问,眼里的急切,希冀,寞落,和痛苦灼伤的她的心。 “你让我守着了吗?”她反问,看见他的瞳孔一缩,眼里全是痛苦和悔恨,她的心也一颤,可还是开口“你也说,那是十年前。十年能改变太多东西。” 康熙的眸子一点点冷下来,最后结成冰。“水性杨花” ‘啪’的一声响,康熙震惊于她动手打他,他眼里是什么?震惊,不可置信,完全的不可置信。 “你,最没资格用‘水性杨花’这四个字说我”清韵瞪着眼睛说,眼眶里的泪打着转儿,偏不往下落。 康熙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不是疼,是···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紧紧握着自己欲动的右手,看了她一眼,狠绝的转身,迈大步离开。 他的怒气都撒在了门上,那门被摔了哐当一声,又吱吱呀呀的一晃一晃··· “皇上”顾问行见他怒气冲冲的出来,连忙上前迎,却不想被康熙抬起一脚踹翻在地,只觉得心口闷生生的疼。却也不敢声张,爬起来跪好叩头“万岁···” “回宫”康熙喝了一声,脚下生风一般的往外走。待上了轿子才吐出胸口憋闷的一口气。 放眼天下,也就她赶动手打他,打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低下头。泪水滑落下来,掉在深蓝色的绸缎被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他怎么可以用水性杨花这四个字来形容她?他怎么忍心说的出口?怎么忍心···一滴又一滴,透明的颜色变成了红的,鲜红鲜红的血色。 那瘦弱的身子一歪,倒了过去,嘴角是鲜红的血丝···· 第25章 意外(下) 康熙四十一年四月初四,乌尔衮自青海回京。 “瘦了”乌尔衮洗漱后换了衣衫看着坐在灯下的女子,乌发垂在身后,泛着一层光,面容沉静。 “你也瘦了,好像面色还重了了”清韵笑笑,抬头看他一眼,又落回到书上。 “看的什么?如此入神?”乌尔衮好奇,平素他们都是聚少离多。他若回来她是不看书的。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笑笑,头也不抬。 “讲的是什么?” “凡人要度苦厄,了生死,成大觉,非从自心下手不可。但要明白自心只依这二百六十个字,已足够。”清韵抬头看着他笑,眼里一闪而过的是痛苦,愧疚···“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 她的声音很轻,一声声佛语自她清脆温婉的口中吐出来,有一种洗涤人心灵的作用,乌尔衮觉得自己心间一瞬清明了许多,就是身子也轻便了。他自是听不懂这些的,可还是觉得心里舒爽很多。 “格格,宫里来人传话儿。让额驸即可入宫”凝露在帘子外头小声说。 “入宫?”她看一眼乌尔衮“都这么晚了” “许是有急事”乌尔衮起身理理袍子“说是换补服吗?” “传话的太监说是便装即可。”凝露回了话,见没再问什么也就回了外间小杌子上继续绣花。 “这是给你的。”乌尔衮把袖口里一块玉拿出来放在她手里转身出去。 她低头看看手心里还有温度的玉,铜钱大小一块殷洪色的玉佩“血玉?”她皱眉打量这玉。 “格格说什么?”凝露进来正巧听见这话,往她手里一瞧吓了一跳“这玉的颜色?怎么跟血似的?” “这就是血玉”清韵摸着玉说“这种石头的记载极少,在史料中,只在吐蕃时代,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时的礼单中有过它的介绍。很难得的玉。”清韵对着烛光看它,好似看到一滩殷红的血液。“这玉还叫做贡觉玛之歌,传说中的贡觉玛是当惹雍湖的女神,她住在当惹雍湖心底四四方方的绿宝石宫殿里,宫殿的四面墙有不同的颜色;红色是歌唱.贡觉玛之歌,也就是当惹雍女神歌唱的意思。他怎么找来这样一块玉呢”清韵叹息一声,她对他是愧疚的,自从被···之后这愧疚便日益加深。他若是平平淡淡的,不对她如此好也便罢了,可他偏偏,偏偏喜欢了她··· “这时候也不知道皇上叫额驸进宫有什么事。”凝露跪在床上铺被子,一边低声说。 清韵心里一紧,想起那日他走时的目光,手一松,那血玉落在地上,清脆脆的一个响声。 “格格,怎么了这是?”凝露下床几步走过来将血玉捡了起来。 “手心里湿了汗”她双手握在一起相互揉捏。 “躺下等着吧,格格”凝露搀着她一只胳膊问 “恩”清韵有些恍惚,虚虚的应了一声顺着她起身往床边走,衣服脱了上了床也是迷迷茫茫的。 凝露看着木偶一样的人,心底一痛,叹息一声离开了。 “阿玛,阿玛”她流着泪闪躲“你停下来,停下来···”结果换来的是那人更热切的亲吻。 “康熙!”她喊,她叫,全然于事无补。 “玄烨,你停下” 她无力的说,声音小的连自己都恍如未闻。 康熙竟然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如炬“韵儿,我的女儿,停不下来了”说罢,吻上那艳色的唇。 清韵拉着被子一把蒙在头上。逃避吧,只能逃避···蓝色的绸缎背面微微耸动,昭示着里面的女子正在哭泣。 乌尔衮浑浑噩噩的的走在空旷漆黑的街上,背影落寞,孤寂,伤痛,萧索···耳边回响着康熙的话“以后莫要再碰她” 他不明白,可有知道那个她是在说清韵,看着康熙晶亮锐利的目光心底便是一阵阵不安。“臣不明白” “清韵不是你能碰的”康熙说的坚决,看着他惊愕的与他对视。 “臣还是不明白。格格是臣的妻子。” “朕的人,你敢碰?”康熙冷笑一声,语气阴森的问。 乌尔衮一个激灵,心底说不出是怒焰熊熊还是彻骨之寒。 “你,你对她也存着那样的心思?”他问,早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纲常。 “你看出来她爱慕朕了?”康熙笑着说,语气没了刚才的阴森,是一种很平静的陈述。“朕对她也存着那种心思,从她十三岁起,或者是出生起”他的语气很温柔,温柔的近乎于乌尔衮就是清韵,仿佛他是在对他诉说着情话。 乌尔衮说不出话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自己的岳丈对自己说他爱他的女儿。这岳丈还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她是朕的,所以你碰不得。明白吗?”康熙倾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像是情人间的低语,烛光闪烁间,他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 “你们?”乌尔衮自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手握成拳垂着,用着十二分的控制力不让自己出拳。 “她的滋味很美,你知道的不是吗?”康熙笑着生活,仿佛从他口中吐出的是妙语莲花的佛偈俺,而不是伤人利刃。“回去吧,别忘了朕说的话。” “臣,告退。”乌尔衮躬身说。退行三步转身往门口走。推开那两扇朱红木门“皇上,清韵是臣的妻子,死后会与臣合葬。” 康熙看着乌尔衮出去,看着那门合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点点隔离,右手挥出,身旁桌上的笔墨书画散落一地。身侧的左手关节泛白的颤抖着。 “皇上召你进宫何事?”清韵半撑着身子问站在床头的乌尔衮“你面色不是很好,怎么了?又要戍边?” “你希望我去戍边吗?”他问她,盯着她的眼睛不放,面无表情。 “不,不希望”她下意识的回答,答了之后自己也是一愣。 “真的?” “恩”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看自己撑在床上的手指。 “为什么不看着我?”乌尔衮抬起她的下巴问,脸上的笑容很怪异,嘲讽,痛苦,怜惜,愤怒··· “是因为你和他行了苟且之事吗?” 清韵的心咯噔了一下子。她隐隐约约猜到康熙的目的,没想到,没想到竟是真的··· 乌尔衮看着她满脸震惊的样子,只觉得心如死灰,“你们竟然,竟然···”他说不出话,攒足了力气将她向床里掀去。 八部架子罗汉床很宽,床头内里有小小的五斗柜,上面还摆着檀香木的首饰匣子,那匣子被撞翻,散在褥子上一只白玉芙蓉簪,头磕在柜脚,‘咕咚’一声闷响。 “格格,怎么了?”凝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不用守夜了,你回房睡吧”清韵沉了沉气息,说。再抬眸时乌尔衮已然在脱衣服,一脸的怒气。清韵的心又是咯噔一声,似乎她预见了一切··· “乌尔衮,你···”她抓着被角王丽躲了躲,却被他拉着脚踝扯了出来。 陌生又熟悉的身子覆盖上来,没有温柔怜惜,只有急于发泄的滔滔怒气。 “乌尔衮,你听我说···” 再一次的,她的叫喊没人理会。下体传来毫无防备的痛意,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两滴泪滑落到堆萎的发丝里。 乌尔衮看着她,心里是鲜血淋漓的痛意,还有,怜惜,却原来终究他是恨不起来她。随手扯过一见中衣盖在她脸上,身体的动作不停。 清韵想起了前世金庸小说里的小龙女,她好歹还以为着那是杨过,是她的爱人,可她呢?这算什么? 乌尔衮在制高点来临之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抽身,披上外套离开。 清韵躺在床上,像是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下身赤,裸凌乱,上衣却是穿的规矩,脸被蒙着,许久之后,那纤细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是手臂,是腿,她蜷缩起身子,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腿蜷着,抱着肩,那是婴孩在母体中的形态,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第二日,乌尔衮往宁夏戍边。 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初九上奉仁宪皇太后往塞外避暑,皇太子胤礽、直郡王胤褆、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随行。 清韵称病未随。 “格格,您都好些日子没吃饭了,宣太医吧?”凝露看着刚拿起筷子又放下的清韵说“瞧瞧您瘦得。” “宣太医吧”她起身往暖炕边上走,边走边说,有气无力。 帐子内的清韵望着绣花云锦布料发呆,这幅身子爱什么样都好,早去了也是早解脱。想着,边听太医说“恭喜格格,喜脉” “按着方子抓药···”她懒懒的回答,突然消音。 喜脉···喜脉··· “几个月了?”她尽量平静着声音问,可是还是有些颤,有些哑,身子连带着心都是凉的。 “两个月了。格格的身子还能···实属是···” 清韵没听见他后面说的是什么,想着两个月,两个月,身子便松了下来,心也落了地,她真怕啊····好在是他的。 这是苦难中的意外惊喜吗?老天爷怜惜她,给了她这个孩子。她摸着平坦的小腹,目光悠远··· 第26章 哀 “格格,宫里来人传旨,在院子里候着呢。”凝露对着正在喝汤的清韵说,怀孕快三个月了,并没有过多的妊娠反应,只是嗜睡,早起吃了饭便要躺下再睡,直到有人来叫。 “来的是谁?”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她问,到如今手按在小腹上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近十年来自己过得竟然是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她的生命才再次有了继续的动力。 “倒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凝露收了碗说。 “去瞧瞧”清韵从榻上下来,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动作慵懒,带着三分妩媚。 “格格看着和以往大不同了”凝露笑着说,心底是真的高兴,以前的清韵看着再高兴似乎也少点什么,如今再看却是十成十的灵气十足的女子。 “还不都是一个样子。”她笑笑,就这她的手往屋外走。院子里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看着眼生。见到清韵打了个千。 “格格,皇上派奴才来宣旨,请跪接。”声音尖细,些微的颤。看到转身欲取跪垫的凝露,又道“凝露姑姑不必取了,就这么跪。”声音比刚刚更尖锐了三分,颤的更厉害。 凝露看着清韵,眉头皱的紧。 清韵看了眼小太监,缓慢的跪了下去,那小太监侧了侧身子算是避了开去。只是垂手低头的站着,也不说话。凝露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跪在清韵后面干着急。 ****** 约莫两刻种,清韵动了动跪的麻痛的膝盖。“凝露,扶我起来。” “格格,皇上的旨意”小太监脸色有些白的开口 “回去告诉他,他的心思我明白,不过让他死了这份心思。若真想把我怎样便等我生了腹中孩子。不然便让他拿了我去一尸两命。”清韵起身寒着脸说,见那小太监不动地方,冷着嗓子呵斥道“滚,滚回去告诉他。” 看着那小太监逃命似的离开,清韵半个身子靠在凝露身上,眼底晶莹如洗 夜 清韵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灼热的盯视,像是豹子盯上猎物的势在必得,冷酷,炙热 “谁?”本能的开口询问,细小的声音,带着睡中的慵懒迷蒙。 脸上有东西在爬,轻微的,小心的,像是毛毛虫在蠕动 掀开仿佛有千金重的眼皮,她看见在昏暗的烛光下那人坐在自己床前,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半边脸在摇曳的烛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只眸子里却是复杂的,复杂到刚睡醒的她看不明白。只是心里预感,他此番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你怎么来了?”她问,看看根本看不清的窗口,应该已经快午夜了。 “你不想我来?”他不答反问,声音很轻,像是午夜里轻轻的叹息,却惊得她一身细小疙瘩。 “你”清韵半撑起身子,却被他扶住再起不来。 “我带了药给你喝,安胎的,来,乖乖喝了”他的声音更轻,像是诱哄,说不出的亲昵暧昧。一只手在床头的矮几上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来。 “我用不上。”她偏偏头那药似乎已经冷了,黑乎乎的,没多大气味。 “乖乖喝了,你身子薄弱,喝了这对身子好。”他单手将她搂在怀里,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里特有的风露之气。 她抬头看他,这个角度刚刚能够看清他整个脸。面色肃静,那双锐利的眸子深沉如海,看不出半点儿情绪。“我不喝,这是些什么,你偏要我喝下去。” 他看着她,眉头微皱,手里的药往她唇上蘸“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喝了便是。” 她偏偏头,躲了那冰凉的碗边。“我这里丫鬟嬷嬷照料的好,用不上这个。” “乖乖喝了,莫要逼朕。”声音里已经透着几分冷凝。一只手掐着她后颈,一只手将药碗递至她嘴边“喝了!” “这到底是什么?”她双手握着他的手腕,声音也冷了几分。 “你真想听朕便告诉你又何妨。”他轻声说,垂首,附在她耳边,仿若情人之间的耳语一般“是堕胎药,韵儿,朕怎么可以让你成为朕的之后又为别的男人孕育孩子?”他看着她突然面色如雪,好心情的笑笑,那声音在她耳中就如毒蛇吐出殷红的芯子一般‘嘶嘶’声,让人觉得如处数九寒天的冰雪之中一般,浑身都透着彻骨的寒冷。 耳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惊得她一哆嗦。 “怎就惊着了?”他宽厚的手掌抚着她垂在背后的长发,温柔的问。“恩?”这声‘恩’可谓九转十缠,像是蜘蛛吐出的粘稠的蛛网,一丝丝,一点点紧紧地缠绕在心尖尖上,就仿若她的心是那不自量力,企图突破这一层网的傻蛾子,最终不过是黏住了,挣扎了,却死于此的后果 “你”她是真的怕了,日里他不过是打发个奴才来刁难,她打发的走。如今的半夜三更,他却是自己来了,就算是“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将药碗放下,双手捧着她泛白的脸“我的韵儿,你,当真是不明白?”那目光是那么温柔,语气亦如三月的春风一般,可是她觉得冷,彻骨的寒冷。这样阴郁的康熙是她这许多年从未曾见过的。 “韵儿,那次是朕的不是,不该将你远嫁。可朕受了那相思蚀骨痛。如今便是你的错了,是不是呢?我的女儿。”他抚摸着她的脸,自额头,眉眼,鼻子一直到嘴巴。略微粗粝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摩擦着她的嘴唇,像是情人间的亲吻。 “我,我何曾错过?”她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子问到。 “你怎的没错?”他笑,可是只是牵动嘴角,那眼里竟是渐渐涌起的怒意。“你已经是朕的了,怎的便怀了他的孩子?”他看着她,眼里是从未曾展现在她面前的狠戾“朕,怎可教他称心如意?”说着复又拿起那碗药来,送至她唇边“乖乖喝了。” “你,你,当真疯了不成?”她看着他,咬牙问道。 “早就疯了,不疯了怎的会喜欢上自己的女儿呢。”他的声音极轻,仿若是那夜里吹过的风,过去了,便散了。 “喝了吧。”他钳住她推搡药碗的双手,作势便要灌进去。 “我不喝,不喝”她将头摇晃的有如拨浪鼓一般躲避着冰冷的药碗。药汁子洒出来,全然的落在手臂上,肩上,冰凉而黏糊。 康熙的一双眼睛已是阴鹜十足,跪在床上,将她双腕压在膝下,一只手捉了那纤巧的下巴,将紧闭着泛白的唇生生捏了开来“今日你不喝也得喝,半分由不得你。 清韵看着他那狠劲儿,心里一阵犯冷。也不知哪来儿的那股子力气,挣脱了双手,那么一推,药碗子便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了粉碎,黑乎乎的药汁子摊在地上一片。 “格格”外间里凝露的声音带着点子恐惧。 “滚”康熙呵斥一声,外面便没了声音。 他阴沉着脸看着在床上喘着的清韵,目光阴沉“朕能让你没了一个孩子,这个你也同样别想着留下。”说罢甩身往外间走。 “你站着。”清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喊了一声。纤细的十指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深深吸了口气,才问道“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康熙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回身看着她,那双深眼窝的黑色眼眸中散着幽幽的光 “你真的以为那个孽种是你府里那个低贱侍妾下的手?若不是朕的授意,那满珠家的会让她得手?” “你,康熙,好,你,真好”她胸口起伏着,嗓子里发出的是愤怒,悲愤和难以置信的呜咽之声。“你给我滚,我这一生再不想看见你,我怕忍不住要撕了你。滚” 康熙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那眼里晦暗不明像是漆黑的墨。 “凝露,凝露”清韵凄厉的喊了两声,凝露从外间小跑着进来。 “格格,皇上走” “去,派人到巴林,把萨满珠两口子给我唤来。” “格格,衣服,奴婢给您换件衣服再”凝露看着她满是黑色药汁的中衣说。 “去,快去,听见没有!”纤纤玉手指着门口的方向,手腕上还有大片的淤青 凝露有些怕这样的主子,虚虚的应了一声便去找人办差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只偶尔听得见烛花的噼啪声,她的脸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偶尔烛光跳跃,一晃之间显现一下那晦暗的表情。 ‘哐当’一声响,原是个软枕飞了出来,撞在了梨花木的梳妆台子上,随后哗啦啦一阵响,桌上的脂粉盒子连带着钗环首饰撒了一地。 清韵坐在榻上,手里摆弄着食指小指戴着的掐丝珐琅的指套。间或抬眼看看地当间跪着的两个人。 “你们说,这些许年我对你们如何?”她开口,温润如玉的声音。 “格格待奴才们试试千万般好。” “千万般好?”清韵呢喃一声“若真是千万般好,你为何要杀害我的孩子?” “格格”底下跪着的人胆颤心惊额唤了这么一声,便再没了别的话。 “无话可说了吗?我自认为没有哪里是克扣亏待了你们。既如此你为何偏偏听他的?你眼看着我多期待着那个孩子,却还是动手狠心杀了他,你教我如何不恨你?不怨你?不恨怨你的主子?” “奴才们无可辨别之言。” “好,好,你们都好”清韵紧咬银牙,挤出这几个字。左掌拍在金丝楠木的炕桌之上,掐丝珐琅的指套应声而断。 “格格,仔细了手。生气伤身,腹中的小主子”凝露将那断了的指套摘了下来,轻声劝说。 “拉出去,乱棍打死。府里的奴才一个不落,都给我看着去。”平静的声音里,吐出的话便要了两个人的命。 “你出去吧,我静静”素白修长的手撑着额头,另一只贴在微微现了出来的小腹上。 “孩子,额娘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会保全你。若不如此,额娘便陪了你去” 第27章 宁 “她那里如何?”康熙批阅了小一个时辰的的奏折,将笔婖饱了朱色。 “格格把府上的奴才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凝露姑娘一个。四爷五爷给送了几个丫鬟婆子,不过都不得近身伺候。便是饮食上格格也是查的细之又细。”顾问行弓着身子说。 “朕便是无从下手?”康熙擎着笔说,在笔上落了几个字,放下,挥挥手。 顾问行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皇帝,退将了三步“皇上,格格是极看中腹中孩子的。您若是非要恐格格会怨念。”顾问行察言观色的终于说出了这番话,见看戏没什么反应躬身退了下去。 他将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呈一种放松的姿态。不自觉的想起那个人。如今细细回想,喜欢上那样一个人不过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唯一这些年他看不开的便是两人羁绊的血缘。磕磕绊绊纠纠缠缠这些年,他看开一切却是伤她至深。 他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由三阿哥到少年皇帝再到如今手握皇权的帝王。这深宫之中的人有巴结奉承的,有恐惧忌讳他的人,唯独没有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先帝心里只有董鄂氏,额娘心系先帝且早亡。孝庄太后对他虽是慈爱的,可也只是说话留一半让他自己捉摸。大臣们更是不用说的。至于后宫妃嫔,表面上风平浪静和睦亲厚,暗地里却是龌龊至极。唯独只有她,只有她对他这个皇帝是全无保留的赤诚相待。所有人都会对着他笑,可是唯独她的笑才是真心,于是那过往的一颦一笑便深深的刻在了心里,成了羁绊,成了业障,再也擦不掉,抹不平。 *************** “太子殿下。”不算明亮的寝殿里,年过半百的索额图着一身黑色袍服,对着坐在榻上身着明黄的男子微微供了一身。 “叔公快坐,你我二人不必如此多礼数。”男子开口,自带了几分上位者的矜持,还有两分恭敬。可着明黄,除了皇帝便只有太子胤礽一人。 “谢太子。”索额图将马蹄袖挽起,落了座。 “皇阿玛准备再次南下,旨意过几日也该发下来了。叔公如何看此事?”胤礽挥手将送茶的太监打发下去,问索额图。 索额图端起缠枝花卉的盖碗喝了口茶。“皇上对太子还是好的,这‘兰雪’滋味醇厚回甘,是难得的珍品。” “早些年皇阿玛对我确实是只是这几年老八等人羽翼渐丰,分了我不少权力,就是皇阿玛对我也是严了些,淡了些。”胤礽语气本是极轻,像是喟叹,最后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三十七年时更是封了贝勒,他才几岁?便”太子越说,语气渐现厉色。 “太子”索额图放下盖碗,低低唤了一声。胤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竟恢复了最初的雍容贵气。他的容貌是极其清秀的,很像生母赫舍里氏皇后。浅笑时端静淡然。 “皇上怎么起意要再次南下?” “我原是不知道的。不过前日请安时听见了两句话音,有人上了秘折参奏我们在江南的人搜刮民脂民膏。想必这上折子的是老八的门人,他们自己在江南的好处不必我小,要不老九怎么来那么些银子去哼”太子冷哼一声,放在身侧小几上的手,紧了几分。“这次皇阿玛像是铁了心要亲自办了这些人,这江南,是断断不能让皇阿玛去的。” “江南历年供奉的银子都是咱们的要害,这条线是断不能断的。”索额图拨弄着盖碗,沉吟了一会儿说“只是咱们如何有法子让圣驾到不得江南?” 胤礽沉吟着,盖碗儿敲得叮当作响,过了片刻道“叔公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叔公只需在京中见机行事即可。” “太子殿下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索额图起身道“既太子心中已有计较,我就先回府了。” “叔公慢走。”太子略微动动上身道,看着索额图转身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叔公还有事?” “那个叫青衣的名伶,太子还是好自为之,藏好或者杀。” 胤礽眯了眯秀气的眼睛,开口时声音已经冷了几分“此事不劳叔公费心,我自有计较。” “太子,你这等心思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皇上震怒”索额图低沉着声音说,语气里有叹息之意。 “天色已晚,叔公还是早早回府的好。”胤礽的声音更是冷凝了几分。索额图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太子看着关上的门,静默了一会儿,张口换贴身太监“斐含。” “太子有何吩咐?”躬身进来的太监消瘦羸弱,个子不高。 “请青衣过来。”太子端起冷了的茶,抿了一口道。 斐含应了一声出去,不消片刻。便有一月色长衫的秀美男子走了进来,头微微垂着,举止间透着小心翼翼的胆怯。站在榻前六七步远的地方,躬身行礼“拜见太子。”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一般。 “近前一些。”胤礽放下盖碗,沉声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青衣依言又往前走了几分,站在榻前。 “抬头。” 青衣依言抬头,那略显女气的容颜在烛火掩映下,显出一种出尘之美。胤礽看着他,清冷的眸子似乎渐渐有了丝暖意,又慢慢的显现出一丝迷离,痴茫,“像,确实有几分像。”他自己呢喃,眼中愈渐恢复清明,却也渐渐升起一股火气,再开口已有几丝恨意“偏你这卑贱之躯竟然像他?”说着一伸手,将那青衣一扯,拉到了榻上,身旁的小几已经被踢了下去,‘哐啷啷,的响声,茶杯碎了一地。 “太子爷”斐含在门外唤了一声,见里面没声音,心里依然明了,带着门前的太监退了下去。 “太子爷。”清脆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颤栗和恐慌。 “说,为什么偏偏是你这卑贱之躯长得像他?”胤礽的声音低沉,透着恨意和一丝羡慕,是的,羡慕。 裂锦的声音传来,那清脆的声音带了几分尖锐,“太子殿下,您,您”话未完,便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少顷。 “叫出来,叫”胤礽的声音带了三分狠绝。 “太子爷”那声音已经不复清脆,带了几分靡靡。 “叫胤礽,叫我胤礽”他的声音与方才的狠绝全然不同,竟是极温柔的。 青衣低低的叫了一声那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字,却是惊呆了在那人身下。他在自己耳边呢喃的那两个字是什么?那是是青衣难以想象,自己是撞破了怎样的皇家辛秘。 *********** “皇上,格格有孕在身,怕是不宜随驾南下。”顾问行看着歪在炕上的康熙提醒道。 康熙低头看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玉的成色不是很好,与宫中之物无法相比,可他仍旧是戴着这么多年,不曾摘下,片刻离身不得。那是康熙二十二年,他三十岁生日时清韵送的。 他记得,那小小的人把这扳指捧到他面前时像是献宝一样,“阿玛,这可是我在宫外给你买的哦。”那语气,和那亮晶晶带笑的眼睛都带着得意的味道,那是个等待着父亲夸赞的孩子,那时她才多大啊?不过十岁而已。 他把她抱到膝上,故意板着脸问“怎么出宫的?谁准你出宫的?”哪成想,那小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竟然是满眼泪光,看的他心疼。 “韵儿想自己给阿玛准备生辰贺礼,阿玛要是不喜欢,我”那盈盈泪光的眸子望着他,像是望进了他的心里,明知她是故意为之,自己却是不忍心在故意板脸吓唬她。 “阿玛逗你玩的,来,给阿玛戴上。”他笑着捏捏她软软的,还有些肉的脸蛋。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拉下自己的右手将那扳指戴在了他的拇指上,于是近二十年来,这扳指便一直不曾摘下来过,那不仅仅是戴在手上的扳指i,更是刻在心间的痕迹 “皇上?”顾问行见康熙久久不语,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她,不去便不去吧!这一路车马舟船,万一照顾不周。她的身子也不比许久之前。”康熙叹息了一声,说。声音很低,略略带了些低迷。 “那”顾问行,偷偷的抬了一下眼睛,只见皇帝垂首摆弄着扳指,看不见什么表情。 康熙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许久没有言语,最后不得不叹息一声,那声音很轻,顾问行未曾听见,就是康熙自己,也有些恍若未觉。“你亲自去一趟她那里,就说那日是朕,是朕已是喝多了酒。让她好好安胎,说朕南巡回来,便去看望她。” “嗻!”顾问行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抬眼看了一眼倍显寞落的康熙“皇上,格格她自小心性聪慧,不会,不会怪您的。” “你去吧,朕歇一会儿。”康熙摆了摆手说道 *********** “谙达怎么亲自来了?”清韵看着顾问行笑着问,面上虽是平静无波,心底却是紧张的,那颗心砰砰的跳着,似要跳出来一般。 “奴才来传口谕。”顾问行笑着辞了座,开口道“皇上要南下了,特让奴才来嘱咐格格。皇上说南下一路舟车劳顿,便不让格格随驾了,盼望格格安心养胎,产下麟儿。皇上还说,回京后来看望格格。” “这是他说的?”清韵深吸一口气问道。 “奴才还能骗格格不成?”顾问行笑着说,那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清韵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悬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他这么说,就是” 顾问行笑而不语。 “韵儿她”康熙停下手中的朱笔,看了眼顾问行又写了起来“她,是何反应?” “格格很是高兴。”顾问行应了一声。 “下去吧。”康熙手中笔不停,头也不抬的说。待听到了关门声,才放下笔,叹息了一声。 那夜她的眼神一直萦绕心间不曾远去。是恨吧,深深的怨恨!恨他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更恨他想让她再失去一个。‘可是,韵儿,你可知朕心里有多苦?’康熙苦笑一下,心底百思千绪萦绕,理不出一点头绪。他这一生敬爱之人唯有额娘与祖母孝庄。便是对父亲顺治的感情也是复杂的,敬爱,可也怨恨。他听祖母之言,远离情爱一物,后宫嫔妃皆是权衡朝堂或为子嗣。偶有几个看的顺眼,亦不是动心。只有她,在这纠结迷离的红尘,在这明争暗斗的朝堂后宫之中走进了自己的心,成了他今生的业障。他可以狠心将她嫁人,却不能看她为别人生子,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心不论在不在,都要系在丈夫身上,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她系心于他人?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妥协,他不敢亦不能在伤了她,那颗心被自己伤了太多,若是再只怕再无自己一丝地位了吧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二十五,康熙帝第四次南巡,太子胤礽,四贝勒胤禛,十三阿哥胤祥随驾 “格格,皇驾已然出京了。”凝露端着一盅燕窝笑着说。“这是太后赏下来的上好血燕,奴婢亲自炖的。” “出京了。”她接过燕窝,呢喃一声。“呆不久的” 凝露不知她念叨些什么,也不敢问,看着她把燕窝喝了,收了碗给小丫鬟。回身看见清韵一副困倦样子,笑了笑“格格又困了?” “恩,我睡一会儿。”清韵应了一声,躺了下去,闭上眼,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睡前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再对凝露说“这会儿孩子暂时安全了,他应该不会骗我吧,若真骗我便当真”后面的话渐渐消音,原是人已经睡了过去。 第28章 异变 “皇上,太子来给您请安。”顾问行推门进来说。 “不是病了吗?”康熙发下手中拿着的资治通鉴,抬头问道。也不等顾问行回答,又道“让他进来吧。”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胤礽利落的打了个千。 “起来,坐吧”康熙指指椅子,对他说“不是病了吗?” “咳咳咳咳”胤礽来不及回答,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略微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红霞。“儿子失仪了。” “坐吧”康熙看了他一眼“太医瞧过了?” “瞧过了。”胤礽回道“是儿子夜里贪凉,伤了风。” “朕这里有几粒丸药,你拿去吃。”康熙看了眼顾问行,顾问行躬身去取。“身边伺候的奴才可尽心?” “让皇阿玛惦记了,还算尽心。” “看你气色还好,明日行程照旧。你且回去歇着吧,回吧。”抗系挥挥手,拿起书又看了起来。 “儿臣告退!”胤礽行了礼,退了出来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 夜,康熙案前的烛火仍旧透亮,九五之尊之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偶尔拿一块点心吃。 “皇上,太子病情加重。”顾问行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说道。 “下午请安时刻好好的吗?”康熙皱眉,放下了手中的书。 “太子跟前的奴才来说,太子回去之后便歇下了,不想晚膳时还未醒,这才知道是高热。太医请了脉,说是寒症重了。” “跟前的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拖出去打。”康熙皱眉道,逶到暖炕边上。“去看看。” 顾问行跪着替他穿靴子“皇上别急,这次南巡带的太医都是太医院的圣手。”康熙站起身紧了紧顾问行给他披上的披风,迈步往外走。 胤礽的住处此刻灯火通明,小太监正在浪子下头熬着药,屋里进进出出端茶打水的宫人。 见康熙进来,乌压压跪了一地。康熙摆摆手,往里间走。胤礽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嘴唇发白,双眼紧闭。 “如何了?”康熙坐在椅子上问太子的贴身太监斐含。 “回皇上的话。太医说太子是风寒入体,高热不退。”斐含跪在地上答话,头垂着,眼睛不敢有一点儿上抬。 康熙探手摸了摸胤礽的额头,有些烫手。“先将歇几日吧,你们好生伺候着。” “皇上,夜深了。”顾问行见康熙坐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胤礽,躬身提醒道。 康熙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 十月的夜里已经渐见冷意,月凉如洗。康熙就着顾问行手里的八角宫灯往住处走。“你说,朕对太子如何?” “父子之情,自是深厚。”顾问行不知康熙此问何意i,选了个最妥当的答话,父子,无关君臣,便扯不上国事。 “他是仁孝皇后所出,朕向来爱惜。可是,这几年他却是”康熙深深叹息一声,那声叹息饱含着心酸和无奈 “太子年纪尚浅,皇上只要循循善诱便” “年纪尚浅?”康熙反问一句,站在廊前不语,久久才道“他已近而立,怎还算尚浅,若是多年前”说到此,康熙不在言语。迈步往寝殿走。多年前清韵也说过他年纪尚浅,可如今呢?哪里还是年纪尚浅的事儿 *********** “凝露姑姑,这是给格格炖的桂圆银耳莲子羹。”一身深绿色旗装的丫鬟手里拿着漆金托盘,恭敬的递给凝露。 “这是谁?长得很是周正。”清韵看了一眼退下去的丫鬟问道。 “是四爷送来的,叫菀翠。奴婢看她很是伶俐便放在了灶上。”凝露盛了一碗羹,拿着一旁的银筷子试毒。“没”刚说了一个没字,凝露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清韵也看见了,那银筷子头黑了一截。纤纤十指抓着那鹅黄色的软垫子,上好的缎面一道道的褶子,她那指节出泛着白色,足见得她是多用力。“去问问,这羹,是谁炖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有极力隐藏的怒气和恐惧。“找大夫来,不要宫中御医,给我验验这是什么毒。” “奴婢这就去。”凝露定了定神,转身往外走,脚步有些凌乱。 “这是”那中年大夫查查看看好一会儿,抬头时眼里已经有了惧意。 “这是什么毒?”清韵双手捏着手里的帕子,似要把它撕碎了一般。 “是”那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抖着嗓子道“砒霜。” 清韵只觉得自己如遭雷击一般分不清东南西北,眼前一黑,便看不见什么了。 ************ “皇上,太子爷说是挂念索额图,想要”顾问行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金刚经,眼睛也不曾抬过一下,“问行,你可知‘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是为何意?”也不待回答,又道“传旨进京,宣索额图进京吧。” *********** “格格,您可算是醒了。”凝露守在拔步床边,眼睛红着看向刚睁开眼睛清韵轻声道。 她起先有点迷糊,待反应过来自己是晕过去之后,双手连忙摸向了肚子,待摸到那高高的隆起之时,嘴角牵出了一抹微笑。 “格格放心,小主子没事儿。”凝露眨了眨眼睛里的水汽说道。 “那大夫呢?”清韵点点头,突然问。 “格格放心,奴婢给了他银子。他也是个聪明人,临出府前说了此生再不入京。”凝露知道她担心什么。京城的格格府里竟然查处了砒霜,下药者定是非富即贵,不论是谁,一旦传出去便是一件糟心的事儿。 “这便好,那个菀翠呢?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凝露摇摇头“都动了刑责,也是什么都不说,嘴巴严的厉害。” “打,只要留下一口气就行,势必要把她的嘴巴给我撬开。”清韵咬着牙道。 “奴才知道了。”凝露点点头,踌躇了一下,终是问道“会不会是皇上?” 清韵望着青色硝纱的床幔,久久不语。凝露看着她那双无光的眼睛,心底一通,瞧瞧的站起身准备打盆热水来给她净脸。 她站起身时便听见那床上之人幽幽一声叹息,“难不成,他当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去?” ********************** “皇上,索额图求见。”顾问行将手中的缠枝蝙蝠福寿明黄盖碗放在康熙伸手可及之处,低声说道。 “教他去太子那吧,不用见朕。”康熙手中朱笔不停,沉声道。 顾问行退出去,传了话。见索额图走了才转身预备回里面去侍候。眼角余光一扫,便见角门处匆匆走进来一人,顾问行不待多想,已经迈步应了上去。开口时声音有些急“你怎么来了?可是京中除了什么事?” 那人中等个头,微瘦身材,五官平淡。附在顾问行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后躬身站好。 “我即刻就去回禀皇上,你在廊下候着。”顾问行说罢就抬脚往屋里去,身形虽然稳健,不过不难看出不发已经微现凌乱。 “皇上,京里来人报,格格的日常饮食里发现了砒霜。” 康熙原是低着头写字的,一听此话,手一抖,朱笔斜逸,在折子上画了长长一道痕迹,似是静朗天空中突兀的一条红霞。“清韵人如何?” “格格无碍,毒不曾入口。只是只是一时惊惧又气怒上涌,见了红。好在无碍。” 康熙听他如此说,松了口气。又沉着脸问道“砒霜?哪里来的砒霜?谁人下得毒?” “一切都还未可知。您知道的,格格打发了原来的奴才,消息不好打探。”顾问行心底叹息一声道。 “准备车架,回京。”康熙起身,背手,在桌前来回走动。有些烦躁不安,往日里平素的冷凝威严全然不见。 “皇上万万不可,您还未曾祭泰山。再者,就这么回京您要如何对大臣严明?”顾问行撩袍跪地道。 康熙也不理会顾问行,来回踱了几步。冷静自持便有回来了。“你悄悄的去给朕备马,朕要回京。明日就是十月初七,祭泰山由胤祥代行。你留在此地,说朕在斋戒抄经一月,朝中来的折子,不重要的留着,紧急的送去给胤禛处理。十一的时候起龙辇回京。胤礽胤礽便让他留在德州养病,病愈后再回京。” “皇上不可。若是路上有个好歹,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啊”顾问行‘砰砰砰’的一边磕头一边劝诫。 “她要是有个什么,你即使有一万个脑袋也担当不起,还不快去给朕办了此事。”康熙呵斥道,语气已见怒意。 顾问行无法,只得起身,小心翼翼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办。 ~~~~~~~~~~ 清韵半歪在软榻上,身上盖了一床正红绣花的薄缎被子,愈发显得她肌肤胜雪,只是整个人不大精神,有些病歪歪的。手里摆弄着一支白玉花簪正是聚精会神,耳听得身侧凝露的声音略微有些不寻常,一抬头便见那人一身香色四开裾行袍,一身风尘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眼里满是欣慰。 “你怎么回来了?”清韵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张了几次口,方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朕知道了,都知道了。”康熙几步走过去,坐在榻上,拉了她的手说“见你无事就好,就好” 清韵听着这有些慌乱的话,心底一暖,似有清净滑过泪水在眼里滴溜溜打转。 康熙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那隆起的肚子贴在他的腹间,是另外一种温暖。 “下毒之人可还在?”他笼着她乌黑的秀发问道,语气温和,还有几丝温柔。 “在。”她回答,看向帘子隔着的外间,声音并不大的说“凝露,把菀翠带过来。”她知道,凝露一直都在那里。 不消片刻,两个太监架着一个女子进来,行了礼就又退了下去。菀翠身上绿色的旗装明显是新换上去的。原本清秀周正的脸此刻肿的老高,已辨不清五官,偶尔看得见脖子上的血迹 “是谁让你下的毒?”康熙端坐在椅子上,问的威严。清韵仍旧半歪在榻上看着地上跪着的菀翠。 只见她费尽力气挺直了腰杆,恭恭敬敬的对着康熙磕了个头,让后在众人不及反应过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撞在了贴窗放着的桌子之上。 清韵看着菀翠头破血流,艳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她霍的坐起来,目光直直望过去,不过看的不是地上流血之人,而是看向康熙 第29章 我就是一悲剧 我对不起各位苦苦等待更新的筒子么~~~~~~就在刚刚,我新鲜出炉的三千字,刚要复制上来,一转眼,就一转眼,它就没了,生生的在我眼前三千字的文档就丢了,并且怎么找都找不到····我郁闷死了,也对不起各位啊~~~~~~~~~呜呜呜~~~~(>_<)~~~~ 我明天尽量把今天丢的文档补写上,为了各位今天没等到更新后天加更一章。我发现我就是个悲剧。这一章我写的什么都有点忘了 第30章 新生(上) 康熙站在抄手游廊底下看着那阴沉的天,还有那高耸的城墙。手里拿着一只翡翠琉璃盏,里面盛着上好的御酒,他却是只闻不喝。看着那天地间的凄风苦雨只觉得自己心境无比凄凉,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人看他的眼光,惊,惧那眼神就像一把尖刀一样,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里。留不得却也拔不得,留下,那边是锥心刺骨之痛,拔掉那便是血流不止之伤十月里的风雨阴冷,风吹过,穿透袍服打在身上,湿冷湿冷的,就像他此刻的心,冰冷无知,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顾问行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皇帝,那双锐利的眸子早没了该有的敏锐和霸气,只剩下茫然无助,萧索的背影下是一颗帝王的心,男人的心在泣血。顾问行不知道半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猜的到一定是与那位格格有关便是。这些年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这一切都不能说出去,于是也便烂在心间。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这二人一个是自己此后多年的主子,一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于是,也便有了一个奴才不该有的心思‘心疼’。爱而不得,爱而恨之,天下至尊的人手里握着一切,却唯独握不住情爱,只能深夜对着瑟瑟秋雨愁眉不展。“皇上,夜深了。这风雨湿寒” “这场雨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了吧?”康熙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抬手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凉辛辣一路自唇舌到咽喉再到心脏,一点点的下坠,所经之处一片冰凉,凉的让人,寒心 “这个时候还能下一场雨已是难得。”顾问行看了看康熙被雨水打湿的袍角,不得不开口“皇上,回吧。”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康熙转动着手里的琉璃盏轻吟浅唱出口,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痛楚。他看着前方,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风,穿过狭长的回廊,发出怪异的叫声,像是囚禁牢笼之人垂死前撕心裂肺的怒号,又像是哀婉女子一声声痛人心扉的啜泣。雨落在琉璃瓦上,有些微的响声,在顺着留下,像是一串串穿好的珍珠子,有的滑过墙面,留下一条条的印痕,像是牢狱之中那墙壁上陈年的血迹,黯哑儿诡异。他就那样呆站在廊下,一动不动,萧索的背影里却驱不散那淡淡的忧伤,还有深深的思念 他望着漆黑一片的乾清宫,紫禁城。那黑就像是个张大了嘴巴的怪兽一样吞噬着一切,吞噬着他的心,他的情爱,他的呼吸左手抓上胸口的衣襟,他像是离了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呼吸着,可是呼吸间进入口腔的孔盖是那么淡薄,反而那风雨进了口中,于是心口愈发的憋闷,疼痛 顾问行伸手欲扶,却被打开。他站在那,以一个奴才的职责而言他是该劝谏的,可是看着这样的皇帝,看着这样的背影,张了几回嘴,他终是未曾开口。 夜雨阑珊风萧萧,凄风苦雨打在这样一个为情所伤,为情所惑的人身上凭添了几分苦楚 ************** 丑末之时,一直未曾动过的康熙突然转了个身开了口,那声音却已是暗哑“准备上朝。”他脚下已是无有一片干爽,袍角仍旧在滴答着水珠子。眼神略微的涣散,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皇上,停朝一日吧,您的身子骨”顾问行的腿在抖,寒风冷雨里站了一夜他已然受不了,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帝王呢?皇帝身上那袍子已被雨水浸湿,沉甸甸的垂着。皇帝的背挺得笔直,看不出什么。 “不用。”康熙淡淡的道,抬腿欲走,可是站了一夜的腿早已经酸麻,眼见着一个踉跄便要栽下去,好在顾问行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万岁”顾问行低低唤了一声,眼圈红了. “扶朕坐一会儿。”康熙说着,就着他的手坐在了回廊的矮栏杆之上,那栏杆之上还有雨迹。晶莹剔透,愈发显得那大红的栏杆颜色鲜亮。康熙后背靠着柱子,一手扶在膝头,看着那风雨洗涤之后显得新了一成却又萧条了许多的乾清宫,不知心里是何感想。片刻后手撑着膝盖站起来,那动作缓慢的如垂暮之年的老者一般,颤巍着也执着着,只是不知执着的是那已经半残的生命,还是心底那一丝丝奢望 顾问行跟在皇帝身后,看着他塌了下去的肩膀,那原本宽厚的肩扛起了整个大清,如今竟然塌了,只因为伤心至极嘛?还有那略微弯了后背。现在看来那伟岸挺拔的帝王和平常人家的年过半百之人还有甚区别?是了,没有生气,皇帝的周身围绕着的是不该帝王所有的萧瑟之感 “皇上,今日停朝吧。”顾问行小心翼翼的跟着防止有什么不测,此刻不忍心的再次开口相劝。 “问行,朕还是个皇帝,朕应了皇祖母要做个好皇帝的,不然她就会”康熙说到此便消了音,只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顾问行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心底凄惶。在抬眼之时,前面之人似乎已经回复了帝王之势。只是,那龙袍冠冕之下是怎样的痛苦凄凉,又有谁知? *********** “收拾的如何了?”清韵靠在软枕之上,看着走进来的凝露问了一句。 “格格放心便是。现下只剩格格惯用的没收拢了,也只是一个箱笼的东西,万万不会耽误的。”凝露将手中的汤盅放下,盛了一碗递给清韵,给她拢了拢被子。经过砒霜之事后,清韵的一应饮食全由凝露亲手操办,再不敢假他人之手半点。 她喝了半碗便放下,用丝帕沾了沾嘴,接过凝露递来的湿帕子擦擦手。“你可去了老四那里?” “奴婢去了,四爷说今日下了衙门的差事就过来。想来还有会子时辰,您躺一会吧。” “还真是困了。”清韵笑笑,看着凝露“倒是你,瘦了不少。” “奴婢巴不得瘦些。您不知道,前儿收拾冬装,那衣服腰身瘦了不少,都装不下奴婢了。”凝露笑着道。 “晚半晌的时候去外面请个大夫过来,要能跟着咱们一起的。我怕路上有个万一”她抚着肚子,眼角眉梢都是为母者的慈爱,却又不难看出那一丝的担忧。 “奴婢晚些时候就去。格格不必担忧,小主子是大福之人。”凝露将青纱床幔放下“格格睡一会儿吧,四爷来了奴婢唤您起床。” ***********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禛甩袖下跪。 康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写朱批。不过是清河县又出了一个姓宋的贞洁女子,上了折子请立牌坊。“起来吧 ” “谢皇阿玛。”胤禛起身将藏青色的袖口挽好,规规矩矩的站在那。 康熙写好最后一个字,收笔。喝了口茶。“你今儿户部的差事办完了?” “已差不多,剩下的一点琐碎之事儿子让老十三办了。” 康熙沉吟了一会儿,“不错,该是让十三自己历练一下的时候了,总不能让你一直护着他。”他将手中的盖碗放下“坐吧。” 胤禛听了此话不仅不坐,反而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儿臣自知有罪,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见他如此,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说说错了什么?” “皇阿玛,皇姐拿了儿臣的令牌出京了。”胤禛以头触地。 康熙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了只觉得五脏六腑一股火气升腾,压制不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胡闹!” “皇上”顾问行这一声包含了提醒之意。 “你说你”康熙气极,竟不知说什么好。“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啊?” “儿臣请皇阿玛责罚。” “回府思过三个月。”康熙呵斥,已然压不住音量。 “皇上,不足两月便是年关了”顾问行心底叹息一声,不得不开口。 康熙瞪了一眼顾问行,眼神阴冷。“罚俸三个月。”这一句比刚刚更是怒不可遏。“回府去吧。” “谢皇阿玛。儿臣告退”胤禛磕了个头起身,行而退却。顾问行眼尖,看见了胤禛手上的动作,见康熙背对着二人,轻手轻脚的跟着出去了 ************* 北风呼啸,今冬的第一场雪在清韵一行车架人马回巴林的路上降临,雪散子打在车顶棚上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像一首怪异的调子。 “格格,再加一个炭盆?”凝露一边拨弄着火红的碳,一边问歪在白色兔毛毯子上的清韵。 “不用了,这样足够暖和了。”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还有多久才能到?” “咱们走的已是极快的,再有三四天也就到了。”凝露将一件狐皮大氅盖在她已是盖了锦被的身上“还是再垄一个火盆吧,您冬天里腿就疼。以前不爱惜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小主子一起和您吃苦不成?” 清韵也不管她唠叨,拔了头上束发的银簪子,就这软枕便又是一觉。 ********** “皇上”顾问行再次进的暖阁来,看见皇帝仍旧那么站着。 “派去看着的人呢?人出了京朕还不知,就是这么办差的?”康熙沉声问,语气里掩不住戾气和怒气。 “您月前就下旨召了回来,说是怕影响格格安休。” 康熙一时语塞,过了片刻又道“派人去追,把人给朕带回来。” “皇上。”顾问行被那阴厉的语气下了一跳,嗫嚅着终是开口“格格已经出京半个月了。” 康熙陡然回身,眼里全是戾色,眼珠通红。抬腿便将那梨花木的太师椅一脚踢翻,“去,去老四那传旨” “皇上,格格素来是最最疼爱四爷的,您”顾问行说道这便不再说,有些话点到即可。 ************ “格格仔细脚下。”凝露扶着清韵下车,提醒着。 清韵一手搭在凝露的小臂上,一手扶着肚子下了车,府门前一众管事,丫鬟,婆子依然站在那里迎接。见她下来便乌压压跪了一地人。 “都起来吧。”说着便看向一旁的凝露“府里如今是谁管事?”因着上次之事,这巴林公主府便清查了一次,留下的人算不上多,但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是原来跟在额驸身边的葛哈管着外面,内宅便是葛家婶子管理。”说着,便冲着不远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招了招手。 那妇人过来对着清韵施施然行了一礼“格格万福。” “起来吧,我那浅桑居可收拾妥帖了?”清韵看看着妇人,模样算是中规中矩,不出挑,老实模样。 “早早便收拾好了,等着格格回来呢。”那妇人一笑“格格快进轿子吧,风大,有什么进了屋再问奴婢。” 清韵点点头,上了一边的小轿。四哥婆子抬着小轿进了正门,绕过寿山石的云海影壁进了二儿门,穿过抄手游廊,饶了天井,过了小巧精致的后花园子便停在了浅桑居前面。凝露扶着清韵下了轿子,身后跟着四个丫头顺带着葛哈家的进了屋子,迎面便是一股暖气扑来。 “葛婶子这地龙垄的好,知道咱格格怕冷。”凝露伺候着清韵摘了风衣围帽,对着一旁端水盆手巾给清韵洗漱的葛哈家的说。 “不敢担凝露姑娘的夸奖,是姑娘遣回来的人说的。” 清韵净了脸,换了家常的衣衫,坐在床上谈些一声,对着凝露道“还是回来安心,如今,你也能歇歇。” 第31章 新生(下) 顾问行看着怒气冲天的康熙,走过去将椅子扶了起来,“皇上,格格此刻离京也好。” “好?”康熙皱眉看着他,语气里难掩怒意“就她那样的身子骨,如今又有了身孕,怎经得起这一路的舟马劳顿之苦?”说着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用手指着顾问行道“她身边除了那个叫凝露的哪里还有可心伺候的人?啊?废物,一群废物!”康熙痛骂额两声,也不知骂的是谁。 “皇上,上次砒霜之事还未曾查清是谁下的手,如今格格离京也是远离了麻烦。” “她是哪里是为了躲避麻烦?她是避着朕,她以为那砒霜是朕让人”康熙叹息一声“如今巴不得离得朕远远的。” “格格她”顾问行心底一颤,想起来为什么月前皇帝那般颓废。 “罢了,罢了。”康熙深深的叹息一声“你让侍卫带着她平日爱吃的快马追上去,再传旨让乌尔衮回巴林去。”康熙说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 “格格,诺敏主子带着霖哥儿来请安了。”凝露将她那一头青丝松松挽起,拿着银簪子固定。 “快叫进来,外面冷小孩子是不禁冻的。”清韵放下手里的戒子,起身坐到了暖炕上。刚坐下便看见诺敏带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进来,眉眼之间很像乌尔衮,却也看得出诺敏五官的痕迹。 “公主吉祥。”诺敏跪地请安,身旁的霖布也跟着下跪,穿的多,所以动作笨拙。声音很是清脆“给母亲请安。” “凝露,快把诺敏扶起来。”说着便伸出手冲正看着她的霖布招了招“来,到我这里来。” “长得真像乌尔衮、”清韵仔细端详着霖布说道。伸手在一边拿了点心递给他“吃吧。”看着偎在自己腿边乖乖吃点心的男孩子,清韵冲着诺敏笑笑“你把他教育的很好。” “奴婢并没做什么。”诺敏温和的笑着,看着清韵的两眼熠熠生辉。 “这样很好,我如今无暇照顾他。而且,毕竟你才是他的生母,跟着你总比跟着我强。”清韵看着凝露将早饭摆好“你吃过了吗?” “吃了,奴婢伺候格格用餐。”诺敏净了手,将碗筷摆在清韵面前。 “你且坐下,让凝呕~~”说了一半的话清韵便呕了起来。 “格格”凝露和诺敏一下子慌了神,一旁的霖布许是吓到了,有些呆呆的。 “呕”清韵又干呕了一下,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意。“诺敏,你身上的熏香” “是奴婢身上的香?”诺敏后退ile几步,见清韵靠在凝露肩上点头,心底有些疼。那样一个泪珠迎睫的女子,怎的不叫人心疼。“奴婢这便回去。”诺敏的手紧紧揪着裙摆,低声说,唤了霖布行了礼才出去。 “格格,喝点水。”凝露一只手揽着清韵,一只手将茶杯递到她唇边。 清韵揪着杯子喝了两口,微微压了那恶心之感。看着桌上的小菜和粥还有糕点,摇了摇头 “撤了吧,没胃口。扶我上床歇会儿。” “奴婢让厨房炖上一盅燕窝,等您醒了喝。”凝露搀着她回了床铺,铺盖好,招了小丫鬟轻手轻脚的将桌子撤了下去。 临近巴林,乌尔衮的心境愈发的理不顺。想念,愧疚一涌而上。那次之后除了清韵告知他怀了身孕的简短书信外竟是再无音信联系。 “额驸?”随身侍卫看着乌尔衮发愣,开口提醒了一声“晚半晌就能到公主府了,快些走吧。” “走吧”乌尔衮望了一眼天色,扬手挥鞭向前奔去。 乌尔衮洗漱完毕在书桌前坐定,真真的是心乱如麻。到了府里,到浅桑居去的欲,望是一刻强过一刻,可是他无颜面面对她啊。 “额驸,凝露姑娘求见。 “请进来。“乌尔衮有些忐忑,凝露向来是代表着清韵的。 “给额驸请安。“凝露的语气并不算恭敬,便是行礼也是有些潦草,乌尔衮自是知道这是为何。 “起来吧。”乌尔衮暗叹一声,其实他不说凝露也已然起身。“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格格请额驸到浅桑居一叙。” 乌尔衮心下一喜,连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身拿了外袍披上。一路上走的急切,也不管凝露是否跟得上。可是到了浅桑居门前却是踌躇了起来。门额上的匾是朱红底的金字,娟秀隽永,那人的亲笔。 “额驸快进去吧,莫要让格格等急了。再者时辰也不早两了,格格嗜睡,怕是困了。”凝露也是知道自己刚刚在书房的举动不稳妥,如今已经恢复了恭敬的模样。 乌尔衮听她如此说,不得不迈步进去,顺着抄手到了正房。鸦青色的棉帘子唔得严严实实。凝露打了帘子,便是热气扑面。进了外间,便听见内室里传来那久违的温婉的声音“霖布想阿玛么?一会儿就能看见了,晚上让阿玛陪着霖布睡可好?”那声音不大,他听的异常清晰,每个字都落在心头,渐渐的与他的心跳融合。迈步过了黄杨木的影壁圆月门,过了两道青纱帐子,乌尔衮便看见了日思夜念的人。半靠在软枕上,头发散着,堆蔚在床边,乌黑亮丽的一团。一张不大的脸粉扑扑的,一点不像是三十岁的女人,倒是有少女的清丽和少妇的妩。许是怀孕的缘故眼角眉梢皆是慈爱之色。被子下面的肚子高高隆起,她人却是不见胖。 “额驸安”一边小马扎上坐着的诺敏拉着霖布给乌尔衮请了个安,见他并无反应,只是痴痴的看着床上之人。便垂首拉着霖布出去了。霖布那孩子也是乖巧,任由诺敏拉着出去,只是不停的回首看乌尔衮。 “你许久未见霖布,怎不与他亲近一下。”清韵往上挪了一挪说道。仿佛以往一样的寻常。 “你身子如何?”乌尔衮站在原地没动,烛光下的女子一脸温和,可是他看的出那双眉间极其浅淡的疏离,到底,到底是自己伤了她,将她推得更远了。 “很好,孩子乖巧,并不折腾人。”她的手隔着被子扶在肚子上,脸上放着光,满目慈爱,柔和了那浅淡的疏离。乌尔衮心底一动,她既是如此喜爱这个孩子,那么对他也就还可以原谅 这么想着乌尔衮便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去卧她放在腹上的手。清韵抬手拢了拢头发,冲着他一笑。乌尔衮的手落空,便顺势放在了她的腹上“我听听他可是在动。”说着,便一手掀被角,不想被清韵按住,乌尔衮一阵错愕,心底也是一痛。 “你身上有凉气。”清韵笑笑,那笑容有些僵硬。 乌尔衮放开了手,无声的叹息。她的屋子笼着地龙,还有七八个炭盆,暖的如夏天一般,他又在外间站了一会儿,哪里还来的凉气?不过是她不愿罢了 “我困了,你去诺敏那里歇息吧。我素日一个人住惯了,如今还大着肚子,两个人难免拥挤些。”清韵的十指抚摸着被面上的刺绣,是茉莉花的图案,上好的蜀绣蜀缎,宫里的供奉统共也没几匹,尤其是这花样,偏偏就对了她的心思?想来还是那人心 乌尔衮见她说到如此份上,也只得起身“你好好歇着。”说罢,转身离开,只有他知道,每走一步都是步履维艰,仿若走在刀尖一般,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越来越淡,她离他也便越来越远。 乌尔衮出了浅桑居,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便迈步往诺敏住的小院走,院门开着,刚走到窗下,便听到里面霖布的声音“姨娘,阿玛会来吗?”原本霖布是不可以叫诺敏姨娘的,这是清韵特许了的。 “阿玛好久才回来一次,要陪你母亲的,霖布明日再见阿玛可好?” “阿玛为何不陪姨娘呢?”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带着不解。 “她更需要陪着。”许久之后,乌尔衮听见这样一句回答,声音很轻,掩不住淡淡的忧愁和心痛。 乌尔衮咳嗽了一声,迈步进屋,诺敏手里正拿着一件极小的肚兜绣着,想来是给清韵腹中孩子的。见到乌尔衮便起身请安。乌尔衮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将霖布抱在怀里逗弄,不一会儿那孩子便有了困意,奶嬷嬷接过去抱着回了厢房。乌尔衮抬头看在烛光下绣花的诺敏,也带了几分温婉。开口说话时便温柔了几分“夜深了,睡吧。这东西也伤眼睛。” 诺敏抬头看看乌尔衮,笑了一下“妾身身上不干净,怕是不能伺候额驸。” 乌尔衮一愣,站在诺敏身后的丫鬟也是一愣。自己的主子月信不过才走了六七天,怎么还 “既如此,你早些时候歇着吧。我去书房,正好也有些公文。” 待乌尔衮除了小院,诺敏身后的丫鬟才急急地道“主子,您明明就没,怎么要这么说?” “你不懂”诺敏笑笑,望着那烛火的眼神很是温柔“你不懂” 残腊即又尽,东风应渐闻。一宵犹几许,两岁欲平分。 燎暗倾时斗,春通绽处芬。明朝遥捧酒,先合祝尧君。 又是一年的除夕夜,往年的守岁乌尔衮都是在浅桑居守夜。今年却是独个在书房,小孩子受不得这守岁,诺敏便回了小院去照顾霖布。清韵因着有孕,早早便睡下了。这一年公主府的除夕竟然是分外冷清。乌尔衮站在书房的床前,外面静悄悄的,偶尔听见几声爆竹的声响,却是显得分外凄清。乌尔衮知道,清韵这一生怕是都不会原谅他的吧 除夕夜,乾清宫的夜宴结束。康熙一个人坐在西暖阁,手里攥着那个黑色的荷包,因为长期佩戴的缘故,绸缎已经有些起毛,那绣线的颜色也黯淡了几分,可是他还是视若珍宝一般,不许谁动一下。“你说,这会儿清韵在做什么?” “格格怕是早睡了。”顾问行将烛花剪了一下“格格怀孕嗜睡,这守岁是熬不住的。” “朕许久未曾见到过她了,朕不敢见她,可是也不想让她离朕太远” “皇上不如去荣娘娘那里走走吧。”顾问行试探的问,这几个月来皇帝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康熙看着手里的荷包半晌,又挂回腰间。站起身“走吧。”顾问行心里一喜,刚要应声,便听皇帝道“去绛雪轩看看。” 康熙四十二年正月十六日,康熙帝第四次同巡从京师启程。十七日,过涿州。二十四日至济南府。 KKKKKKKKKKKKKKKKKKKKK “格格,披了披风再出去。”凝露将披风给清韵系好。“虽说是已经三月了,可毕竟冷了些。” “真真的是啰嗦,看哪日我不寻个人把你嫁了。”清韵笑着说,她算计的产期快到了,近两个月她活动的勤了些,对生产有好处。 “奴婢都这般年纪了,还嫁什么人。就留在格格身边,吃格格一辈子。”凝露搀着她往外走,嘴角满是笑意。 二月十二日,乌尔衮站在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外心神不宁的走着。里面只听得见接生嬷嬷指导的声音,竟是没有清韵的半丝响动。 “格格,格格这个时候可得撑得住啊,疼就喊出来。”接生的嬷嬷是胤祉半个月前送来的,正黄旗的包衣。 清韵素来是个能忍的,此刻咬着被角,额上满是汗珠子,嘴里却是一个声响也没有。 “格格,宫口开了,就快了。”李嬷嬷也是满脸的汗,看着清韵的模样,心底一阵打怵。想了想道“让厨房熬一晚浓浓的参汤备着。” 凝露听了这话连忙几步走了出去,让粗使丫头去厨房熬汤。又回了产房,凝露是没见过这阵仗的,脸色一时间白的可怕。诺敏半跪在床前给清韵擦汗。 乌尔衮在门外很是心慌,见凝露出来要参汤,本要问一问,不想还未开口她便已转身回去了。眼看着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突然听得产房里面一声凄厉的叫声,是清韵的声音,因为疼痛,声线已经扭曲,多了诡异的感觉,听的人分外心惊。 “格格,快了,快了,用点劲,已经见到脑袋了。”接生嬷嬷一边说一边用手推按这她的肚子,清韵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被凝露又灌了一碗参汤,才好一些。听见李嬷嬷这话,咬着下唇拼了身上力气。 “格格,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马上您就能看见了,您” “诺敏”清韵微微测了测头,额头上满是汗水,额前的发黏在上面,愈发显得她面色如雪。 “若我不行了,替我照顾孩子”她的手抓着她的手,分外用力,划出几道血痕,眼里是一种坚定的决绝。 “好,奴婢答应。不过您一定没事”诺敏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有这高贵的身份,漂亮的容貌,还有一颗善良的心,可是天神却没有眷顾她的命运 清韵已经听不见,也无心听诺敏说些什么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把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是她存在的动力,生命的延续,即便是她因此死去,也在所不惜。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咬着牙拼劲所有力气 “格格,露头了,别泄气,用力” 她只觉得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飘她知道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可是她控制不住,一点也控制不住。陷入黑暗前,她想,自己终究是对不起这个孩子的,不过,好在她能陪着这个孩子阴司地府去走 KKKKKKKKKKK 清韵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月十三的傍晚,乌尔衮守在床边,眼里全是血丝。凝露苍白着脸站在床边。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摸肚子。乌尔衮见状握住了她的手,眼眶微红的叫了声“韵儿” “孩子呢?”张了几回嘴,她终是开口问。眼角看见凝露快步走了出去。“孩子,是不是” “别乱想,孩子很好。是女儿。”乌尔衮这才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意思,连忙道。话音刚落,凝露已经抱着个襁褓进来,轻轻的放在了她枕边。 清韵转头去看,还在在睡觉。并不好看,皮肤皱巴巴的,像是个小老头。可是清韵觉得高兴,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打在明黄色的襁褓之上,晕开一圈圈水迹,这个孩子,是她的新生 第32章 和 “霜落寒空月上楼,月中歌唱满扬州”康熙一身墨绿色行袍坐在扬州夜市的一个小小的云吞摊子前,面前摆着一碗云吞,吃了一半。顾问行并未跟着,康熙看似独自一人,其实周边却是散步了许多乔装的侍卫,以确保安全。摆摊的是对年过五旬的夫妻,生意很是红火。康熙看了眼身边的芸芸众生,只觉得,虽是身在其中,可心却不知在何处。低头又吃了一个云吞,味道自是不如宫中精细,可是却又一番别样的滋味。 “主子。”康熙一回身,便看见顾问行躬着身子站在身后。 “就这么一会儿子,你怎么找来了?”康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擦嘴问道。 “主子,咱么家三姑娘二月十三清晨产下一女。”顾问行笑着说,眼角有些细纹。 “她如何?”康熙很难说清自己心里是何感觉,不甘,苦涩,怨念,还有丝丝喜悦。 “三姑娘一切都好,都好。”顾问行笑得一脸褶子。 “好。”康熙站起来,身后自有人在桌上放了一块碎银子。“你去我私库里寻了好的补品,不,举凡是绫罗珠宝药物饮食,我库里凡是极好的都派人送到巴林去。”康熙搓了搓手,难得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笑意“去长春河看看。” 康熙站在红桥之上,着身下波光潋滟的湖水有些慌神。想起了数年前她陪他站在此处的场景。 “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舫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阿玛你说,这木桥是不是比石头的好?”小小的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的汉服,愈发显得清秀隽永,似是与这江南水乡融为了一体。 “你倒是知道王渔阳的这首七言4.”他笑着看她,转身再看那湖水,“这石桥与木桥是各有千秋,不过放在这,木桥雅致些。” “我也喜欢这木得,可惜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康熙听不清楚,便问“可惜什么?” 她抬头看他,眸中水光潋滟,比那湖水更是美上几分,似乎这天地万物皆为刍狗,只余这两汪星眸。“垂柳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 “瘦西湖?这名字倒是有趣,为何如此叫?”康熙看的出自己这一问她有些愣神,不过转瞬间却也笑颜如花。 “我说出来阿玛可不许告诉别人,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只你我知道这瘦西湖三字可好?” 他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点头应允。 “便拿杭州西湖于此处比较,杭州西湖便如杨氏玉环一般是雍容大度之美,而此处清秀婉丽,风姿独异,占得一个恰如其分的‘瘦’字,便如掌中起舞的飞燕一般,所以便可换作瘦西湖。” “瘦西湖,瘦西湖当真是恰如其分。”康熙喃喃自语,顺着红桥走去,顾问行一行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KKKKKKKKKKKKKKKKK “云轻,云轻”清韵躺在床上用手逗弄着醒着的女儿,婴儿脸上早已经不再是皱皱巴巴的了,此刻摸着很是光滑,有些爱不释手。眼睛漆黑漆黑的,像是葡萄一样看着她,嘴巴咧着,不时地流出点口水来。“我的云轻啊” “格格,到了喂奶的时候了。”凝露望了眼帘子外面打手势的小丫鬟对清韵说。 “让乳母暖暖身子再进来。”清韵答了一句,她原本是打算自己喂养的,怎奈没什么奶水,只得让乳母喂养。乳母是她亲自挑的,看了二十几个才相中这么一个人。 “早就暖好了,哪能亏待了咱家的小主子。”凝露招手让乳母进来。是个二十多,不足三十的妇人,容貌清丽,甚至有股子书卷气。给清韵请了安,便抱起云轻坐到榻上去喂奶。 “格格,皇上派人过来了。”凝露斟酌着开了口。 “谁来了?”清韵动了动有些僵的脖子,问道。 “魏珠,魏珠说皇上让给他留在这伺候格格。”凝露接过来小丫鬟端来的水盆侍候她净手,再端来燕窝给她。 “既然如此,原在京里他管着什么还叫照旧吧,葛哈就专心管外间庄子便是了。”清韵吃了一口燕窝,“这不是平日吃的吧。” “是皇上送来的上等白燕。”凝露说着笑了一下,目光微闪“格格,皇上他对您” “不该你管的不要多言。”清韵咽下口中的东西,说了这么一句,并无什么语气,可是跟在她身边近二十年的凝露知道,她是生气了的。 “他可有什么话带来?” “魏珠说,皇上打算着从江南回来要西巡。”见清韵沉吟,又道“皇上此次赏下了许多东西” “记上入库吧。”清韵把吃了大半碗的燕窝放下,漱口。抬头看见云轻已经在乳母怀里睡着了。“抱着放到床上去吧。”清韵床铺不远处有一架略小的婴儿床,是清韵吩咐胤禛弄来的。 KKKKKKKKKKKKKKKK 康熙四十二年三月十五日,帝回京。 “士奇,此事”康熙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站在御案前的男人穿着寻常袍褂,身量消瘦,五官平平无奇。 “臣一切都是据实回报。”高士奇略微躬身道,语气平淡,没有过多的敬畏也没有惧怕,更像是和身边人在谈话。 “这件事你不必在理会,朕自会处理。”康熙沉吟片刻说道,冲着高士奇挥挥手。 高士奇行了个礼行而退却的下去了。站在乾清宫外,高士奇望了望天色,心底暗想,看天色,这天就是不变,也要阴的厉害了吧。 康熙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胤礽,这是自己最喜欢,最看重的儿子。幼年便立为太子,他亲自教习,无微不至。可是,他回报给自己的又是什么?越来越重的失望 “胤礽,自德州归来你可有什么事未曾对朕将讲?”康熙目光犀利的看着他。 胤礽有一瞬间的楞仲,很短,几乎不易察觉。然后躬身答道“儿臣没有何事隐瞒皇阿玛。” “你去吧。”康熙看了他一会儿,挥挥手。待太子走后,目光悠远的望向窗口。 五月初,索额图以清朝第一罪人之名被拘禁。 “皇上,太子在外面跪着呢。”顾问行打量了一眼批折子的康熙,小声说了一句。 “让他就那么跪着,没脑子的东西。”康熙沉声道。 “还没走?“康熙将高高的一摞折子批完时已经是掌灯之后了,看了眼顾问行问道、 “太子还在。“顾问行瞅了眼蜡烛,回答。 “朕饿了,去打发人取点奶卷子来。”康熙起身走了几步,想了想。终于是推门出了暖阁。胤礽跪在门前,身子笔直。康熙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十余年前清韵,那么倔强。 “你进来。”康熙说了一句,转身进了屋子。 “皇阿玛。”胤礽跪在康熙面前,磕了个头“叔公她” “朕说过,不许有人为他求情。”康熙紧紧盯着胤礽道。“他这些年做过什么,你该是知道的,你也安分些的好.” 胤礽有些愕然地抬头,他不成想康熙会把话说的如此明白。 “回去吧,以后休要提此事。”康熙挥挥手,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KKKKKKKKKK 康熙四十二年十月,康熙帝西巡。 “格格,格格”凝露抖了抖油纸伞喊了两声。 “什么事啊?”清韵怀里抱着云轻逗弄着,抬头看了一眼凝露,笑着问。脸上面试满足欣慰的笑容。 “格格,顾公公到了。” “顾谙达?”清韵一愣,“他怎么来了?在哪?请进来啊。” “就在外间呢。”凝露答了一句,转身出去,片刻后便看见顾问行一身便服的进来了。 “给格格请安。”顾问行行礼,语气里有些难掩的高兴。 “谙达快起来,这一路甚远,您怎么过来了?” “奴才是提前来告诉格格一声,皇上几日后便到。” “他”清韵楞仲,久久不语。连怀里的云轻依依呀呀的闹腾都没注意到。 顾问行看着她怀里的小娃娃,粉粉嫩嫩的,很像清韵小得时候。 许久之后,待到云轻已经依依呀呀的要哭了的时候,清韵才醒腔,赶忙抱着哄了几声。 “小格格长得和格格小时候一样。”顾问行笑着道,眼里是种隐忍的宠爱。 “谙达,您抱抱吧。”清韵将孩子抱着递过去,顾问行看看清韵,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云轻也不哭,瞪着骨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顾问行,胖乎乎的小手伸出去在他脸上抓,也不知抓些什么,倒是咯咯的笑个不停。 康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面色红润,嘴角有着淡笑。可见她过的很好。 “你怎么来了?”清韵说的不冷不淡,没什么语气。 “你,还在怪朕?”康熙叹息一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见她挣脱,便加了些力道。 “你叫我如何不怪你?云轻是我的命。你却要”清韵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冷声道。 “朕那晚是糊涂了心,可是,后来那砒霜,你真的以为是朕?”康熙看着她,眼里满是真挚,无奈,和一种焦渴。 清韵叹口气,不言语。 “韵儿,原谅阿玛吧,好吗?”康熙看着她,眼里是拳拳深情,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渴望。“韵儿,你我错了大半生,朕已经五十了,没几年好日子了,你难道不想和朕平平静静的走过剩下的十几甚至几年吗?”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清韵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坐在榻上,嘴角挂着苦笑。 “朕知道,知道”康熙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在她的膝上,“韵儿,恨也好什么也好,不要离开朕,朕,怕” “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又爱又恨,撕扯着我的心。”清韵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呢喃着“可是,我怎么能轻易的原谅?怎么能?” “韵儿,你说,你要朕做什么?朕但凡能做到,都” “我要你以九五之尊跪我,你可肯?”清韵看着她,目光悠远,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康熙看着那双黝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却又让他觉得波涛翻涌,他看了良久,一动不动的看着,最后,右腿曲下去,缓缓的,双膝而跪。 清韵看着他,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帘子一般落下来,打在他的膝上,他的手上,说不出半句话。康熙笑着给她擦眼泪“哭什么?你让朕跪,朕便跪了,还委屈?恩?” “阿玛”憋了许久,清韵只憋出了这么两个字。伏在他肩上,嘤嘤哭了起来 第33章 归 康熙在巴林一住便是四日,每每欲开口谈及清韵回京之事,便被她一语浅浅带过。康熙着实憋闷了几日。当日她在他怀中痛哭,悲悲戚戚之极,显得见是伤心至极,至情之极,哪成想第二日又变成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漠的就如彼此之间这几十年的羁绊不曾有过一般。 “你与我一同回京吧。”康熙弯腰逗弄着云轻,看着小孩子白白胖胖的小手攥着自己的手指,只觉得心底格外柔软,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忍心想让她不能出生。 “回去做什么?住在宫里不合规矩,住在外面不方便。不若在这里我自逍遥自在。”清韵做着手里的绣活,眼睛不抬的说。 “回去吧,我想给云轻个封号,册封仪式总是要···” “不必,云轻不需要。”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向窗外看去“我这一生毁在权力富贵之上,我的女儿是断断不能步我后尘的,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就好”她看着攥着康熙手指不放的女儿,眼里满满的全是慈爱。 听她如此说,康熙心底一痛,眼里多了几丝愧疚爱怜。“回去吧,朕补偿你。” 清韵听她如此说,不觉冷笑“到了今时今日你补偿我什么?金玉银珠锦衣玉食?你自行回去吧,不必再想着我回京的事儿了才罢。” 康熙见她如此,只觉无言以对。心里闷闷,说不出话来。低头逗弄这云轻玩儿。 翌日,康熙带着顾问行悄然而去。并未回京,而是一路奔太原而去阅兵之后又经介休、灵石、霍州、洪洞、曲沃、闻喜、安邑、运城后,到达晋县。命甘肃、四川巡抚提督晋见,后渡黄河至西安巡查,免赋税。十一月二十一日启程回銮。 ~~~~~~~~~· “格格,年里用的东西都预备下了。庄子上送来鹿,野鸡和好些子野味,京里太子并几位爷也送来了年里,还有给小格格的礼物。” “你看着挑拣些合适的派人送到京城去,宫里老太太那里要最好的。”清韵翻着手里的礼单子,也没细看。随手又递给了凝露“今年额驸虽然仍旧不回来过年,可是还得热闹些,阖府上下也是不少人。” “格格放心便是。”凝露拿着单子出去,少顷回来。 ~~~~~~·· 难得的除夕之夜清韵多喝了两杯酒,云轻早早就由乳母带下去睡了。霖布熬了一会儿也是熬不下去,睡了。于是便只剩下诺敏和清韵两个人。清韵素日里是有些酒量的,只是今日贪杯,多喝了许多。已然朦朦胧胧有些醉意。一双水漾眸子比往日的平静更添了些许柔美和难言的涟漪。 “凝露你自行去歇息玩乐吧,公主我来照顾。” “不必劳烦诺敏小主,奴婢来就好。”凝露拿了披风给清韵披上,清韵拿手握着系带,笑了笑“你去歇着吧,诺敏陪我也是尽可的。” 凝露听她如此说,也便躬身下去了。屋里便只余清韵与诺敏二人。诺敏看看醉眼迷离的人,双手架着她站起来“奴婢扶着格格去暖炕上畏一会儿。” 清韵也不理会,就着诺敏的劲儿,便半倚在她身上往里间暖炕走。淡色的唇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显得更加艳,此刻一开一合,细听之下是在念着什么。“有缘的推不开,知心的死不改···”中间的两句声音极小,诺敏未曾听见,只得仔细留神听她还要说些什么,入耳的声音依旧不大。“梦里徘徊,醒后疑猜,时时兜底上心来。怕人窥破笑盈腮,独自无言偷打咳。这的是,前生造定今生债。” 此时二人已经移至暖炕之前,诺敏拿了迎枕让她靠着,又脱了鞋,解了披风使其躺好,拿了锦被盖着,才坐到炕沿儿上,低头看着已经入梦的人。她是喜欢乌尔衮的,只是乌尔衮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个一面之缘的格格,她也曾嫉妒过,怨恨过。直到看见清韵。她才觉得合该乌尔衮对这样一个你念念不忘醉心流连。高贵娴静温和美丽,就是身为女子的她见了,也为之深深的动容。再后来,她时常能够看见这位公主,没有自傲的架子,却端肃的让人敬畏。她能够时常的看见她,娴静的,温和的,浅笑的,悲伤地···渐渐地,她习惯了看她,习惯了去探寻她的情绪,习惯了远远的看着她。似乎她成了她生活的重心。于是她发现,在尊贵的身份,美丽的外表下她并不是快乐的。她更多的时候是忧伤的,甚至它发现,在清韵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对乌尔衮的一点爱慕之意,那双眼睛在看着乌尔衮的时候太过平静,甚至就像一潭死水。她见她的时候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是她有意在园子里去寻她,于是时常发现她对着花儿,对着水皱起柳眉,眼角眉梢悉数的忧愁。 清韵有了身孕,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这些年她所见的她并非全部。原来她可以那样开心温婉的笑,可以那样慈爱。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她腹中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可是后来孩子没了,那样的清韵也是她未曾见过的。悲沧的,绝望的,纤弱的,像是一抹幽魂,彼时她只想自己带他受罪,彼时她才惊觉,自己喜欢上了这位公主,自己喜欢了这个女人。诺敏叹了口气,低头看熟睡的清韵,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用手碰一下,便是一颤,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多么希望这只蝴蝶落在她的心头。“前世造定今生孽,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你的,所以今生才会这般?”说着,诺敏低头,在清韵的额上,轻轻的印上一个吻,只是微微的触碰,便离开,只有目光一直纠缠着···· 康熙四十三年在清韵的酒醉朦胧间到来···· ~~~~~~~~~~~~~~~~~·· “皇上,太子和几位爷来请安了。”顾问行进来,对正在看各大臣请安折子的康熙说。 “让他们进来吧。”康熙手握朱笔刷刷点点写了几句,放下笔拿过茶碗子喝了口茶。还是那个雨过天晴的对碗,已经微微见了旧的痕迹,可是他时常要奉茶的宫女拿出来用,左不过是一种还念,惦记。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整齐的声音,康熙抬头看看跪在地上的这几个儿子,心底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起来,都坐吧。”康熙看着宫女奉茶之后,又道“老四的气色不大好。” “回皇阿玛,儿子夜里贪看烟火,着了些凉。”胤禛起身道。 “我私库里有两件大毛衣裳,那件狐皮的,找来给老四。”康熙对顾问行道。 和几人闲聊几句,康熙便让各人回去了,只留下了胤祥一人。 “胤祥,皇阿玛,命你跑一趟巴林。”康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春寒料峭。 “皇阿玛是要儿臣···”胤祥的眼睛也是看向窗外的,只是康熙看的是自己的内心,而胤祥看的是景。 “去把你皇姐接回来。她有可能会不愿意回来。你无论想什么法子,也要让她在云轻周岁之前到京。”康熙沉声道,声音透着三分凛冽,七分坚定。 “儿臣遵命。”胤祥打了个千儿,起身后道“儿子也十分想念三姐,也极想见见云轻这个外甥女。”片刻未见康熙言声,胤祥便悄悄的退了,准备往巴林一行。 ~~~~~~~~~~~ “格格,您看谁来了。”凝露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喜悦。 清韵怀里正抱着云轻哄着玩儿,听凝露这么一声,抬起头来一看,眼里满是惊喜。“十三,你怎么来了?” “看看我的小外甥女。”胤祥笑着看清韵,又看她怀里的小娃娃。白嫩嫩,粉嘟嘟的。眼睛大而圆,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也不认生,看见他就依依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 “抱一会儿?”清韵把孩子微微往前递了一递。 “能行么?”十三一愣,自己向来是拉弓射箭的手,这样柔软的娃娃怕是禁不住一点力气的吧,会不会哭啊。 “没事,抱一下。”清韵说着,把孩子递到他面前,放在他的双臂间,调整了姿势,笑着看他有些僵硬的抱着孩子。 “等你做了阿玛就好了。”清韵看着小丫头上茶,再回头,看见胤祥面色微红的看着自己,不觉莞尔一笑“坐下吧,这一路颠簸定是累极的。” “不累”胤祥抱着云轻在地上来回走,嘴里回着话“我身子骨硬实着呢,这点路程不算什么。” “年纪轻好,不知疲累。我是老了。”清韵坐下笑道“坐下里喝口茶吧。” “不用,抱着我的小外甥女可不觉得累”胤祥笑道“是不是啊,小云轻。”云轻依依呀呀的,似乎是在回话,小嘴巴咧着,笑得正欢,还有点口水流下来,看的胤祥大笑不止。直到云轻歇觉的时候胤祥才放手,把孩子给了乳母带走。 “说罢,今次来是为了什么?”清韵见他一口喝了一杯茶后问道。 “接皇姐回京,”胤祥笑着道。 “我在巴林如鱼得水,回京去反倒束缚。”清韵开合着盖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您总要让小云轻这些舅舅们见见孩子吧,都两岁了,还一眼未曾见过呢。”胤祥看着清韵道。 她不语,看了胤祥一会道“你且好好在这安歇几日再说吧。” “三姐,你当真不和我回去?”胤祥怀里抱着云轻,问坐在暖炕上翻书的清韵。他已经住了五天了,也不见她尤甚动静反应。 “不回。”清韵头也不抬的说。 “好,那我带云轻回去。”胤祥说着便拿起炕上的小被子,包住云轻便走,唬的刚抬头的清韵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抱着出了里间。 “凝露,凝露。”清韵急急叫了两声,鞋也不顾的穿,趿拉着便往出追。凝露听见叫声进来,正碰见忙忙出来的清韵。 “怎么了,格格。”见她如此慌乱,凝露也是一惊。 “胤祥把云轻抱走了。”清韵应了一声,仍旧快步往出走,凝露搀着她,待到两人追至门口之时,胤祥已经站在了马车边上。 “小十三,你算好的。”清韵一见这阵仗,低声喝道。 “皇姐请上车吧。”胤祥笑着,眼睛里满是阴谋得逞的狡黠。 “不去。”清韵赌气道。 “那我可就把云轻带走了。”胤祥看着她笑道。 清韵看看在胤祥怀里踢蹬着依依呀呀的孩子,又瞪了一眼胤祥“你带走吧。”说着,作势就往回走。 胤祥一见此,把孩子交给身边的侍卫好好抱着。几步拦在清韵身前“三姐,弟弟得罪了。“说罢,竟将清韵横抱起来,往马车处走。 “小十三,你放我下来。”清韵现在只觉得气不得笑不得,竟然被自己的弟弟算计到如此。 “三姐,你说回京有什么不好?”胤祥一边说,一边把清韵抱上马车。 “小十三,你反了天了不是?”清韵气的脸煞白。便要下车 “三姐,你还记恨这皇阿玛把你远嫁之事?”胤祥拦着她,低声道。清韵听他说此话,只是不语。人人都道她因为此时记恨康熙,可是谁又知道这个中缘由岂是这般简单。 “凝露,还不抱着云轻上车。”胤祥见清韵不语,探头出去对愣着的凝露道,凝露醒神,从侍卫手里接过云轻也上了车。 “你总得让我收拾些东西吧?”清韵道。一边接过孩子,云轻瞪着乌黑圆滚的眼睛笑得正欢,看见自己的额娘正是依依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似乎是在表达她的高兴。 “不用了,我早叫人悄悄收拾了,咱们只管走就是了。到了京城三姐还怕少了您的用度不成。 清韵听胤祥如此说,不由得气结。好个小十三,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捣鬼,还把自己瞒的死死的,真真可恶。 第34章 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生在世有几不为利者?贩夫走卒为之而忙,达官显贵亦为之而争。今日北京城里有头脸的三品以上官员内眷无一不盛装,只因为今日事皇帝最为宠爱的荣宪公主之女抓周日。说不得入了这位主子的眼,自己的爷就能一朝飞腾。 ~~~~~~~~~~~ 凝露放下手中的梳子,满意的笑道“格格愈发的美了。” 清韵拢了拢旗头上攒着的银质流苏“你梳头的手艺愈发进益了,这么多年,我身边伺候的除了你让我信得过,竟再没有第二个。” “等奴婢哪天惹了格格被,打发出去了就到大户人家做个梳头的婆子,也能养得活自己了。”凝露笑,扶她起来,往暖炕那边走去。 “打发了你我用谁管理我这庄子银钱?”清韵叹息一声“这些年,他竟让让我身边无一可信之人。” “您要打发了奴才,奴才就把您的银子细软都打卷包走。”凝露笑的欢畅。 “我瞧你前些日子在调教丫头,有称心的么?调到屋子里用,也省你的累。”清韵坐在炕上,一手搭在大软枕上道。 “已经放了两个在屋里,只不过您不用她们伺候,自然不在意。您也甭操这个心,今儿是姐儿抓周,一会少不得各府的妇人太太来,正经歇歇才是。” “云轻可睡醒了?”她接过茶,用盖儿浮了浮茶叶,却不喝。 凝露听她问,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掐丝珐琅镶宝石的小怀表,打开看了看“还有一刻多点儿。”说罢,冲着帘外的小丫头招招手,便有四五个小丫头端着早膳进来摆在桌上,行动处鸦雀无声。 “进早膳吧。”凝露扶着她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一碗碧梗粥,一碟奶卷子,一碟素菜包子并着几样时鲜小菜。 “你也去把早饭吃了吧,这里留下两个小丫头就成了。”她喝了口粥,抬头道。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道“三姐用过膳不曾?弟弟还没吃呢。” “十三爷来了。”外面的话音落,回禀的小丫头也进来了。 “去厨房捡几样素日他爱吃的来。” “奴才去吧,也好吃过了再来伺候。”凝露福了福,转身从后面出去了。 “怎么来的这么早?”清韵看着胤祥笑道。 “弟弟不比四哥有嫂子,我是想来就来。”胤祥撩袍坐下,随手捏了个奶卷子,几口吃了。 “你也到了该要娶妻的年纪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她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碗箸问道。 “没有,要不姐姐给我张罗一个吧。”胤祥似乎极饿,一边吃一边说,吃的速度很快,却又不失优雅。 清韵摇头失笑,也不理他。皇子们到了一定年龄自认有嬷嬷指引年纪稍长的宫女教导皇子这些事儿。 凝露吃了饭过来之时,二人还未吃完。 “请十三爷的安。”凝露福了福身子,一身深酱紫色的衣衫,浅笑滟滟。 “凝露姐姐去哪里躲懒了?我来了也不见你。”胤祥一边说一边接过丫头递过的茶素口。 “奴婢哪有躲懒的命,左不过去厨房看看今儿宴席的菜备的如何了。”凝露一边回话,一边伺候清韵净手漱口。“可巧十三爷这会子,奴婢可是真真的冤枉。” “那是我误会凝姑姑了,这就给姑姑赔不是。”胤祥说着,起身就要作揖。还不等弯下腰来,就见乳母抱着云轻进来了。 “快来教我抱抱。”十三一见乳母抱着孩子,便把凝露这事儿扔在了脑后,凝露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一个奴婢,怎么受得起一个皇子给作揖。 乳母一边说着“姐儿给十三舅舅请安。”一边把孩子让给十三抱。 “三姐,你说咱们家孩子怎么就这么粉雕玉琢可爱非常?”十三坐到榻上,问坐在他对面的清韵。云轻的相貌随清韵,这一年来长得愈发相似,一双葡萄粒儿似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手里还薅着十三的辫子,嘴里依依呀呀的不知说什么。 “孩子还不是自家的好。”清韵虽这么说,嘴角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凝露看看小怀表,道“格格,换身衣服吧,一会儿也该来人了。” “你抱着孩子待会,仔细些。”清韵起身,不忘嘱咐十三。 “就是磕了我,也不能碰着我们云轻格格一点儿。”十三笑着道,嘴里发着各种哨音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 “格格穿红可真美。”凝露理了理旗装的下摆,站起身说道。当日出嫁穿的是黄色团龙公主袍服,只有到巴林的时候才换了红色吉服。自那之后她的衣服多为淡色,从未着过红衣。 清韵看着眼前一人多高的穿衣镜里的艳丽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心里却是千般滋味,百转回肠。 “出去吧。”清韵一手搭在凝露碗上,道。脚下踩着软底绣鞋往外走。她自从腿疾之后,再也不曾穿过花盆底儿。刚到外厅,但见屋内已有些许人,竟是年长的几位阿哥。 “什么时候来的?”在给大阿哥胤褆行过礼之后,清韵问众人 “才来没一会儿。”胤祉答。 “你们附近呢?” “宫里的孙嬷嬷领了花厅去了。”胤褆喝了口茶“我刚还一惊,不想皇阿玛那里的嬷嬷都过来了。” “过来帮衬我一下。”清韵笑笑“你们去花园的梦溪坞吧,呆在我这让你们福晋也不得畅快。” 待这些爷们儿走了,花厅那边孙嬷嬷自有人告诉,于是呼啦啦只见钗环映日,绫罗盛宴,好不热闹。女人家本就总是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再加上云轻找人喜爱,姿势热闹非常,一时间竟是嬉笑言言不绝于耳。期间又有这家的诰命,那家的夫人,他家的福晋前来,竟是忙的很。好在外门有魏珠接待官员,直接请至梦溪坞,不必前来拜见。二门孙嬷嬷接管内眷,省了清韵不少心力。 “格格,钦天监算的吉时快到了,去花厅吧。”凝露躬身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在座的这些个福晋诰命都非常人,听不到也猜得出是什么意思,于是左一句“吉时该到了”又一句“见识小格格抓周”不等清韵开口,便替他说了。 清韵走在前,乳母抱着云轻在后,后面又是呼啦啦有二三十人,仅环佩之声就让清韵觉得有些吵闹。 花厅走就布好了,正中放着一张宽榻,上面摆了不下百余种物件,从至尊至贵的到寻常市井的,竟是十分之全。 “这笛子是十三放上来的吧。”清韵坐在塌边道。那本事她当年给十三的东西,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的,哪里想到,这十几年间竟然回来了不止一次。她仔细看了看,摆着的剪刀等锐利之物都用布缠着,伤不到。 “大爷放了钗环首饰,三爷放的四书五经,四爷放的砚,五爷是个玉雕的小马驹而,七夜的是福晋亲手缝制的衣衫,八爷···” “你这张嘴,倒是停不下了。”清韵笑瞪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云轻欲放到那榻上去。恰巧魏珠进来了,打了个千儿“格格,宫里来人了。” “请进来吧。”清韵整整衣襟,道。 只见顾问行微微躬身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行了个大礼“给公主请安,给小格格道喜。给各位福晋夫人问安。” “谙达快快请坐,怎么亲自来了?” 顾问行谢了座,微微搭了个边,回话“奴才是送东西来的。”说着示意小太监递上前去。 “太后老人家本想亲自来给小格格带金锁的人,只怕饶了众位夫人安宁,便托奴才带了金锁来。皇上让奴才把这龙佩拿来给小格格抓着玩儿。” 清韵拿起那触手生温的白玉玲珑龙佩,上面明黄色的络子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和气息,不知怎么的,竟然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过往的一切如同老旧的电影一般闪现出来。 “格格,吉时到了。”顾问行看着发愣的清韵,提醒道。 清韵惊醒,把那龙佩放到榻上,又把云轻放到了榻上“去吧,抓一个自己喜欢的。” 只见云轻半趴在那,东瞧瞧西看看,也不动手去抓什么。好一会儿才一把抓起那龙佩不放手。众人都笑道小格格是得了皇上的缘分。 “观了礼,奴才也回宫去复命了。”顾问行起身道。 “谙达捎带些寿面回去给老太太。”清韵笑道,让魏珠送顾问行出去。 抓周礼行过之后,众人也都粉粉入席,吃了酒菜寿面。然后又看了几折戏,待到人散尽了,清韵也觉得自己骨头快要散了架子了。 “格格还是不惯这些,往年间咱么也没这么来往过,累是难免的。”凝露递给她一杯茶,看着小丫头给她捶腿。 “你也下去歇了吧,今儿就让个下丫头来守夜吧。”清韵说罢,见她开口要说什么,挥挥手“去吧” 凝露只得出去,交代了小丫头夜里警醒之后自去睡了且不必说。清韵让屋里的小丫头都下去了,自己回了里间卧室。屋里只点了两支儿臂粗的蜡烛,不暗,却也不是十分明亮。她原是微微低着头的,到了窗前四五步处才抬头。 “啊!”清韵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压下惊呼之声。她哪里想得到床上竟然坐着个人。 “是我。”低沉的,略带压抑的声音传来,清韵识得,是康熙的。 “皇上何时来的?”清韵压下心底的恐惧,开口问。 康熙起身走到她面前,强势的把她揽入怀中“寿面很好吃。韵儿,云轻是朕的孩子吧?” 第35章 暖 ‘云轻是朕的孩子吧?’这句话如炸雷一般在清韵耳边轰鸣,她奋力推开康熙,如同看疯子一般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云轻是朕的孩子,是不是?”康熙看着她,眼睛里蕴藏着熊熊火焰。 “爱新觉罗玄烨,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清韵怒不可遏,却还要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韵儿,这是你第二次叫朕的名字。真好听。”康熙抬手,轻轻抚摸着她披散的长发,动作温柔至极。可却让清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细小的鸡皮疙瘩。“云轻是朕的孩子。” “你疯了,我没疯。云轻是乌尔衮的骨肉。”清韵拍开他的手,低斥。 “你是几月有孕?几月生产?”康熙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每一个字都像是要插在她心里。 “云轻是早产,你怎么”她气急攻心,只觉得心口一跳一跳的疼。 康熙看着她,突然上前一步,一个手刀砍在了她后颈处。张开怀,接住了清韵软绵绵倒下去的身子。 “傻韵儿。”他横抱起怀里的人,眉头因为觉得她过分的轻而皱着。垂眼看着她,眼里闪现出难言的温柔。他将她放在床上,盖好锦被,久久的凝望着。 窗边传来了三声敲击的声音,不是很响,却很清晰。 “什么事儿?”康熙一只手捋顺着清韵的长发,一边问。声音的凛冽和眼里的温柔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皇上,该起驾了。”外面传来女子细微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知道了,你下去吧。”康熙沉声道,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的傻韵儿啊!” “格格,把药喝了吧。”凝露端着药,对躺在床上的清韵道。药是刚刚热过的,还冒着袅袅的白气。 “端下去,不喝。”清韵翻了一页书,口气冷淡的说。 “格格。”凝露将药放下,蹲在了床边“您和皇上怄气,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糟蹋啊,想想小格格,您也得把这药吃了啊。” “端下去,我本没病,只是心里窝着一股火儿。”她放下书,挥了挥手,眉头皱着。 “格格,您这几天饭也不大吃,药也不喝,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别在这絮烦我,让我静静的看会书。”清韵心里烦的厉害,语气难免肃立了两分。凝露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连点儿声息也没有。她放下书,深深的叹了口气。自那晚之后康熙便派了宫里的嬷嬷借着太后的名义抱到了宫里,连带着清韵也不得不进宫。而如今,他竟然堂而皇之的把云轻养在了乾清宫。 “格格,皇上来了。”凝露打了帘子道,只见康熙抱着云轻走了进来。她一见便坐了起来,两日没见过女儿了,她心里想的厉害。 “云轻”她接过孩子,也不看康熙。云轻见了母亲也是极高兴的,两只小手挥舞着,啊啊的说着什么,似乎在表达她的喜悦。 “想额娘没有。”她怀里抱着孩子,眼睛里水汪汪的泪攒着。 “我带了你平日爱吃的点心来,你吃点儿?”康熙坐在床边,对着一旁伺立的宫女太监挥挥手。 清韵也不理他,只顾着和女儿在床上玩儿的欢畅。康熙眼里原有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最后平静无波。伸手将在床上爬的云轻抱在怀里,起身就走。 “你站住。”清韵一急,也不管屋里有什么人,直接呵斥道。 “清韵,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打发人去乾清宫抱云轻吧。”康熙头也不会,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清韵手里抓着被角,恨恨的盯着早已经不见人的门怒不可遏的把被子抡了出去。 康熙四十三年的选秀在清韵的抗拒与妥协之后结束。“格格,今年的大选都结束了。” 清韵恩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封了谁?” “只册了两个答应,在就没了。”凝露答道,扶着清韵顺着青石路转了个弯。 “那是,和妃吗?”清韵看着从乾清宫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走的青衣女子问凝露。 “是。”凝露仔细看了看答道“格格素日对妃嫔不大注意,今儿怎么一眼就认出了和妃娘娘呢?” “总觉得她很是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清韵站定原地看着和妃瓜尔佳氏渐行渐远对着凝露道。 “眉眼间有些像”凝露一顿,笑道“像荣妃娘娘呢。” 清韵听了嘴角绽出一抹笑意“你说了我才觉得,确实略微有些像额娘。” “格格走吧,一会小格格等急了。”凝露低头掩下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低声道。清韵点点头,迈步继续往乾清宫走。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她到乾清宫看云轻的时候。刚走到乾清宫院子里就看见顾问行扶着云轻在走路,那扭扭曲曲的小模样很是可爱逗人。 “云轻,来额娘这里。”清韵蹲下,对着她伸出手,只见云轻笑呵呵的往她这边伸手,嘴里还吐着口水泡泡。 “阿涅,阿涅”云轻一边挥舞着消瘦一边往清韵这边走,走的有些急,顾问行一边扶着她一边还念叨着“小格格慢点,慢点儿。” 云轻咯咯的笑,快到近前时扑进了清韵的怀里,嘴里一直叫着的‘阿涅’竟然清晰地变成了“额娘” 清韵听见那声额娘的时候就没了反应,好半响只见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康熙笑着摇摇头,走上来道“云轻会叫额娘是件高兴事儿,哭什么?”边说着,他一手抱起云轻,一手拉起清韵,往西暖阁走。 顾问行是个会看眼色的,对着伺候的太监宫女打了个手势,便只留下他自己在跟前伺候了。 康熙将云轻放在临窗的大炕上,自己拉了清韵坐下,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轻儿会叫额娘是件高兴事儿,你怎么反倒哭了?做了额娘的人,却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清韵从他手机拿了帕子自己擦眼泪“我只是高兴,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清韵说着,一时间二人原来的嫌隙似乎不存在了一般。清韵将扶着炕几玩儿的云轻抱在怀里“乖女儿,再叫一声。” 云轻手里抓着清韵髻上簪着的流苏玩儿的正欢,也不理她。清韵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康熙看着她,眼里有几分笑意,伸手抱过了云轻。然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只听云轻清晰的叫了一声“额娘。” 清韵一愣,看着拽着康熙胡子玩儿的女儿,又看了看康熙“你在捋一下胡子。” 康熙笑意更甚。吧云轻手里的胡子又拿出来有捋了捋,便听云轻又清晰的叫了一声“额娘。”然后由拽着康熙的胡子玩儿去了。 清韵记得她进院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康熙在云轻扑到她怀里之时也这样捋过胡子。刚刚,也是“在试一次。”她轻声道。 康熙笑意愈发盛,按照她说的又做了一次,果真如她所料,云轻又清晰的交流一声。清韵看着康熙,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当真是百转千回。这么多年的每次见面都带着怨恨的忽视,她从未注意过他的容颜是否老去,身体是否康健,诸事是否顺心。现在这么看着他,她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许发白,眼角也有许多皱纹。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年轻的皇帝,年轻的男人了。想着,眼睛不由得便湿了。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正在哄着云轻玩儿的康熙抬头见清韵眼睛又红了,惊讶的道。 “我是不是老?”清韵摸摸自己的脸颊,问道。他见年已经年过三十了。 “你的容颜一直没有改变过。”康熙看着她,眼里是慢慢的荡漾着的温柔,像是能够溺毙人的海。“不,你比原来更美。老的,一直都只有朕。” 清韵一时无语,只有晶莹如玉泉山水一般的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半晌,才开口道“云清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朕还有件事要与你商量。”康熙仿若没听见一般讲孩子抱给一边的顾问行带下去歇觉,一边看着清韵道“这届蝎女中我瞧着有几个有福气的。老四府上子嗣向来单薄。如今只有弘晖,弘昀,和刚出生的弘时。朕瞧着弘晖也不是个长寿的,这几个秀女不如抬进老四府上吧。” 清韵听着,算计着时间。她完全的融入到了这里,早都忘记了自己知道的一切,若不是康熙今日的话,她怕是也想不起这些。“阿玛看中了谁家的秀女?” 康熙听着他的称呼,眼里的暖意更甚。她不自觉的叫法也预示着她心里正在慢慢的改变。“穆哈氏,她爷爷是佛伦。钮钴禄氏,凌柱的女儿。还有个富察氏。” “老四府上妻妾本就不多,一下子进去三个怕是不好,阿玛要是真给恩典,就择了凌柱家的吧。”清韵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说完也就起身“该用晚膳了,我先回了。” 康熙点点头,看了看时辰。本欲留她一起,可又怕自己太过于急切吓着了他,只能点点头。 清韵从暖阁出来,正看到凝露和顾问行在浪子底下说话。间或几句传进她的耳朵里。“小格格爱揪着万岁的龙须玩儿为了这个,皇上的胡子不知掉了几许聪明,几日就会叫了看的我都” 清韵回身看了看,康熙负手而立正望着她,眼里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抹温柔缱绻。 第36章 陌上开花 “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吹作黄金色。 街前酒薄醉易醒,满眼春愁消不得。 ”她一身杏黄衣裙站在船头,迎着风,发丝飘起,肆意的飞舞。 康熙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听她吟诗,才开口道“这首不好。”一边说,一边将臂弯处搭着的海蓝色春绸斗篷给她披上“你自己不当心,丫头们也不上心,这么吹着风怎么行?” “才站了一会儿,哪有那么娇贵。”她侧头一笑,灿若明珠。抬手将领上的绫带系好。 康熙看着她放下的手,纤细白嫩,指甲泛着莹莹的珠光,不同于后宫女子指甲上的艳丽。食指微动,最后终是伸手将那玉手攥入自己的手中。 她一愣,微微挣脱了一下,他愈发握的用力。她抬头看他,默默不语。 “刚刚怎么吟了那首诗?”他握着她的手,心底害怕她发怒,因而手心里竟然水浸浸的全是汗水。 “有什么不好嘛?”她浅浅一笑,用左手将自己的帕子举到他面前。 康熙一愣,随之眼底是难言的笑意。也不接帕子,只把没握着她手的右手伸到她眼前。“我记得你很是喜欢江南,怎么到了此间却吟出了这样一首愁苦的诗?” “江南与我总归是雨季,眷恋着却还有些清愁。”她嘴角挂着笑,康熙却觉得随着她嘴里的清愁,似乎真的有愁散在她的周围,将他格拒在外。直到她拿着帕子擦他手心里的汗。 他抓住她的手,连带着帕子一起握在手里。像是握了一块冷玉。凉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韵儿。”他低声换她,她垂眸不应,片刻,一滴水光飞下,落在他的拇指处,渐渐下滑,将青蓝色丝帕上那白色的花瓣氤氲。 “哭什么?”他将她揽入怀中,竟觉得四肢百骸一颤抖。这不是肢体的感受,而是灵魂的颤栗。 她摇头,将脸埋在他怀中,竟然哭的像是个孩子。 康熙怀里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很多年前那个会哄着女儿睡觉的父亲一样温和慈祥。 清韵呜咽成声,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能为他人道。江南是她前世所在,每每倒此都感触良多。 ~~~~~~~~~~~~~ “你陪着我走,河务不管了吗?” “不差这一时,我养着这些人可不是为了事事躬亲。”他笑着,随她走在这江南小镇的青石板路上,身边是各色的店铺,还有沿街叫卖的小吃玩物儿。 “老爷,小姐,要不要歇会?”凝露与顾问行跟在二人后面,凝露看看日头,问道。 “累吗?”康熙侧脸看着她,因为比照别人穿的微微多些,走了这么一会儿她额头上已经有微微的细汗,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出了汗,去茶楼略坐一下吧。” 她微微点头。前面不远便有一个不错的茶楼,几人便进去了。清韵刚坐下,便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三姑娘?”语气很是犹疑,还带着几分欣喜。 “青桐?”清韵回身看了看,有些讶异。 “三姑娘还记着我。”青桐笑得很是开心,本欲还说些什么,只是看看一旁的康熙,他常在上位,身上自有一股难言的威严,青桐胆怯,不敢多说。 “你家主子呢?” “主子在原处,我不过十来看看家下的产业。主子这几年四处找您都不得结果呢。” “难为他惦记,只是这次怕是见不得面的。”清韵接过康熙递过来的茶,握在手里。 “姑娘若是想渐渐我家主子,便登上三日,三日后此时我家主子保管到。”青桐看看一旁伺立的凝露,说道。 “好,三日后这个时候我来。”她笑着点点头,看着青桐行礼离开,才低头喝茶。 “是什么人?”康熙看着她垂首后露出的一截细白的颈子,问道。 “旧时在江南的朋友,许久都未曾联系了,今日竟然碰上了。”清韵笑笑,放下盖碗儿,“走吗?” 康熙点头,随着她的话起身,出门仍旧沿着原来那条路走。 “老爷太太,买把梳子吧,上好的檀木梳子。”行走之间路边的小贩,开声冲着他二人道。清韵一惊,康熙也是一愣,二人都转头看那小贩,凝露本欲解释,却被顾问行拽着衣襟儿给拦住。 康熙看看面无表情的清韵,走到小摊跟前,随手拿个梳子看了看,并非檀木,只是一般的柳木“梳子怎么卖?” “您看着给价,一看老爷就是大富大贵的命,短不了小的这几分银钱。”那小贩陪着笑脸说。 康熙手里捏着一把木梳,左看右看“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夫妻?” “尊夫人美貌如仙,老爷您器宇不凡。刚刚二位走在路上老爷在尊夫人身边,手是微微护着的,怕是被撞了吧。”那小贩看了看一边站着的清韵微微压低声音道“老夫少妻,多爱护。” 康熙听罢,不觉笑的开怀。拿了两把梳子,对着顾问行道“赏。”说罢,拉着清韵的手往前走去。 清韵低头看着二人相牵的手,又抬头看看康熙。他嘴角挂着笑,极是开怀的样子。看上去比前几日年轻了许多。这些年他们二人彼此见面总是互相恼怒,早就不记得这样温馨的时候,她想着,不觉被他握着的手也回握了。康熙侧头看他,眼内是欣喜如狂。清韵微微一笑,轻声道“回去吧。” 康熙点头,二人携手而归。 “三姑娘,楼上请,我家主子在楼上雅间。”青桐站在茶楼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上穿白色绣花琵琶襟春袄,下穿藕荷色月华裙的清韵。身后跟着的凝露一身青衣。 清韵点点头,跟着青铜上了楼,进来雅间。柳义山原是站在窗边的,听见开门声,回头来看,手中茶杯里的茶竟然洒出来了一些,“你终于来了!” “有劳义山兄久候,妹妹这里赔不是了。”清韵笑道,满室生辉。 “三妹妹请坐。”柳义山竟茶杯放下,擦擦手,给清韵倒了杯茶。“不知妹妹这些许年去了哪里,愚遍寻不着。” “归家之后未曾再出门,义山兄怎么可能寻得到。只感激义山兄相念之情。”清韵手里端着茶杯,拇指轻轻摩擦着杯沿儿。 “我也实不相瞒妹妹,今儿赶来见妹妹是有事相求。”柳义山双手交叉相握,似乎略微有些紧张。 “不知兄有何事?但讲无妨。”清韵看着他,话说的很轻很轻。 “这”柳义山看看凝露,吱唔不语。 清韵自然明白,转身对凝露道“去外面等我。” 凝露看了一眼清韵,又看了看柳义山,微微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屋内便只余下他二人与青桐。 “义山兄有何事,请将吧。” “我想求娶凝露,望妹妹成全。”柳义山起身,对着清韵作了一揖。 “义山兄快快不要如此。”清韵一阵惊讶,换富哦神来才道。 “义山兄,凝露虽是我的侍女,可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姐差,况且,她的年纪已然不轻。” “我如今尚未娶妻,只等迎娶凝露过门。” 清韵听他如此说,不觉对他多了些欣赏。这样为了一个女子尚不娶妻是在此时可是很少见的,更何况等的还是个丫头。“总要问问凝露是如何想的才好。” “此事还要劳烦三妹妹,若真成了美事愚兄定当”柳义山话说到此处,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 “义山兄不必说了,此事我自有较量。”清韵看看已是中年,但还微微发窘的柳义山笑道。然后起身“我先回了。” “凝露,你觉得柳义山这个人怎样?”清韵走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身后凝露打着一把伞。路两边的木质屋檐滴滴答答的往下躺着雨珠子。 “还是个好人吧,至少对姑娘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凝露想了想说到。 清韵点点头,不再言语,二人继续往回走。过了许久,清韵道“若是把你许配给他为妻,你可愿意?” 身后打伞的凝露一惊“格格” “回去再说吧。”清韵回头看看呆愕的凝露,迈步往回走。 “格格,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一进清韵的居处,凝露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若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认打认罚,只求格格不要打发了奴婢。” 清韵见她如此,摇头浅笑,拉她起来“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你在我身边将近二十年里吧,我是信你的。可是一个女子一声终归是要嫁人的。你大号的年华都蹉跎在我身边了。如今柳义山为了你至今不曾娶妻,可见对你是极其喜欢的,你若是嫁他也不亏。” “格格,奴婢不嫁,奴婢愿意一生在你身边。”凝露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遇上这样一个男子实属不易。”清韵拍拍她的手,转身走出去。 “怎么自己过来的?”康熙从桌子后面起身,伸手握住她微微发凉的双手。 “我扰了你处理政务吗?”清韵看了看案上的奏折,笑道,她是知道他这没有大臣才来的。 “快完事儿了。”康熙拉着她坐到榻上,顾问行端着茶过来。 “喝口茶,暖暖。这样的雨天你也不知道多穿些。” 清韵喝了口茶,看着他如此唠叨自己,心里觉得暖暖的,若是二人今后一直如此,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我有东西给你。”康熙看他放下茶杯,说道。起身道案前,拿了一个檀木包金的小盒子过来,递给她。 清韵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两把梳子,赫然是当日在街上买的那两把不值钱的柳木梳子。她拿起来看,只见梳子背上刻着小字‘青青子衿’。她抬头看他,他只笑着望着她。她放下这把,拿起另外一把,只见仍旧刻着四个小字‘陌上开花’ “陌上开花”她轻轻呢喃。 “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康熙望着她道,沉稳的声音竟然多了丝颤抖。 清韵看着他,眼内不禁一热,似有什么流了出来。 第37章 月下安眠 “你为什么不应下来?”清韵看着窗外翻涌的水花,轻声的问坐在小杌子上纳鞋底的凝露。 “奴婢本就不想嫁人,一辈子跟在格格身边才好。难道格格想打发奴才出去?那奴才可不依。”凝露拿着针,轻轻刮了一下头发,笑道。 “我是和你认真说话呢。”清韵回身看她,手里拿着的书放到了一边。 “格格,我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嫁什么人呢?”凝露放下手里的活计,轻声道“恩爱白头的有几人?得不到才念念不忘吧。” “得不到才念念不忘吗?”清韵呢喃,望向窗外无边的水色,目光幽长。 “格格还是少吹些风吧,不然一会皇上知道又要怪罪奴才没照顾好您了。”凝露起身将窗子关好。 “你又做什么活计?拿来我看看。”清韵说着,接过凝露递过来的鞋底“针脚很密实,这是给谁的?”清韵拿手比量了一下大小,有些惊讶的道。 “给额驸的,奴婢想着今冬额驸应该能回来过年,就做了双家常穿着。” “倒还是你心细。”清韵笑笑,递还给他。凝露微微张口,本欲说什么,只是开了口却没发出声音。 ~~~~~~~~~~~~~~ “你平日爱吃这些,今儿怎么吃得这么少?”康熙放下碗,擦擦嘴,问道。 清韵浅笑一下,拿着手巾擦手。“没什么胃口,整日的在船上也不活动,感觉不到饿。” “这一整日都在干什么?看书?”康熙牵着她的手,坐到了榻上,外面落日的余晖映红了江面。 “看了会子书,睡了一会,还看了凝露做针线。”她望着此刻平静地,红色的江面温婉的回答。嘴角是淡淡的笑意。 康熙看着这样的清韵,笑着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不带一点欲的平静。“韵儿”他将她拉进,额头相抵“韵儿,阿玛想你。” 清韵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能够溺毙人的温柔。她缓缓闭上眼睛,以为他会亲吻她。只是,康熙却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像是松一点就会消失,像是要嵌进自己的骨肉血脉里一样。 “韵儿,对不起。”康熙的脸伏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声音里是浓浓的愧疚。“阿玛当初不该让你失去孩子,让你忍受那样的痛苦,更不该对你···” “别说了,别说了。”清韵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腰侧茶褐色的衣料。语带哭腔“别说了,我早就原谅你了,或者是我从还都没恨过。”清韵的眼泪随着话,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衣料上,渐渐的晕染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不哭,不哭。”康熙拍抚着她的背,轻声哄着“以前是阿玛不对,阿玛犯浑,以后阿玛再也不这样了。” “恩。”她应了一声,渐渐的止住泪,坐直身子看着他“云轻,不是你的孩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 “我知道。”康熙看着她的眼睛道。从她手里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我的傻韵儿啊,阿玛那么说是故意的。我不那么说,等我抱走云轻的时候你能跟着来宫里?”他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像是对女儿的无奈,喜爱和感叹。 清韵一愣,看着含笑的康熙,有些哭笑不得“你,你知不知道你那么说差点吓死我。” 康熙听着这似娇似嗔,含喜含怒的声音,心底暖洋洋的一片。从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今生,朕定要负你。来世,绝不相负!” 清韵将头静静的枕在他的肩上,听着他口里的誓言,一言不发。他们彼此之间从来不存在谁负了谁的问题,是命运,开了一个玩笑,让他们成为了父女,还要彼此相爱,相伤,相去,相聚··· !~~~~~~~~~~~~~~~~ “凝露你去乾清宫把云轻抱来,我还从来没离开她这么久。”清韵手搭在她的腕上,轻声说,语气里有难言的欢快和轻松。 “瞧把格格急得。”凝露笑着道,转脸已经到了绛雪轩前,只见顾问行抱着一身粉色春装的云轻站在那。 “额娘”小孩子稚嫩的,纤细的童声牵引着清韵的目光。清韵看着冲自己张手,奔着自己来的女儿,眼泪就落了下来。 “云轻”清韵紧走了两步,将女儿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白嫩的小脸“想没想额娘啊?” “将,,,将···想···” 清韵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心底很是激动,女儿说想她了,想她了“额娘的乖女儿啊。” “格格还是进去吧,站在这吹了风小格格也受不住啊。”顾问行看着一脸笑容却还留着眼泪的清韵笑着说。 “是了,是了,进去吧。”清韵腾出一只手擦擦眼泪,随着众人进去。屋子是日日有人打扫的,康熙回来之前还派人特意回宫吩咐恭人好好整理过,清韵进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清韵将女儿放在床上,看着顾问行“让个小太监送云轻过来就是了。你一路上也已累了,还要伺候皇阿玛,这点小事谙达何必自己来。” “可不敢,要是冲撞了小格格一点皇上怕是要来奴才的命。”顾问行笑道“格格没别的吩咐,奴才就回乾清宫了。” “谙达告诉皇阿玛一声,就说我今夜留云轻住下了。” “奴才知道了。”顾问行打了个千,退了下去。清韵回身逗弄女儿。 ~~~~~~~~~~~~~ “原该我去拜见惠额娘的,倒累了您过来。”清韵将云轻递给凝露,施施然对着进门的惠妃行了个礼。 惠妃穿着一身暗青碧色的家常旗服,头上的錾翠珠宝并不多。插着二支白玉簪子,并着一只镶嵌宝石的牡丹纹饰步摇。未语先笑。她本就长得清秀温婉,岁月沉淀后更多了一分从容,妆容得意,看起来并不比年轻的宫妃要逊色。。 “我来还是你去,有什么打紧的。”惠妃拉着清韵的手笑道,没带指套的中指食指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惠额娘快坐。”清韵浅笑“本该我做小辈的去拜见您的,如今倒叫我好生不好意思。”清韵接过丫头手里的茶递了过去“惯常知道您爱吃银叶,这茶是皇阿玛赏的新茶,不知合不合您的胃。” “皇上赏下来的自然是好的。我宫里的还是旧年的银叶。”惠妃笑着道,低头喝了一口,点点头。 “去收一罐茶送到娘娘宫中去。” “我来是想看看云轻小格格的。这么久我只在太后那见过一次。甚是乖觉可爱。比你大哥的几个女儿不知强多少。”惠妃边说边放下茶碗,摘了指套,伸手去接凝露怀里的云轻。 云轻倒也不怕生,乖乖的任由惠妃抱着。手里抓弄着惠妃衣服上的海棠花,间或咯咯的笑几声。 “你大哥家的几个丫头就不及云轻可爱活泼。让人看着就无趣。”惠妃笑着逗弄云轻,一边和清韵闲话家常。 “那是懂事知理,不像这个野惯了的小猴子。”清韵笑着道,眼里却全是身为人母的骄傲和欣喜。 “今冬额驸能够回来过年吧。”惠妃拿着桌上的奶酥喂给云轻吃,抬眼看了清韵一眼问道。 “说不准,他常年在外驻守,我习惯了,他也习惯了。只是云轻过来一月后还没见过阿玛。”清韵浅笑盈盈,语气里却有一股难言的忧愁。 “咱们小格格有皇上宠着,不比什么都强。”惠妃笑着道,话是看着云轻说的,清韵心里听着却是不大舒服的。 “皇上驾到~~~”门外一声唱和。 惠妃把孩子递给凝露站起来笑道“皇上怕是来用晚膳的,素听你这里小厨房的手艺是极好的。。” 清韵笑笑不语,起身理了理衣襟。 “给皇阿玛请安。” “给皇上请安。”二人微微俯身给进门的康熙请安。 “惠妃在啊。”康熙看着惠妃,有些惊讶。然后笑道,走过去伸手要扶清韵,眼珠一转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扶惠妃。 “嫔妾过来看看格格,想来一路舟车劳累。不成想还得了一罐好茶。”惠妃笑道。 康熙看看清韵“赏你的东西倒是都让你做了人情。” “我对茶上本没什么求的,倒是惠额娘爱和银叶。放在我这也是浪费了好茶。”清韵笑着道。 “嫔妾先回了。”惠妃待清韵话落,俯身道。 “惠额娘一起用晚膳吧。”清韵笑着挽留。 “不必了,小八一会儿要来请安的。”惠妃笑着道,退了三步,转身走了。 “惠妃怎么来了?”康熙拉着清韵的手让她坐在身边问道。 “也没什么事儿,说是来看看云轻。”清韵笑,“晚膳是回乾清宫还是在我这里吃?” “自然是在你这里。”康熙说着脱了鞋,盘腿坐着,随手拿着她炕几上的书看。 ~~~~~~~~ “娘娘,回吗?”贴身的宫女见她出来,上前搀扶着问道。 “不回还能去哪里?”惠妃看了看院子前的海棠,轻声道,没有笑容的惠妃看上去自有一番威仪。 “点上些檀香吧。”惠妃坐到靠窗的暖炕上,以手支头对小宫女道。 “娘娘头疼?奴婢给您暗暗,正好昨儿内务府送了两瓶清露来。”贴身的宫女道。 “不必了,你们下去,我有话对巧兰说。”惠妃对着众人挥挥手道,待众人下去之后才对着巧兰说“你亲自去绛雪轩门前守着,看看皇上何时回乾清宫。此事万万不能让他人知道,觊觎圣驾不是个小罪名。”惠妃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揉着太阳穴。 “奴婢知道了。”巧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惠妃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幽幽的叹了口气。“希望,能帮到你。”她幽幽的道。 ~~~~~~~~~~~~ “阿玛再不走宫门就该落钥匙了。”清韵从绣活上抬头道。 “今晚,我陪你娘两个。”康熙放下手里的书,下炕趿拉着鞋走到清韵身前,从她手里拿走绣活。“灯下绣这个伤眼睛。明儿再绣,什么不打紧的就送到内务府去,或者叫宫女嬷嬷弄。” “你怎么在这陪我,还是回乾清宫去吧。”清韵看着他温暖平静的眼睛皱眉问道。 康熙弯腰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我自有办法。” ~~~~~~~~~~~~~~~~~ “娘娘,皇上回了乾清宫。”巧兰进门,看屋子里没人说道。 “你亲眼所见?”惠妃手里捻动着念珠问道。 “皇上坐在撵轿里,放着帘子。倒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顾公公跟在一边。” 惠妃点点头,许久道“铺床吧,咱们安置。 月上柳梢头,清莹的月光透着窗纱洒进屋内,康熙借着月光看自己怀里的女子。她睡得安稳,嘴角还带着笑意,一只手折在胸前,一只手搂着身前的云轻。他轻轻吻她乌黑的发,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抱着她他就已经极其的满族。她的怀里搂着女儿,他的怀里搂着他的女儿和他女儿的女儿。 ~~~~~~~~~~~~~ \(^o^)/~作者专栏求收藏,微博求关注!!!! 第38章 残冬 “格格,额驸回来了,此刻正在乾清宫回话呢。”凝露从外面回来回来,掸着身上的雪珠子笑着对清韵道。 “外面下雪了?”清韵从手里绣着的衣衫上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问道。 “可不是么,下起了雪珠子,打在脸上怪疼的。”凝露搓搓手,拢在炭盆上暖暖。然后走到清韵面前的脚踏上坐下。 “格格这件中衣绣了有一个月了吧?”凝露看了看她手里鼠灰色的中衣问道。 “万字云卷边不大好绣,我又不整日里绣。自然慢。”清韵放到一边去,捏了捏眉间“乌尔衮何时回京的?” “昨儿就回京了,今儿进宫来的。也不知道见没见过小格格呢。”凝露伸手给清韵捶腿。 “皇上应该会让他们父女见面的。”清韵叹息一声道,背靠在软枕上轻轻的舒口气。 ~~~~~~~~~~~~ 乌尔衮看着被顾问行抱进来的,穿着一身红色衣裤,脸色粉嫩的云轻,心底一片柔软,还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玛法,玛法···”云轻操着稚嫩的童音,甜腻腻的叫康熙。 “轻儿,来。玛法抱抱。”康熙笑着将云轻接过来,抱在怀里掂了一掂。“沉了,轻儿是不是偷吃了?” “轻儿吃,玛法也吃。”云轻说着,舞动着胖乎乎的小手从衣襟里费力的拉出来一个油纸包,献宝一样的递给康熙“香香,玛法吃。” 康熙看着那小小一团纸包有些愣。顾问行在一边道“是新近做的栗子糕。小格格极爱吃。刚才吃着吃着就管嬷嬷要纸包了两块。奴才还不知道是干嘛的。原是孝敬皇上的的。” “亏得朕素日里宠着爱着,视如珍宝。真是美白疼她。”康熙说着亲亲她的小脸蛋。胡子搔在她脸上惹的云轻一边闪躲一边咯咯的笑个不停。 康熙让顾问行打开纸包,里面有两块栗子糕。他捏起一块咬了一口,对着云轻道“好吃。” “玛法吃,香香。”云轻笑着,一只手还拽着康熙的胡子。 康熙笑着,抬眼看了一眼乌尔衮“轻儿,去给你阿玛送一块。” 云轻转动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盯着乌尔衮,一动不动。康熙虽然说让她去送栗子糕,可是抱着云轻的手却没松开一丝。 云轻看了一会乌尔衮,在乌尔衮希冀的目光中将头抵在康熙的肩头蹭了蹭。 “轻儿怎么了?那是阿玛啊。”康熙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轻声说。 “云轻··”乌尔衮轻轻的唤她,她回头,乌黑的眼睛看着你,就是在看着陌生人一样,没有半点的表情,更不存在和康熙那样的欢笑。乌尔衮心底一片冰凉。 “云轻怕是困了,抱她去睡吧。”康熙看了一眼乌尔衮,对着顾问行说。 “额娘,轻儿要额娘。”云轻被顾问行抱着,看着康熙奶声道 “今儿下雪了,额娘腿不好。一会儿咱们去看额娘。”康熙掐掐她肉嘟嘟的小脸蛋,笑道。满眼的宠溺纵容。 待顾问行抱着云轻出去,康熙才看着乌尔衮“若没什么事儿,回吧。” 乌尔衮看着上座的康熙,许久。低头行礼“臣告退。” ~~~~~~~~~~~~~~ 清韵看着拿着虎头小枕头玩儿的云轻,又看了看康熙,轻声道“我明儿回我自己府上去住。” “回去做什么?宫里住着有什么不满?”康熙一只手肘拄着软枕。一只手拿着书,放在右腿立起的膝头。这样的姿势,让穿着一身黑色常服的康熙更多了一分随意自然。 “乌尔衮回来了。我若是还住在宫里成什么样子?”清韵将云轻撇元的一个小布娃娃拿回来,说道。 “什么成什么样子,真的女儿住在家里还是错处?”康熙放下书,凝眉看着清韵,眼里全是不满。 清韵叹了一口气,将书页折了一下合上。倒了一杯温茶给他。“你说成什么样子,我住在宫里,有府邸不回。还要把额驸一人孤零零扔在府上。这不成样子。” 康熙喝了口茶,不理会她的话。将云轻抱在怀里。“轻儿,要不要和玛法一起住?” “要!”云轻扔下手里的小玩意儿,伸手拽康熙的胡子“要玛法。” 康熙得意的笑,看着清韵“云轻可说了不回去。” “你甭拿这个糊弄我。你应不应我明儿都是要回去的。”清韵也不理她,低着头说道。 康熙叹息一声,隔着二人中间小小的炕几握着她的手“我心里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你回去,可是我知道我拦不住。” 清韵听着他萧索的语气,抬眼看他。忽的发现他鬓边竟然有了几丝银发,眼睛不由的红楼几分“你年年派他出去,一年或是几年才回来一次。我如实还不回府里住,有心人会怎么想呢?” “我知道,我知道。”康熙拍拍她的手,叹息一声。 第二日,清韵坐着撵轿回了公主府。只是云轻仍旧留在宫里,康熙是说什么多不让她带着女儿回宫的。她叹息一声,紧了紧手里的暖炉。想着他刚才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说“韵儿,离他远点儿。”她当时觉得既可笑又可气,那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呢。 “格格,到了。”外面魏珠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轿帘子传进来,凝露打了帘子,她弯身下轿。一抬头,便看见乌尔衮立在阶下,身后是红色的廊柱和雕花刻画的门窗,就是那样色彩鲜明的背景,清韵仍旧觉得他站在那有寒风中的萧索和冷寂。 “回来了。”他伸手,等着她搭上来。 清韵只是迟疑了一瞬间,便伸出右手搭上去。他的指尖冰凉,但是手心却是温热濡湿的。“天寒地冻的,怎么出来了。” “想看看你。”乌尔衮轻声道“云轻没回来么?” “老太太极喜欢云轻,露在了宫里。”清韵说着,上了台阶,早有丫头打了厚重的帘子。 乌尔衮侧脸垂眸看了看身侧脸上带着笑意的女子,露出了一个苦笑。二人进屋坐下,清韵接过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咽下。自口内一直温暖到心底,彼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身子活了过来。 “我早些时日打发人去巴林接诺敏和霖布,估计几日内也是要到了的。额驸许久不曾见过他们母子了吧?” 乌尔衮看着她久久不言,过来一会才轻声道“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你了。” 清韵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底万般滋味说不得。爱情总要有人相负,这一声她负了他。从感情道婚姻。 ~~~~~~~~~ “我还想着你们母子还要晚些天才到呢。”清韵笑着搀起拉着孩子给她行礼的诺敏。“快来暖暖。”说着看向一旁已经长到诺敏肩膀以下的霖布。 “霖布都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嘛?” “儿子给额娘请安。”霖布见清韵问,撩开四裾的行袍跪在地当央给清韵磕了三个头,咚咚的声音听得清韵心都跟着颤。 “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行这样的礼?”清韵上前拉着霖布起来,用帕子给他擦额头“难为你还记得我,我惯常总是疏忽你。” “姨娘总和儿子说,没有额娘就没有儿子,儿子不敢忘记额娘的恩。”霖布长得极像乌尔衮,只是还略带了他母亲一样的安静之气,看着没有乌尔衮的锐利罢了。“儿子总是能收到额娘派人给儿子送来的东西,儿子也谨记要读书习武,不敢忘。” 清韵看着霖布,又望了一眼诺敏,拿着帕子紧紧的捂着嘴巴,呜呜咽咽的苦力起来。 “额娘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儿子那里做的不好嘛?额娘说,儿子一定改。”霖布微愣,对着清韵跪下道。 “去外书房见你父亲吧,你额娘只是太高兴了,没事的。”诺敏起身,将清韵半掩在身后,对着儿子说,眼角眉梢竟然有几分厉色。 霖布叩头“儿子告退。”说罢退了出去。 诺敏看着关上的门,转身拿出帕子给清韵擦眼泪。轻声道“格格是觉得霖布不好?改日我教他改了便是,何苦招惹了眼泪下来。” 清韵摇摇头“哪有什么不好,我都不曾想过他被你教育的如粗出落。” “那格格哭什么呢?”诺敏轻声问,微微皱起的眉峰下,显见几条细微的皱纹。 “我只是想起了我那个。”清韵说完这一句,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比之刚才愈甚。 诺敏叹息一声,轻轻坐在她旁边,将清韵慢慢的圈在怀里。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一般。 “我那个也是个男孩儿,若是活着,比霖布还要大些。”清韵一手掩嘴,一手紧紧抓着诺敏深蓝色的蒙袍道,语气里是晚班的悔恨,伤心。 诺敏冲着一旁开口欲说话的凝露微微的摇摇头,挥挥手。然后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的说“格格不要伤心了。是他没福气。不能教您一声额娘。霖布虽说是我生的,可是您只当是您生的也是一样的。您要是在这么伤心,叫小格格知道,可会举得您偏心的。” 诺敏低头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女子,心底跟着一阵疼,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她形同槁木的样子,眼睛红了几分,眼泪也险些掉下来。深吸一口气道“看哭坏了身子。还有小格格要您照顾呢。” ~~~~~~~~ 凝露从里间出来,想要打盆水预备着一会给清韵净脸。刚出来便见乌尔衮背手立在廊下,仰着头看着廊上。眼角似有水渍,凝露看着,眼睛一红,眼泪便落了下来。走过去,轻声道“额驸怎么不进去,这风口上多冷?” 乌尔衮看了一眼她,瑶瑶头,也不说话。迈着大步离开了。凝露看着他的背影,知道消失不见才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拿帕子擦擦眼泪,打水去了。 ~~~~~~~~~~~~~· 作者专栏求收藏,作者微博求关注。筒子们,保养一下啊%>_<% 第39章 梅林秽乱 “格格,顾谙达来了。”凝露走进来,对正在做衣裳的清韵道。她手里仍旧是那件鼠灰色的中衣,还有五分之一的绣活就要完了。糯米按坐在一边手里拿着柽子在绣一个浅蓝色的帕子,她原本不会这些,只是近年学得,手艺虽说不算好,倒还过得去。 “有什么事儿么?”清韵抬头,“大冷的天,先,嘶~”她一句话未说完,到洗了一口冷气,原是绣花针扎到了手里。 “格格也太不小心。”诺敏先于凝露道,将手里的绣活扔下,拿着帕子给她擦鲜红的雪珠子。 “没事儿的,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清韵笑笑,对着凝露道“去请顾谙达进来。” 凝露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消片刻,就见顾问行进来了,身上来带着一股子凉气。额上好有棉絮一样的雪花,只是进里屋便都化成了水。 “还是格格这屋里暖和。”顾问行笑着道。清韵让座也不坐,只站着回话“皇上打发奴才来接格格进宫去。云轻小格格想额娘了,闹着直哭呢。” “我这才回来没一会儿子,怎么又哭了?”清韵一愣,她早起进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去看了她,怎么这会倒哭闹上来呢。 “相比是没和格格亲近够。”顾问行道“奴才带了撵轿过来,格格换了衣衫就和奴才去吧。” 清韵点点头,“谙达略坐坐,我换身衣衫就出来。”说罢,由凝露扶着进来里间换了一身衣衫出来。头发仍旧是原来的家常団髻,攒着一朵蜜蜡雕成的芍药花,虽素净却掩不住风华,道凭添了一股难言的韵味。 ~~~~~~~~~~~~· 撵轿直接从宫门抬到了乾清宫院内,清韵下了轿子,进来西暖阁,之间康熙手持书卷坐在榻上看的正入神,似乎没有注意她到来。清韵笑笑,转身便要出去,道云轻那里。只听身后康熙的声音平静里带着一丝不满道 “才来了就要走?也不和朕说几句话?” “我看阿玛正读书读的入神,便没敢打扰。”清韵走了几步过去坐到他对面“不是说云轻哭了么,我得去瞧瞧。” 康熙看了一眼他,对着送茶上来的宫女挥挥手。顾问行等便全退了下去。“你眼里就只有你女儿” “阿玛说的什么话?我心里惦念着云轻也是错?不是你派人接我来看云轻的么?” 康熙微窘“云轻没哭,此刻正睡得香甜。是朕要你来的。” 清韵不解,看着康熙不语。 “朕问你,早上为何不等朕回来再走?” “宫人说你和守丧回来的张廷玉正说朝政,我等了一会儿,看这时辰已近晌午,便离宫了。”清韵平静的说,看着康熙皱起的眉头“就因为这个你便让我又进了一次宫?” 康熙叹息一声“韵儿,阿玛就是想看看你。”他起身坐至她身边,将她环抱在怀“腿疼么?是我不对,不该在这样的天头里累你出门。”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酸木。这些年什么法子都试过,总是好些了的。”清韵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轻声回答。一时间整个西暖阁充满的安静祥和温馨的味道。 ~~~~~~~~~~~~ “今日阂宫夜宴,我和额驸还有霖布都是要去的,只苦了你一个人在家,连年过的都凄苦冷清了一些。”清韵拉着诺敏的手说道。 “格格自去就是。不用担心我,我这些年在巴林也习惯了素净,这样倒好。”诺敏笑着把手炉塞在清韵手里“只是格格要少饮酒,您身子弱。” “晓得的。”清韵笑着道,看了看天色,已经微微的有些黑了。 “该走得了,在晚些就不大方便。”诺敏说着,送清韵出门上车。 “霖布,知道一会见了皇帝要如何吗?”清韵手环着霖布的肩道。 “姨娘说了,要磕头,叫皇郭罗玛法,皇上问什么就如实答什么,不能惹郭罗玛法生气。” “霖布真是个聪明孩子,姨娘教的也好。”清韵浅笑盈盈,她今日未穿红色。只是着了一套紫中略微带着红色的旗服,前摆下端绣着一簇茉莉花枝,上面有彩蝶翩飞,看起来明艳中又带着几分素雅。因为是过年头上到比往日多了些珠翠。 乌尔衮看着眼前浅笑滟滟的女子,心底有一股凄凉无奈升起,甚至还有一丝怒气。他转过脸去,掩住内心的汹涌。 清韵抬头看他,觉得有些奇怪,随后又释然。心底也升起了些许愧疚和无奈。 她所居之地离皇宫并不很远,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康熙早打发撵轿过来接。那太监看见下车的清韵紧忙打了个千“格格吉祥,额驸吉祥,小主子吉祥。” 待清韵让起,那太监才道“皇上着奴才来接格格,皇上说格格腿疾不宜行走,请乘撵轿。” 清韵看了看一旁的乌尔衮,笑道“你们回吧,我今儿走着过去。” “格格··”那太监还要说什么,清韵已经拉着霖布走了。 “额娘,今天能见到妹妹么?”霖布抬头问清韵。 “能啊。”清韵笑道“妹妹也想见哥哥呢,昨儿额娘还和妹妹说,霖布格格是个英俊的小男人。” “霖布给妹妹准备了礼物。”霖布一边说,一边从衣襟里拿出来一个草编的小马给清韵看。 “妹妹一定会喜欢的。”清韵笑着道,抬头间只见她眸光一闪。 “额驸和霖布先过去,我看那边的红梅开的极好,想去折几枝。” “我和你一起去,那边还有雪··”乌尔衮看了看那边的一片梅树,说道。 “不必了。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晚去不好,你带着霖布先去吧。”清韵笑笑,“凝露陪着我就行了。” 乌尔衮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叹息一声之后拉着霖布走了。 清韵将手搭在凝露的腕上“把灯吹了,过去看看。” 凝露依言吹了灯,扶着清韵悄悄的走过去。请韵低头看看地上的雪,上面有两个人的足迹,一个略小,是女子的,在前,一个大些是男子的,在后。她顺着这脚印走,愈发的向梅林深处去,头上的月光洒下来,照应在雪地上成为一片氤氲的银光。 清韵扶着凝露手腕的手紧了几分,前方传来女子压抑的,细微的欢好的声音。凝露抬头看看清韵,只见她一脸的肃厉之色,是平日里极少见的。主仆二人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一颗粗壮的梅树,只见女子白花花的大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显眼,男子背对着二人,衣裳还算规整,只是借着月光可见肩上搭着女子红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此刻正在动作,粗喘声清晰可闻。凝露急忙扶着清韵侧过了身去。转眼的瞬间,凝露似乎扫到了那人辨上的黄带子。 清韵轻轻的推了凝露一下,凝露会意,悄悄退下,脚下踩着雪发出的‘咯吱’声竟然不曾惊动那对野合鸳鸯。 清韵看凝露退出的够远,才低声严厉的喝了一声“胤礽” 那处女子发出了一声压抑短促惊慌的呼声,然后是整理衣物的窸窣声。少顷,清韵回身,太子已经穿好了衣物。那女子慌里慌张的只胡乱套了衣衫,双手抓着零散的衣襟跪在雪地上,右手还露出一截子细白的手臂。清韵看了看那衣衫,知道是个小宫女 “皇姐怎么到了这里来?”胤礽不慌不忙的问。 “你做的好事。”清韵怒斥,语气明显的是怒其不争。“乾清宫家宴马上就开始了,还不过去。” “弟弟这就过去。”太子微微一笑,脸上半点窘色都没有。对着清韵微微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也不理会地上拉着他下摆的女子。 “你是哪宫里的女子?”清韵看着她苍白的脸问道。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还有着属于孩子的稚嫩。 “奴婢,奴婢··”那小宫女瑟缩着,说不完整话。 “你不必怕,今日的事儿我不会追究。”清韵轻声安抚。 “奴婢是,是御花园的宫女,管着这片梅园。” “你可知秽乱后宫的下场?是要累极满门的。”清韵轻声道,声音里有着无尽的冷意。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那小宫女听清韵如此说,本就流着的眼泪愈发多了起来,冲着清韵磕头,也不理会衣襟是不是散了。月光下,胸前一片皎白的肌肤露出来,上面还有几处紫红的痕迹。 “凝露。”清韵微微高声叫她。凝露走了过来,弯身行礼。 “送她回住处,不熬苛责,只是告诉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罢了。” 凝露应了一声,掏出火折子把灯笼点亮,留给清韵,然后带着那小宫女离开。 清韵看着二人走远,叹息一声“只望你是无奈迎合,而非攀龙附凤。否则我保得住你这一时,保不住你永远。”说罢她转身,不由吓了一跳。 不远处的梅树先,站着一宫装女子。穿着深蓝绣梨花的衣衫,看着她。清韵细看,是良妃卫氏。 “良妃娘娘不去乾清宫夜宴,怎么到这偏僻之所来了。”清韵慢慢走过去道。 “格格不也是过来了?我看此处梅花开得甚好,便过来看看。” “我竟和娘娘是一样的心思。”清韵笑道拉着良妃的手“不过此刻宫宴怕是开始有一会儿了,咱们还是去乾清宫把。” 两位笑笑,极其温婉美艳。阖宫上下,良妃的容貌是顶尖的。 二人相携这走出梅林,清韵见到良妃的贴身宫女正在那等着“娘娘可出来了,乾清宫那···”见了清韵赶忙住口行礼。 “不必多礼。”清韵笑笑,松开了良妃的手。 “乾清宫只怕要格格一人去了,只怕我是学弟里看梅吹了风,头疼的厉害。”良妃扶着宫女的手,笑道。 “那娘娘自行歇息去吧,喝一碗浓浓的姜汤暖暖胃也是好的。”清韵笑着说,然后看着他们主仆二人走远,才手持灯笼往乾清宫去。 “哎呦,我的格格啊,你是哪去了,再不来皇上要揭了我的皮了。”魏珠站在乾清宫宫门前,看见清韵过来,连忙接了灯笼搀着她道。 “看了会子梅花,不觉看的就连些。”她笑着道,随魏珠往侧门走,从侧门进去,直接便到了康熙面前。她刚到近前耳边便响起的是一怔琴声,很是动听的渔舟唱晚,弹琴之人的功底很好。 “怎么才来?”康熙见她进来,皱着眉嗔怪,云轻就坐在他怀里,见了清韵,伸着手叫“额娘” 一旁仁宪太后也跟着问。 “给老太太,黄阿玛问安。”清韵行了个礼,然后,解下披风递给一边的小宫女“孙女来晚了,任由老太太责罚。只是刚才看梅花看入了迷,一时忘了时辰,真真该罚。” “哪里舍得罚你,快入席吧。”仁宪太后笑道。 “孙女在门外就听见了这动听的琴声,还不知是谁弹得呢。”说着,笑盈盈的回身看,只见正中摆着一架古筝,筝后坐着一个青衣美人,低眉敛首的,十指纤纤拨动。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由抬头看来,眼中波光潋滟。清韵看着,竟是只远远见过一个侧脸的和妃,刚要开口,只听‘嘣’的一声,琴弦断了! ~~~~~~~~~~~~ 作者专栏求收藏o(╯□╰)o作者微博求关注 笨笨的另外一篇现言《和狐狸的傻姑娘》正在大改,还有最后两张改完,之后会解锁病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点击!!! 第40章 夜阑珊 乌尔衮将霖布抱下马车,让一旁的下人带下去安寝。然后一人拾阶而上,他身后是璀璨异常的烟花,身前是洞开的大门和明亮的烛火。他看看身侧,本该二人皆回,如今却只有一人茕然,除了身后长长的影子,再没有别的随他而归。 诺敏站在院中,看着徐徐走来的乌尔衮。他的步伐是那么慢,像是个老翁一般。身后璀璨的背景如何也遮不住他身上的沧桑凄凉。她看着他再没有年少时候的心动,心底涌动的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额驸怎么一人而归?” 乌尔衮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今夜留宿宫中。你去歇着吧。”他说,转身过中庭,顺着抄手游廊走,然后在最尽头的石阶上坐下。他不曾回头,所以从未注意过诺敏的脸色。 诺敏的脸色很是苍白。她曾经想过,清韵一旦归京,势必要见到她心上之人。月前,她无意间看见她在书房里作画,行云流水的运笔和精湛的画艺并不是她所能看懂的。可是她是女人,她看的清楚明白她眼里的笑意以及爱意。温暖的,从容的甚至是忘我的。她那时想,被这样的女子倾尽心力的爱着一定是件极其幸运的事。她多想那荡之人是自己。可是这一切皆不过是奢求罢了。如今听言她留宿宫中她便直觉她定是与心上之人相见亦或是相会?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心底是痛不欲生的撕裂,还有嫉妒。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乌尔衮,他的背影已经佝偻,带着属于冬天的萧条 乌尔衮静静的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丝丝寒澈透入心骨。一旁高悬的大红灯笼照射出他的落寞。望着地上的独影他唯有苦笑。他想知道自己这一生到底是不是个错误?从见到清韵第一眼起,直至后来。他以为他有太多的时间与他朝夕相对让她喜欢上自己。可是奈何天意,人意。这中间太多的过错将他们彼此推离对方身边,到如今剩下的只有外人所见到的一个虚壳。 ~~~~~~~~~~~~~~ 清韵站在窗前,看着悄无声息的乾清宫,微微的叹息一声。康熙越来越像是一个孩子,你越忤逆他,他便越要做什么。今夜宫宴结束之后,竟然不许她出宫。无论她说出千种万种不行的理由,他就只是看着你不说话。 “叹什么气?”康熙从身后走来,将他的披风披在她山上,下摆在地上垂了一大截。越发显得她瘦弱娇小。“你怎么这么瘦?” “你留我下来到底要做什么?还宿在这里,你让阖宫上下怎么想?”清韵并不回头,只仍旧看着窗外,语气里难免有些凉意。 康熙环着她的腰,下巴放在低在她的肩上。“莫恼,莫恼。”他轻声道,预期仍旧是素日里惯有的温柔。 她拿开他的手,回身瞪了他一眼,往榻上坐去。康熙见她那一眼虽说有怒气,可也有说不出的娇柔妩媚,不由得笑了。跟着过去,坐在她身侧。 “朕每每想到当年将你远嫁,心内便痛之极其。这些年又做诸多错事伤与你。”康熙看着他,等关系啊那双满载着精明算计,黎民苍生的眼睛里全是悔恨和心疼。“自康熙三十年到今日整整十五年。我虽然曾将你强留于京中,却从未与你一同过年。今日,权当还朕一个心愿罢了。 清韵听他这么说,心底本就不多的怒气便消散尽了。放松身体,靠在了康熙怀中“十五年了吗?竟然过去了这么久,好像半辈子都已经走过去了。” “胡说。”康熙的手在她腰侧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你才多大年纪,朕才是真的走完了大半辈子。只是这半生于政朕无愧于心。于你,愧疚百般。” “早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她轻轻地吸气,呼吸间是他沐浴后身上龙诞香的味道 “不提了。”康熙叹息一声,将她整个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干什么?”清韵一慌,手不自觉的便要抓住什么东西。不曾想竟将康熙的辫子抓在手中。 “莫慌。”康熙低头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愧疚和悔恨“我再也不会做出那般伤害你的事情了。” “不是要守岁的么?”清韵轻声问道,声音里仍旧有着几分小心翼翼。 “明早起来还要去太后那里拜年,你若是不睡哪有精力应对?”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睡吧,朕来守岁,连带着你的那一份。” 看着这样的康熙,清韵浅笑如他所说闭上了眼睛。 康熙看着她,舅舅的不能挪动眼睛。若是一直都能如此看着她,变回叫他变成了石头生生世世纹丝不动也是愿意的。 “朕当年丧心病狂的伤害了你。韵儿,朕无心伤你,只是用情太深。”他低语,轻吻她的额头。只是她已睡去,不曾听见他的话。不过,即便听不见,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 清韵仰头看着马上的乌尔衮,他一身甲胄,一如当年一般器宇轩昂,只是眉角眼梢再也看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更多的岁月留下的沧桑世故。她心里深深的知道,这一切和她有着深深的关系。 “额驸此一去,多加小心。”清韵看了一眼头上入洗的碧空,幽幽的道。 “经年如此,早已习惯,你不必担心。”乌尔衮握了握她的手,她的那样温,可是却暖不了他的心。松开手,看看站在清韵身后的诺敏和霖布,他点点头,扬鞭而去。马儿飞快的跑着,操鞭之人手上用了十分的力气,似乎决绝一般,不带一丝留恋。 清韵望着越来越远的乌尔衮,在只剩下一个黑点的时候转身看向诺敏“我本意欲留你们在京城多呆些时日,你···” “京城本非我就留之地。回去了也好照顾老王妃。”诺敏笑着道“天色不早,我与霖布便启程了。” 清韵点头,摸摸霖布与乌尔衮极其相似的脸“好后听你娘的话。” “儿子一定听姨娘的话。”霖布看着清韵大声道,然后上车,在清韵悠远的目光中离开。 “格格,回吧。再不走,回了城中怕是要黑了。”凝露在一旁说道。 “回吧。”清韵收回目光登上马车。 凝露将手炉给她放在怀中,泡了一杯茶,开口道“那个小宫女暴毙了。” 清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来片刻才惊讶道“怎么会暴毙?” “早几日奴婢就已经听说了。只是没敢告诉您,大正月里的怕晦气。”凝露一边拿着一张貂皮小毯盖在清韵腿上,一边道“我把她送回去,叮嘱了几句。这之后不过四天,还没过初五,便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清韵端着茶杯不说话,心里却在计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奴婢后来打听到,说之前梁九功曾经去过。” “梁九功?”清韵诧异,抬眼看凝露“他不是在伺候太子么?” 凝露点头。“康熙三十九年,皇上派去伺候太子的。” “他虽说伺候太子,可却是阿玛的心腹。这件事,到底是胤礽还是阿玛?” 凝露目光微闪,随后道“格格想这个做什么。人都已经没了,想了也没用。” 清韵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打听下是谁家的孩子。给她父母送几辆银子过去,就说···她折的梅花我原是极喜欢的。” 凝露应了一声记下,过后自然有人去办。 “格格,四爷来了。”清韵一下马车,魏珠便迎了上来。 “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人可在?” “一刻钟前来的,正在上房等您。”魏珠搀着她站好,回话。 清韵点点头,往里面走。到了上方果然看见胤禛坐在那喝茶。“衙门里忙完了?”清韵一边把斗篷解下让丫头拿走,一边问。 胤禛见她进来已经起身,“忙完了,回府的时候正好过来看看皇姐。” “坐吧,在我这里还守着那些规矩做什么。”清韵笑,接过茶喝了一口。“这不是我惯常喝的吧?” “格格的舌头在真灵,这是四爷带来给您的茶叶,奴婢做主泡了一杯给您尝尝。”端茶的丫头笑着回话。显见是凝露调教出来的。 “你们下去吧。”清韵又喝了一口茶,看了眼胤禛说道。 待人都散尽,清韵才道“你这时候来,定是有什么事的吧。” “是太子。”胤禛脸上本就没什么表情,此刻更是肃了几分。带了些凌厉出来。 “他又怎么了?”清韵看他如此,叹息一声问道。 “太子府上原本有一戏子,名叫青衣。虽说这不是什么辛秘之事,平常王公大族家也是有的。只是太子进来越发的不成样子,竟把那青衣离不得身边片刻。偏偏···”胤禛说道此处,颇有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偏如何?阿玛知道了?” “皇阿玛该是不知道。”胤禛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这个动作像极了康熙。“那青衣长得有几分像十三。” 清韵倒吸一口冷气惊讶的看着胤禛。 “太子近日四处宴饮皆是不离身的带着,那容貌相似任谁都看得出来。十三气的找到太子理论,可是不等开口就被叉了出来。进些时日也不出门。”胤禛看着皱眉的清韵又道“我苦劝太子也无用。想着皇姐与太子自幼都是皇阿玛一首教导,总比我们情分多些。也是劝他收敛一些。他近些年安插门人,收敛钱财,皇阿玛多少都是知道的。如今还有老八等人虎视眈眈,太子若是还要这般,可就···” 清韵叹息一声“我的话他何曾听过,只怕说了也是白说。我姑且一试吧” ········ 各位童鞋,笨笨改了笔名,新笔名是:陌上浅桑 作者专栏打滚求收藏哦!!! 第41章 何时归(上)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康熙站在清韵身后看着桌上她刚刚写好的字念道。她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只是更多了娟秀,少了丝张狂霸劲。 “这据说是仓嘉央措的诗,只是如今人已不在。”清韵回头看看康熙笑着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康熙轻声念道,仿佛这句话是在嘴里反复咀嚼,细细品味过后才幽幽道出。“好一句不负如来不负卿。若真能如此,朕何苦负你良多。” “哪里有谁负谁,只是天意弄人。”她叹息着说道。“这是我的命数,也许生生世世都这样。” 康熙听他这么说,心底像是有什么压着的东西突然被掀开一样,脑海里似乎有东西炸开,只是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他还来不及抓住什么,便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留下的便只有头疼欲裂。 清韵发现他得异样,连忙搀扶了他一把,“怎么了?” 康熙本欲开口说话,可是奈何头疼的着实厉害,张不开嘴。清韵见他如此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费了好一把子力气才把人弄到床边,扶着他躺好。 “我去叫太医。” “韵儿”他拉着她的手,死死的握着,那么用力,那么用心 “阿玛,我在,我在”清韵半跪在床边轻声的道,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手回握着他的手。 康熙半睁着眼睛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道“没事,不用叫太医” “真的不用叫太医过来?”清韵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他的额头,像是对待云轻那样,温和的,慈爱的。 康熙轻轻的摇头“有些困,睡一觉就好。” “你睡,我守着你。”她微微的笑,嘴角牵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康熙看着却觉得额外的温暖。他缓缓的闭上眼,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清韵动了动,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握在康熙手里,她注视他良久,轻声道“如何能够怨你?是我命不好,前世今生都造下这样的孽债。若真的要还,便让我连你的那份一并还了吧。” 她半跪起来,轻轻的,怕惊扰了他一般将唇印在他的唇上,转瞬便离开。“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轻呢,将脸颊贴在彼此相握的手上,阖眼。 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个人荡悠悠的飘在云里雾里,诶便是遥远的,空灵的,虚无的呼唤声“韵儿黎黎韵儿” 她听不清,可却觉得分外熟悉,于是沿着声音找寻,似乎有梵音入耳,她欲再往前找寻之时,手上如同被人狠狠拉了一下一般,耳边是一声熟悉的,清晰地呼唤“黎黎” 她猛地睁开眼,然后去看康熙。“你醒了?还好吗?” 康熙笑了笑,起身坐好,仍旧拉着她的手“已经好了,只是刚刚做了个梦,醒过来却再也记不得了。” 她拿一个软枕放在他身后,笑了笑“一个梦而已,记不记得都不打紧。” “坐在脚踏上,腿上可觉得不舒服?”康熙见她起身的瞬间有一丝僵硬。 “就是麻了。”她坐到床边,想要揉捏一下麻木的大腿。康熙却早一步将手放上不轻不重的揉着“太医院这些人也都是没用的废物,连个腿疾都治不好。” “怪不得他们,这是经年沉疴,怎么能说治得好就治得好。” 一说到此处,康熙变相了了十五年前,她长跪乾清宫。握着她手的手难免又紧了几分,清韵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笑,不再说这个。 ~~~~~~~~~~~~~ 三月,康熙驻跸畅春园,清韵随驾。 “住在此处可还算舒坦?”康熙怀里抱着云轻,忽的向高处一扔,然后再接住。清韵看的心惊胆战,心跟着忽高忽低。云轻倒是很高兴,咯咯的笑着,嘴里还叫着“玛法,再来一个,还要。” “你可消停一点儿吧,你觉得好玩儿,一会儿把你皇玛法累坏了。”清韵眼见着康熙接住云轻,急忙道,将云轻抱来下来。见她额上已经微微有了汗“叫你凝露姑姑带着换身衣裳,看一会在得了风寒。” “阿玛也是,哪能这么宠着她。大了岂还了得?”清韵将帕子递给康熙,不无嗔怪的道。 康熙拿帕子擦擦汗,坐到榻上喝了口茶“轻儿和你小时候一样,董事着呢。” 清韵摇摇头“我原是相看好了观澜榭,出了大西门就是花园子。你非要我住到太朴轩来。” “这里离清溪书屋最近。况且你要住在那无非是因为离着讨源书屋近方便见轻儿,只是你不知道,轻儿是跟我住在清溪书屋的。” “阿玛就这么娇惯着吧,将来云轻不得娇蛮成什么样子呢。”清韵说着,便见凝露领着换了一身衣衫的云轻进来。 “到玛法这来。”康熙放下茶杯叫她。云轻蹦跳着几步过来,就依偎在了康熙腿前。 “告诉你额娘,前儿玛法教你什么了?”康熙将她抱到腿上,笑着道。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云轻摇着小脑袋,操着童声童气的声音背着,偏还拉着长音。摇头晃脑的像个老学究。 一屋子的人见她这样都禁不住乐了。康熙扳过她的脸问道“这是跟谁学得?玛法可不是这么教的。” “十七舅舅,十七舅舅”云轻挥舞着小手去抓康熙的胡子,康熙也不躲,就让她拽着玩儿。只是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格格昨儿跟着十七阿哥去了学里,相必是十七阿哥的老师这么教的。”一旁的顾问行笑着道。 ~~~~~~~~~~~~~~~ “格格,巴林来人送来了信。”凝露手里拿着信走进来,对着正在做针线的清韵道。 “拿来我看看。”她伸手接过来,拆开信封,从头至尾的浏览了一边。 “收拾东西,准备回巴林。”清韵下榻,穿上鞋,对着凝露道,手里攥着信,往康熙的清溪书屋而去。 康熙此刻正在和陈廷敬谈论政事,见她进来颇有些意外。 “陈大人不必多礼。”清韵见陈廷敬行礼,微微侧身让了过去,笑着道。然后对着康熙行了一礼。 “阿玛,巴林来信,老王妃怕是不大好,女儿得回去。”清韵一边说一边将信给了顾问行。 康熙看了看信“先别急,我派侍卫送你回去。” 清韵点点头“既如此,我回去打点一下。”说完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云轻这次也得和我回去。” 康熙看着她,沉吟了一会。点头“云轻的衣物用品让奶嬷嬷收拾吧。” 清韵听他如此说,放下心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 第二天,清韵一干人等轻车简骑奔赴巴林。 “额娘,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玛法啊?”云轻趴在清韵膝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清韵被她看得心底一酸,这孩子和康熙是真的有很深厚的感情。 “云轻一直想着玛法,就能见到玛法了。”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头“只是现在咱们要回家一趟。” “家,北京,”云轻揪着自己不长,让清韵用绸子扎成辫子的头发。清韵知道她是说夹在北京。 “咱们真正的家在巴林,那里有哥哥。”清韵看着她赌气的嘴唇,轻轻的点了一点。 “玛法,胡胡~~” 清韵失笑,将她抱在怀中“你玛法的胡子是龙须,可金贵着呢,你倒是拽习惯了。小坏蛋。” “乖乖,轻儿。玛法说。” “咱们小格格真聪明。”凝露听着云轻奶声奶气的声音,笑道,语气里是难掩的喜爱。“不知道额驸今次回不回来。” “应该是回来的。相比诺敏也给他写了信,如今又呈报了,皇上定是准他回来的。” 三日后,清韵一行到达巴林公主府。乌尔衮已经先于他们回来。出来之时身上带着孝,清韵知道老王妃去了。 “额驸还是节哀吧,老王妃这般年纪,也算是喜丧。”清韵知道任何安慰都是闲的尤为苍白无力,可是看着憔悴的乌尔衮,她却不得不说些什么。 乌尔衮攥了她的手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被奶嬷嬷抱着的云轻。 “云轻,是阿玛。”清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着云轻道。 “阿玛”云轻听母亲说,乖乖的交了一声。 乌尔衮这是第一次听见女儿叫他,心中难掩激动。伸手将云轻抱在怀里与清韵并肩进去。 “老王妃是哪日归的?”清韵看着他的侧脸道,这么多年她出来忽视康熙,还忽视了乌尔衮,如今他脸上的纹路并不比康熙少,只怕还要多些。 “六日前。”乌尔衮抱着云轻的手紧了紧,说道。 “我换了衣衫,去拜谒一下。”清韵叹息一声说道。 ~~~~~~~~~~~~ 四月中旬,康熙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套《古今图书集成》,并传口谕五月中旬寻幸塞外,约莫七月到达巴林。 清韵手里摸着书,沉思片刻对着乌尔衮道“家中新丧,不适宜迎驾,皇上若是来,如何是好?” 乌尔衮看着她摩擦着书的洗白的手指,开口道“盖一座行宫吧。” 清韵一惊,想起记忆中确实北地有一所康熙行宫,于是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这笔银子不必出公款,从我私库里拿就是了。” 作者专栏求收藏PS:浅桑的现言《黑狐狸的傻姑娘》正在更新中,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42章 不见于人 “我私库里竟这么多的银子?”清韵看着账本惊愕的问。 “早知道格格是这般反应,索性我吞个十万二十万的您也不知道。”凝露笑着收了账本道。 “我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清韵仍旧不解。 “皇上每年给您的俸禄是按照亲王级的,还要再贴体己银子。各位爷素日也有孝敬。还有庄头,店铺上的。只是您从不留意这些,这么乍一看,才觉得多。”凝露将几本账簿摞起来,将给一旁的丫头,笑着说。 “额驸那里找了修建行宫的人么?看看预算是多少,好从账上支。”清韵一边说,一边将小跑着进来的云轻抱在怀里“你跑什么啊?看再摔了。” “玛法来。什么时候?”云轻望着她,眼睛里全是属于小孩子的思念。 “云轻想玛法了啊,大房子建好,玛法就来了。”清韵把桌上的点心拿起来,掰了一小块儿喂给她。 “小格格心里倒是惦念皇上。” “小孩子么,谁对她好,她自然就心里想着谁。”清韵话音刚落,便见乌尔衮进来,身后还跟着霖布。 “哥哥”云轻挣扎着下去,便朝着霖布去,霖布看着她笑。乌尔衮弯腰将她抱起来“来,阿玛抱抱。” “哥哥,玩儿!”云轻在乌尔衮怀里挣扎,清韵抬头,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怆,心跟着一颤,本欲开口叫云轻乖乖的让他抱一会儿,他却已经将云轻放下。 “去吧,小心着,别磕碰了。”无恶润的语气极其温柔,可是却仍旧难以掩饰住那丝苦意,清韵不觉得轻轻叹息一声。 “额驸快坐,刚格格还说要问问预算,您就来了。”凝露将茶放好,笑着道。 “预算不多,有十万两银子也尽够了的。皇上的行宫都是极好的,这个我倒是觉得一般些就好。” 清韵点头,“还要靠额驸监工总管,我这里只能筹备采买摆设床帐绫罗器物一应的东西,怕是要辛苦额服了。” 乌尔衮看着她,她的容颜几乎不曾改变,岁月似乎格外的恩荣与她。除却日渐优雅的气质之外,似乎她还是当年他远去京城迎娶回来的那个格格,可是,一切却早已不同“你我夫妻,何须这么客气?” 乌尔衮此话一出,室内竟落得鸦雀无声,唯余地下的香炉,升起袅袅轻烟,直上而去。 、 “格格,瞧谁来了。”凝露站在门边笑着道,清韵抬头看去,并没有人。 “你个小蹄子又框我?”她笑骂一句,便又要低头看书,只是刚刚垂下眼睑,余光里便见一着墨蓝色长袍者进来。再抬头是已见十三笑着站在她面前。 “胤祥。”清韵微微惊讶,随后起身拉着要行礼的十三坐下。“你怎么来了?” “皇阿玛巡幸塞外,今年的木兰秋祢弟弟随驾。”十三坐下,接过凝露送来的茶,试了试温度,然后一口喝下,笑道“还是凝露姐姐知我的心思,晓得我渴得要命。” “你都是做阿玛的人了,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呢?”清韵笑着道,看着这个早已经比自己高壮的弟弟笑道。 “在皇姐面前,弟弟总是孩子的。”胤祥把茶杯递给凝露让她再续一杯水。 “既然是随驾,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清韵将帕子递给他擦嘴,问道。 “皇阿玛让我来接皇姐过去,因为蒙古亲王陆续而来,皇阿玛实在是挪不开身来看您。”胤祥笑着说,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还跟我原先来的时候一样。” “是诺敏给我打理的好。”清韵笑笑。 “应该是三姐夫打理的好才是。只是不知道静怡能不能有三姐这般的福气,得额驸爱戴。”胤祥说着叹息了一声。 静怡是他胞妹,七月受封和硕温恪公主下嫁翁牛特多罗杜楞郡王苍津。此时怕是已经到了额驸那里。 “苍津这个人乌尔衮倒是应该知道,你可曾问过他?”清韵犹疑了一会儿问道。 “姐夫去问安的时候我刚启程过来,正好错过,还不曾问。” “公主下嫁蒙古各部是大清建国后就有的,谁,都无法幸免。”清韵说着,突然想起了当年。那样的风雪冬夜自己跪在乾清宫前,将尊严和骨气,甚至爱情摆在康熙面前。为的就只是不嫁。可他还是狠着心,硬下心肠来。 凝露在一旁见她如此,便知是想起了当年,对着十三做了个手势示意不再说这话。然后笑着道“云轻格格要是知道咱们要去给皇上问安,不知要多高兴呢。” “是啊,去把云轻叫过来。见见她十三舅舅,前儿还念叨着她有多少舅舅呢。” “我也想着小丫头呢,有约莫几个月不见了。”十三起身,看向窗外。外面种着一排排的木兰花树,因为北方天气凉,此刻竟然开的正是繁茂。“绿堤春草合,王孙自留玩。况有辛夷花,色与芙蓉乱。” “十三舅舅,十三舅舅!”云轻人还未到,稚嫩的童声已经从外面传来进来。胤祥站在门口,云轻一进来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想十三舅舅没有?”胤祥抱着她往里走,笑着问。 “想”云轻拉着长音应道,然后在胤祥脸上亲了一口。“云轻想三舅舅,四舅舅,五舅舅,七舅舅,八舅舅” “哎呦呦,看看云轻这张嘴。比她额娘不知强了多少。”胤祥哈哈笑着抱她坐下,然后问道“云轻最想谁?” “想玛法。十三舅舅,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玛法啊?”云轻说着,眼睛竟然红了,有着泫然若泣的感觉。 “快了,舅舅这不就是接你去见皇玛法的么。” 清韵看着这样的云轻,心里当真是百般滋味参杂。乌尔衮无论对她多好,多么和蔼。也不见她这般模样,竟然想皇帝想的 ~~~~~~~~~~~~~~~~~、 “玛法”云轻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站在毡房前的康熙,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想玛法了吧?”康熙抱着她撞了一个圈,然后让她坐在手臂上,问道。 “想!”云轻点头,手上习惯性的去拽康熙的胡子。 “云轻,越来越无礼。见了皇玛法也不知道行礼。”清韵扶着凝露的手腕走过来,嗔怪的看着云轻。 云轻嘟嘟嘴巴,作势要下来行礼。 “好了,朕觉得这样甚好。”康熙笑着看清韵,眼里全是温柔,久久的不曾移动开目光。 清韵被他看的受不住,周围还有很多宫人。她只得挪开目光,竟然不其然与乌尔衮看过来的目光相对。清韵一愣,心地微微刺痛。乌尔衮眼里的伤让她觉得心底难受之极。 “皇阿玛,进帐聊吧。皇姐一路上相必也累了的。”太子看看康熙,又看看视线相对的清韵和乌尔衮,笑着说道。 “韵儿去你的帐中沐浴一番,朕还要渐渐蒙古藩王,至于云轻。”康熙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 “和玛法一起,和玛法一起。”云轻见康熙看她,拽着他胡子的手改为搂着他的脖子。 ~~~~~~~~~~~~ “韵儿。”康熙身上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坐在榻上,看着披着斗篷进来的清韵,伸手拉她坐在榻上。 “草原上风大,怎么就传来中衣?不怕受累风寒?”她坐下,仍鹏他万圣至尊为她解开斗篷扣子。 “我身子骨好,不比你,万事才要小心些。”康熙拉着她微凉的手暖着。 “早没有那么娇贵了。”清韵笑着道,抽手拿起一边的外衣给康熙披上。“只是,我想着静怡,她惯常是个身子娇弱的。如今嫁到蒙古,我怕她” 康熙见她说话,久久的凝视着她,然后轻轻的道“韵儿,你还恨我嘛?” “不恨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太多的莫可奈何。我当初一心只想不出嫁。可是从未想过后果。哪有皇家格格终身不嫁的?就算我不嫁,最后只怕也不能常伴于你身边。还要招惹闲话是非在身。”她拉着他的手,浅笑着说。嘴角虽有苦涩,可更多的是释然。 “你不恨朕,朕却恨自己。”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在那白茹凝脂的皮肤上留下浓浓的红色的痕迹。“朕当时的心太狠太硬。即便是你不得不嫁,真也不该让你跪在那青砖雪地了,落下一身的毛病。”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看着她的时候,轻轻的抚摸着他刚刚留下的痕迹。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而且,我如今不是好好地么。”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叹息着道。 他将她环抱在胸前,紧紧地,紧紧地搂着。像是搂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韵儿,今生有你,是阿玛之幸!” “有阿玛,又何尝不是我之幸!”她闭上眼,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和慢慢的爱意。温柔缱绻,迤逦静美。 他亲吻她的额头,不带有意思的情-欲,有的只是珍惜,怜爱,眷恋和痴迷。 “阿玛,去看看静怡吧。我怕她过的不好,也怕十三惦念。” “好!”康熙应声,将怀里的她又抱紧了几分,“何时,朕与你才能光明正大?” 清韵环抱住他的腰,不语。正大光明这四个字,之于他们是永远不可能的。 第43章 无声之誓 清韵看着睡熟的云轻,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心里却是想着一翻计较。从温恪处驻“一天,她倒是见到了苍津。略比乌尔衮要高壮一些,。看容貌是个忠厚老实的,在康熙等人面前也是十足的恭敬。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盼着看在康熙此次前来的面上,苍津能够与温恪恩爱互敬。她作为姐姐,能为十三和这个并不熟悉的妹妹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康熙轻轻推了她一下,他已经叫了她好几声都不见她回应。 “我想着,静怡与苍津若是和睦美满,也是一桩美事。” “想这么多劳神的做什么?静怡是公主的万金之躯,苍津自然是要恭敬的。”康熙说罢,翻动了一下手里的书页。 “敬哪里是夫妻相处之道。若是能够恩爱有加才好。”她叹息一声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康熙放下书,伸手握着她的手。“两全其美恩爱和鸣的太少,也只有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文里多些罢了。” 清韵抬眼看他,微微笑了一下。垂眸看着她摩擦着自己手背的拇指。那上面带着一个扳指,玉的成色并不十分好,可是她看在眼里却觉得很是开心。 “这个扳指” “是你当年送我的,片刻不曾离身过。”康熙看了一眼扳指,又看着她道。 “那个荷包呢?”她笑着问,眼睛里竟然有着属于小女孩的狡黠。她是故意为难他的,十几年前的荷包,怎么可能还在呢。 康熙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郑重的将手伸进袖口,伸到她面前。上面静静的放着那个荷包。黑色的绸子已经微微褪色,上面的绣线已经起毛,看起来毛绒绒的。墨绿色的挂绳和尾穗已经微微发白。虽然整个荷包都已经十分的陈旧,但是看得出保管的十分好,不然十五年前的东西只怕早都破旧不堪了。她从荷包上移开视线 ,看着微笑着的康熙。 “最初朕还挂在腰间,后来就收在袖口或敛于盒内妥善安放。偶尔拿出来看看,权当是见了你。”康熙轻轻的抚摸着上面针脚细密的茉莉花,不无感慨。昔日经年他便是靠着她留下来的这些东西以及会议支撑他的全部感情。 “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首尾二字相倒便是我的名字。”她轻轻的拿起荷包,在手里摩擦。荷包里的茉莉花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味道,随之沾染的是他身上的龙涎香的味道。神秘,持久而浓郁,一如他给与她的感情,经久不衰,且经过岁月的洗礼愈发的醇厚。 “清是我朝国号,朕当年怀中抱着初生的你,看着你那双灿若琉璃的眼睛。边想着一定要以我之力许你一生平安喜乐。” “当时,是一个父亲的心思吧?”她看着他灼热而锐利的眼睛,轻轻地问。他们之间从来都避免谈及这个,今日她提起,心内难免不安。 “是的,是父亲的心思。只是后来也不知从何时起,朕对你便不再仅仅是父亲对女儿。或许是你那年生辰,或许是你爬到我膝头抚平我皱起的眉头时。朕也说不清楚,韵儿,你呢?”他伸手搂着她的脖子,额头相抵,鼻尖对着鼻尖“韵儿对阿玛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呢?” “我也不知道。”她轻轻的声音,如同耳语。眼中雾气蒙蒙,像是晨曦中的江南小镇,静美却又喧哗,艳丽却又宁和。那是一双媚人的眼眸,勾得人深入再深入。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鼻翼和唇角,带着散不开的淡淡的香气。 他轻轻的吻上她的唇,不是因为情-欲,甚至无关风月情爱。只是那么轻轻的一吻,像是前生注定今生有约一般,那么自然,静美和安宁。他离开她的唇,眼中愈发的清明,看着她同样清澈的眸子,轻声道“下至阿鼻,上逾九霄,生死不离,精魂不弃。” 他说得很轻,并非郑重其事,更像是平时的闲话。可她觉得震撼,不单单是心底的震撼,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像是跨越了生死,穿越了时空一般。那种感觉像是火,燃烧着她的情感灼烧着她的心。那种感觉像是水,蔓延着,荡漾着,以它特有的柔,浸透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阿玛!”她轻轻地唤着这个曾经恨之入骨又爱之入心的称呼,语气里满载着柔情。纤细的十指紧紧的握着康熙的手,并没有言语,但是他知道,她许下了绝不亚于他的承诺。 ~~~~~~~~~~~ “韵儿,你既然要以此为由留下来,真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让我把云轻带走可好?” 她以老王妃故去身为儿媳虽贵为公主仍要守节为由,留在巴林,不随驾进京,康熙并不反对,只是说了上面的一席话。 “她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清韵双手相搅,语气很是犹疑,更多的是不舍和反对。 “我知道。”康熙拍拍她的手“你此番不随朕回去,朕心里已是万分不舍。若是云轻也不随朕回京,那朕在京中”康熙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惆怅和孤寂。“朕已经习惯了云轻陪在朕的左右。” 清韵见他这样,心里一痛。想着云轻当初养在乾清宫,整日里在康熙眼前。又想起昔时云轻的第一声额娘是康熙用自己的胡子做诱饵才勾的她说出口的,心底便有一丝犹疑,自然也就显现再来脸上。康熙见她面色变化,心底便是一喜,可是面上却愈发的落寞起来,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言语。 “阿玛” “我知道你舍不得。朕原想着每年都要塞外避暑,你们母女自然能够相见,且你守丧也只道明年年末。算算时日也只不过几个月不见,可既然你舍不得,朕也只有一人回京了。” 清韵看着他,嘴里呢喃了一句“阿玛”她知道他是故意说得这样凄清落寞,可是脑海里却全是当年云轻拽着他胡子叫额娘的样子,眼里不禁闪现泪花,咬着下唇,狠狠心,终是点点头。 康熙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擦掉,心底想着自己这般如此确实有些过分。“是朕过分,云轻终是要留在你身边才好。” “别再给哦反悔的机会了。”她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胸前的意料啜泣。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叹息。恐惧是他永远无法言说的苦痛。他怕日久生变,不得不用上一切的手段。江山社稷是他活的依仗,清韵则是他生支托。他怕一切再有反复,而云轻,是他能够握在手里最有力的筹码。 “你放心,朕自然不会亏待了轻儿。”康熙拉着她的手,看着泪盈于睫的清韵保证着。 她点头,凝噎着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信他,只是身为人母哪里舍得。 “额娘不哭,轻儿想额娘。”云轻伸着小小的肉肉肉的手给她擦眼泪,可是听见女儿这般说,她倒是哭的越发厉害。 “好了,让皇上起驾吧。”乌尔衮看了看对自己无所谓的女儿,心底又是一片戚戚然,只得轻轻抚着清韵的肩,说道。 康熙的脸沉了一分,看了看乌尔衮,挥手示意启程,只是那目光却如刀子一般落在了乌尔衮放在清韵肩上的手。 ~~~~~~~~~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己卯,康熙回畅春园,至太后宫中问安。 “韵儿没有跟皇帝一起回京?”仁宪太后问了些康熙日常饮食之后说道。 “为老王妃守制,便没有随儿子一起回来,倒是云轻与儿子同回。只是一路颠簸劳累,此刻睡了。” “这孩子倒是和她额娘小时候一样,聪明灵慧,难怪皇上喜欢。”仁宪太后笑着道。“当初宫中子嗣单薄,你那般宠爱韵儿我和老祖宗(孝庄)都是欣慰的。本以为后来公主阿哥渐渐多了,你对她也就差一些,哪成想竟是不曾改的,只增不减。”老太后感慨道。 “韵儿是他们姊妹兄弟里最懂事的,这番还让朕给皇额娘带回来一件她亲手绣的里衣,连儿子看了都羡慕呢。”康熙说着,顾问行便拖着个箱笼上来。 仁宪太后收了东西,便又闲话几句。康熙起身告退,回了乾清宫。 “云轻还在睡?差不多就哄着起来吧,看晚上睡不着又该闹腾了。”康熙进了西暖阁,净手喝了口茶道。 “再睡一会儿也不打紧。”顾问行看看沙漏道。“皇上嘴里说小格格闹腾,心里不定多欢喜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新安置的箱笼里拿出了一个蓝绸布的包裹。 “是什么东西?你收了就是。”康熙看了一眼,起身打算去批折子。 “这是格格临行前祝福奴才回来时给您的,说是补上今年万寿节的寿礼。”顾问行笑着道,果见康熙转身过来打开。 包裹里整齐的叠放着衣衫一边还有一双鞋,写着万字卷云边,一套外衫长袍马褂加上中衣鞋子,皆是鼠灰色,之首比甲颜色略微暗些。 “是她亲手绣的?”康熙拿起来一样样看过去。针脚细密,鞋底和软。长袍上绣着修长的竹子,自有风骨。中衣却是二龙戏珠的样式,龙绣的活灵活现,煞是喜人。 “真还以为她只给太后绣了那么一件!”康熙手里拿着衣衫,叹息道。声音里全是满足的喜悦。 ~~~~~~~~~~~ “格格,怎么看了信倒越发的愁眉苦脸?”凝露把冷却的茶换下去,换上新的茶。又把炭火通的旺了些。 “胤礽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道盛京祭祀,却是大肆的敛财。还四处找寻美女娈童,那是祭他亲娘啊”清韵语气里仍旧是怒其不争,还含杂着浓浓的失望。 “格格既然管不得,便少操些心罢。”凝露把掐丝珐琅的手炉放在她怀里道。 “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些事儿怕要自己找上来。”她说罢,喝了口茶,叹息道“只怕这多事之秋要到了。” 第44章 山雨欲来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其次是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清韵看着天上飞舞的风筝,轻轻的吟着这白居易的这首忆江南。面前是春装的小丫头们蹦跳嬉戏着在放风筝。 “格格若是觉得好,何不自己也去放一个玩儿玩儿?”凝露在一旁手里端着个檀木托盘,盘上放着白瓷小碟,碟子里是些果脯。她一边说一边放下。“您尝尝,是皇上从将那派人捎回来的新鲜味道。” “果脯子吃来吃去不都还是那个味道。”她笑着说,却捻起一个放在嘴里,不妨酸的直皱眉头。匆匆吐了,用茶水漱口,指着凝露道“你框我!” “奴婢哪里敢啊,这是皇上知道您胃口不好,特意给您开胃用的。”凝露笑着道。 远处传来小丫鬟惊呼的声音。“怎么了?” “奴婢去看看,想必是哪个丫头不懂事,碰撞了什么东西。”凝露说这过去了,不一会浅笑着回来。 “奴婢不当是多大一回事儿呢,原来是两个风筝缠到了一处。奴婢把线减了,想着这风筝若是能够自由自在的去了也好 。” “是啊,自由自在的去了也好。”清韵抬头,正看见两只风筝缠在一起,难分难解,渐渐的远去,最后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小影儿。 “也不知道云轻如何了。” “皇上待小格格就是连嫡亲的孙子也比不上,格格就尽可放心吧。”凝露笑着说“您在外面坐了不断的时间了。还是回屋里吧,小心腿疾再犯喽。” “回吧,是有点凉意。”清韵扶着她的手起身,往屋里走去。半路上回头看那天空,那对风筝早就不见了踪影。 ~~~~~~~~~ 康熙四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康熙自扬州回京。结束了第六次南巡,也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次南巡。 清韵手里拿着一封信,封皮上朱漆火封是乾清宫皇帝的私章。可是里面的字迹却是极其稚嫩,甚至是七扭八歪的。可是清韵看着却淌下来眼泪,泪珠落在纸上,晕开一片墨迹,她用手里上等丝绸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 “额娘敬启 不孝女云轻顿首问安,女儿一切皆安,母亲万勿记挂。女儿在京甚是挂念额娘身体安康,望母亲以女儿为念万万保重。玛法与女儿很是挂念额娘,今秋六月木兰秋祢,女儿亲身为母叩首行孝。” 信尾并没有落款,只有一个不是很大的红色手印盖在上面。看着上面小大人一般的话,她只奥定是康熙措辞所书。再一想到木兰秋祢马上便到,她心里不由得轻松雀跃了几分,连带着近来时月脸上的愁思也消散了。 ~~~~~~~~~~~~~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在清韵的无限盼望中,康熙的銮驾终于走出紫禁城,浩浩荡荡的向塞外而来。清韵与乌尔衮商量一番之后,便登上马车前往宜车舍里去,她想早一点见到女儿。 到达康熙帐前已是七月中,在早预备好的帐篷里收拾了一番,前去康熙帐前。清韵走在‘皇城’(康熙帐篷以及周围所形成的区域)里围,眼见得前面有一青衫男子过去。看着侧影甚是熟悉。 “那是不是十三?”她问搀着她的凝露。 “奴婢看着也像是十三爷,能在这里行走的也自然之友这些皇子王爷们了。”凝露搀着她继续往前走,说道。心底却是疑惑着,那人虽说侧影很像是十三爷,可是看着神态却是相差很多。 “快走吧。”倒也无心向其他,一心只想快些见到云轻,于是催着凝露走。 “三姐,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就治不住云轻了。原本挺乖巧的一个小丫头,一听您今儿到,就管不住了。”胤祥一见清韵,便拉着她往大帐前奏。 清韵看着一身靛蓝长袍的十三,奇怪道“我刚见你穿着一身青衫往东去,怎么?”她说道这,便觉得拉着自己手的手一紧,抬头看去,胤祥身上全是愠色。她猛然想起劳斯曾经和她说过,太子府上养着一个戏子,容貌肖似十三。 “走吧,我急着见女儿。”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刚掀了帐帘进去,她便觉得腿上一紧,低头看去,之间已经到她腰际的云轻抱着她的腿,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思念孺慕。她眼睛一酸,晶莹的泪便落了下来,掉在云轻的脸上,衣襟上。 “额娘不哭,云轻想额娘,额娘哭云轻也难过。” “额娘是高兴,高兴地。”她笑着说,半蹲下去将女儿脸上她的泪水擦去“看见额娘的云轻这么高这么漂亮,额娘高兴。” “见到额娘云轻也高兴。玛法经常给云轻讲额娘小时候的事儿。说额娘自小就懂事,知礼,聪明,孝顺。”云轻说着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还说额娘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来。” 她见女儿这般,破涕而笑。又听见后一句话,便向一直不曾说话的康熙看去。他背手而立,看着他们母女笑着。见她看过来,才说道“见了女儿,便忘了朕这个阿玛。”一旁的胤祺等人便笑着说三姐姐做了额娘,心里眼里便只有女儿,一时间竟是热闹非常。 她本是半蹲着的,听康熙如此说。便顺势行礼,笑道“是女儿的不是,任凭阿玛责罚。” “起来吧,见到你朕已是十分高兴。还论什么责罚不责罚。”康熙伸手将她拉起来,一手拉着云轻,往坐前走去。 还不等清韵说什么,帐外已经传来了略微提高的说话声。“皇阿玛素来最为疼爱皇姐,就连我还要略靠后些。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罚。”随着说话的声音,便见胤礽穿着明黄五爪团龙常服走进来,对着面色严肃的康熙行礼,然后看着清韵笑着问“皇姐,我说的可对。” 清韵让他看的后脊发凉,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的道“阿玛疼爱各位兄弟姊妹都是一样的,何来的偏爱不偏爱。” “玛法最疼太子舅舅。”一旁站着的云轻突然说道,众人便都看向了她。原本脸色铁青的康熙见她说话,笑着将她抱在怀里“轻儿如何知道朕最为疼爱你太子舅舅?” “只有太子舅舅的衣衫颜色和玛法是一样的。而且上面的龙爪子都是五个爪的。别的舅舅从不敢穿明黄色,龙爪子也都是四指的。”云轻一首环着康熙脖子,一手拽着他的胡子“云轻去过太子舅舅屋里,里面的器具比玛法的好,还有好多漂亮的女孩子。” 清韵听着女儿这般说,心里便是一跳,只是无法呵斥,只能听之任之。 “云轻可真聪明。”康熙坐下道“一个孩子看的明白的,有些年岁不小的人却看不清楚。” 他这话说得太过明显,都知道是在说给太子听。清韵扭头看胤礽,只见他面上带着笑容,恍若未闻。 ~~~~~~~~~~ 清韵看着前面骑着小马驹的云轻,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朗,可是仍旧不放心的嘱咐“小心些,不要骑那么快。” “三姐尽可放心。云轻的骑射是皇阿玛亲授。宫里年纪略小的阿哥都不能与之相比。” 她回头,看见胤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今儿不是蒙古各部的王爷前来贺供么,你怎么出来躲清闲?” “看着烦。大哥与太子明讽暗刺,老八作壁上观,我不喜这些,便出来走走。”胤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清韵看着远处玩儿的正欢的云轻,轻轻的叹了口气。 ~~~~~~~~~~~~~ 康熙四十六年九月中,皇帝驻跸巴林行宫,亲笔御书“金枝衍庆”匾额悬于行宫正门。二十四日住荣宪公主府。巴林旗官民皆出,跪地迎接。 公主府前跪着公主府上下207口人丁,诺敏就在乌尔衮的斜后方。听着车轿撵舆行来的声音,眼睛看着膝下的青砖。半刻中后,康熙的龙辇停在府门前。诺敏只看到明黄色的龙靴从撵轿上下来,然后从她面前走过。她斗胆偷偷抬眸,想要看看皇帝的天颜,更是想看看她的父亲。哪成想只是看见一个侧脸,她便如石头一般僵硬在了原地。直到身后的小丫头提醒,她才回过神,随着众人起身,向府内走去。唯余手心里指甲抠破的地方,微微的刺痛。 “朕住在你这,你要住到何处?”康熙打量着她的浅桑居的装饰,轻声问跟在身侧的她。 “隔壁的西里间也是干净整洁的,云轻和我一起住在那就好。”清韵把茶给他,见他坐下,才道。 “你这屋子太过素净,朕平日给了你不少东西,怎么一件儿也不见?” “在库里收着呢。日常起居的屋子,装扮的太过华丽,没有了人气。” 康熙见她如此说,思及她素日性情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坐下,满眼里全是温柔。 原本议定九月二十六日启程归京。因大风,多住一日。 “外面的风原本不大,你何苦还要再耽误一天?”清韵将剥好的橘子用帕子托着递给他。 康熙接过去,拿在手里并不吃。只看着她道“朕这一去,便是近一年不能看见你。”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看着他,轻声道。 康熙觉得有这一句,这一生便是有再多苦,也是值得的。片刻后,他将橘子递回给她,轻声道“用手温了,你吃着不凉,正好。” ~~~~~~~~~~~~ “慢些吃,倒像是饿了一年。”清韵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胤禛笑着道。他从京里过来请安,才从康熙处出来。 “饿了半日。”胤禛将嘴里的饭菜咽下,漱口擦嘴后说道。清韵看着这个自小自己便爱护有加的弟弟,心里不无感慨。起初是因为知道他日后为君为帝,才略加亲近,猴脸便是真心相对。人心肉做,既相处,便自有情。她叹息一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对那个位子可也有心?” 胤禛略一沉吟,才道“太子越发的胡闹。鞭挞大臣,克扣贡品。失德失行,若是他日为君,我大清昌隆难保。大哥鲁莽非为君之才。老八太过看重私欲。都不是上上人选。” 清韵听他如此说便知他的心思,深深的叹息一声。想来这暂时的宁静祥和也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你若是信得过皇姐,便记住,这心思不得显露半分,安心做个闲云野鹤的王爷才好,要谨记孝悌二字。” 下一章要写一废了,浅桑好怕写不好啊~~~~(>_<)~~~~ 。这几天三世的收藏少了三个,浅桑好伤心,大家觉得文文不还看吗? 第45章 帐殿夜警(上) 康熙四十七年在肆虐的寒风和清韵的无限担忧中到来,这一年,巴林的春天来得尤为晚,接连的几场大雪将牛羊冻死不计其数,很多牧民食不果腹。乌尔衮于正月已经到盛京驻守,清韵只得亲自走访,开仓放粮并发放银钱,倒是落得一片赞誉之声。 “格格不必担心,长生天是不会饿死咱们草原儿女的。这场灾难很快就会过去的萼”诺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说。 清韵摇头,她所担心的又岂止是这些。巴林的这场灾难不过只是一时而已。她更为担心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今秋那场对于康熙的重大打击。“我只怕一切都来得太过措手不及。” 诺敏听不懂她这句话,眼光顺着她幽远的目光看过去,目之所及是一幅画。她看过去,画上的男子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目光远眺。说不出的威仪状中。她将目光停留在画中人的脸上,心底便是一疼。当日窥及半侧天颜,她便想起昔日见她在书房中作画,目光温和多情。那是一个女子充满爱意的眸子,她看的那样清晰明白,连带着心底隐忍着的情和殇都深深埋在心底。还有那画上男子的容颜,都是她心底深深刻下的烙印。所以便有了当日天子近前的失态。 清韵居于巴林,京中大事小情传来并不频繁或已是月余之后。她一面庆幸着自己能够避免过早的卷入其中,一面又深深的担忧着康熙。在这样纠结的双重折磨中她度过漫长的一日又一日,终于等到了康熙带着众位皇子阿哥从京城出发奔塞外而来的消息。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手里握着的信又紧了几分。此信已经到手半月有余,她心内还是游移不定。去则是必去,只是,要她如何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呢? “格格,今次您是要随皇上回宫的吧。”凝露整理着梳妆台上的钗环,轻声道,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开心。 “谁说我要回京的?”她怵然转身,厉声道。面上竟然有几分肃杀之色,是凝露许多年都不曾再见的。她一愣,躬身跪下。 清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几步走到榻前坐下“你起来吧。”她以手支头,双目微合,秀气的眉几乎扭成一团。她并不是要发脾气,只是心中实在烦闷难以克制。 凝露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点了凝神香的香炉放在桌子上,却看到仍然惊动了她。“点些凝神香,您静静心。” “拿到里间去去吧,我睡一觉。”她以手撑桌,起身往里间走,脑子里却是浑浑噩噩的。 七月中旬,她仍旧是登上了马车去了塞外。一路上看着外面的茫茫草原,偶有白色毡包散落,像是万千绿叶里一簇簇的白色花朵,清新淡雅。只是她无心欣赏,带着满腹的愁思到了康熙面前。 “怎么来的这样迟?可是路上有什么不好?”康熙看着她,灼热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 “路上并无耽搁,只是出发的晚了些。”她接过顾问行递来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是她贯日里爱喝的。康熙的目光太过灼热,看的她脸儿微微的发红,只能躲避。 “我看着,你倒是清瘦了不少。”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声音里透着担忧和心疼“巴林今春的那几场雪,让你操心了?” 她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想起了记忆深处那遥不可及许久不曾触碰的,几乎快要淡忘了的一切。史书上说他痛哭仆地,是要多么的苦,多么浓厚的的失望,多痛的伤才能够让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在诸王大臣面前这样不顾脸面的痛哭? “想什么呢?在朕面前还走神。”康熙轻拍她的手。 “想阿玛··”她笑着答,只是那笑容里有着浓浓的苦涩。 “朕便在你眼前,还有何可想?定是又在想女儿。”康熙戏虐道。她这才发现一直未曾见过云轻,她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多到一时之间都不曾注意女儿。还不待待她说话,顾问行躬身在一边道: “皇上,和硕额驸巴林郡王乌尔衮从盛京过来问安。” 清韵抬眼望去,看到数月未见的乌尔衮穿着一身蒙古常服进来。她的手还在康熙手里握着。她轻轻的想要抽回,却被握的更紧。 “臣乌尔衮拜见皇上,拜见荣宪公主。”他行礼,低眉敛首恭敬至极。 她抬眼皱眉看着康熙,康熙看了她一会儿。松开手,沉声道“起来吧。” 她将双手叠交放在膝头,“额驸···” 清韵话还未说,便被一声清脆的‘额娘’打断,随后便见头上戴着野花编制的花冠,手里拿着一大捧野花的云轻,风一样的跑进来,扑在她怀里。 “额娘可来了,云轻想死额娘了。”云轻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怀里,轻声道。 她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脸上的笑容再也见不到一点愁思。“额娘也想你。”她说着,眼角的余光扫见乌尔衮的脚,穿着的是凝露早些时候做的鞋子。她抬眼看去,便见乌尔衮看着她们母女,眼中似有千头万绪。 乌尔衮看着自己的女儿进来,有一瞬间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他仿佛看见了近二十年前的清韵。也是这样的肆意张扬,欢笑非常。扑进了康熙的怀里,亦是扑进了他的心里。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再美好的岁月都禁不住物是人非的时过境迁。她和他终究只不过是彼此生命中停留过的过客。 “云轻,去见过你阿玛。”清韵见乌尔衮眼中突然涌现的悲凉沧桑,对着云轻小声道。 云轻回头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康熙,起身走到乌尔衮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女儿给阿玛请安。” 乌尔衮低头看着眼前对自己疏离有礼的女儿,心底难免苍凉。报应么?果真是报应不爽。他凄然一笑,对着康熙行礼“臣盛京还有要务处理,现行告退。”说罢,也不待康熙发话,起来转身便走。清韵看着消失在帐帘后的袍角,心地微微的有些酸。 她从康熙的御帐里出来,手里拉着女儿。“云轻跟着玛法可学了什么文章?” “小舅舅们学什么,云轻也跟着学什么。” “累吗?”清韵想到自己幼时也是跟着阿哥一起起早贪晚的读书,不过那是仗着康熙宠爱,偶有晚起早退。 “小舅舅们去的早,云轻去的晚,落下的玛法请了马齐大人教我。”云轻扯着她的手,蹦跳着回答。 “马齐大人是你十二舅舅的恩师呢,好好跟着学。”她笑着说,抬头间看见太子营帐前跪着一身穿朝服的官员。她心里一惊,扭头对凝露道“带着云轻先回去。” 她看着那官府,竟是詹事府詹事,正三品官职。 “荣宪公主吉祥。”那詹事跪在地上,毒日头照着已经是满头大汗。此刻见了清韵,便磕了个头。 “你怎么跪在这里?”她这么问,心里已经早有一番猜测。 “奴才办事不利,太子责罚。” 清韵抬头向太子毡房望去,只见太子并着老八胤禩一起从里面出来。还听太子道“你老八虽然号称八贤王,但是还管不到本太子头上。”说着,便看见了清韵。只见胤礽笑道“三姐既然来了,缘何不去见过皇阿玛,却在弟弟毡房前站着。”说罢竟然拂袖进去了。 “三姐。”胤禩对着清韵行礼,清韵摆摆手。只见他对那詹事道“送达人,是我无能,不能帮你开脱一二。” “奴才已十分感激八爷相帮之情。”那詹事叩头道。 清韵见情形如此,叹息一身,转身往自己毡房而去。 “三姐可听皇阿玛有何对太子哥哥不满?”胤禩跟上前来,轻声道。 “政事是你们爷们儿的事儿,阿玛缘何能跟我一个女子谈及。”清韵侧脸看着她道,脚下仍旧不停。 “皇阿玛向来将姐姐假充男儿教养,说些也是有的。”胤禩笑着道,手里的折扇轻轻煽动“太子哥哥进来越发的暴虐,打骂大臣时常有之。弟弟想若是皇阿玛有什么不满,臣弟也好届时为太子分辨一二。” 清韵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别说阿玛才能够不曾和我谈及这些。即便有我也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老八若是真的想要为太子分辨,那边收了一些你的心思方好。”她深深的看了胤禩一眼,转身离开。 ~~~~~~~~· “额娘陪云轻去骑马吧,额娘。”云轻跑进来,拉着清韵的袖子央求。 “你不是和十七舅舅,十八舅舅去玩儿了吗?怎么要额娘陪你去骑马?”清韵放下书,问道。 “额娘是知道的,今晨科尔沁亲王来朝,玛法这会儿把舅舅们都叫去了,还不带着云轻一起。”云轻嘟着嘴抱怨。 “你倒是越发的骄纵起来!”清韵笑着道,下榻穿鞋,“好,额娘陪你去骑马,可说好了,不能跑的太远。” “额娘最好了。”云轻欢呼一声,拉着清韵迫不及待的跑了。 “云轻拿着弓箭,是要射兔子吗?”清韵骑在马上,看着身边的女儿道。 “玛法说曾经给额娘抓过小狐狸,云轻也要给额娘抓小狐狸。”云轻一边拿眼睛在草丛里搜索,一边说。眉眼之间倒有几分不属于女儿家的英气。 “额娘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云轻看见一个白影儿飞快的略去,轻声道。甩起马鞭追了过去。 “小心些,别往深处去。”清韵嘱咐,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回头看去,竟是康熙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阿玛无事了?”她看着勒马在她身前一身箭袖短裾袍服的康熙。 “胤褆在那陪着,朕大半日不见你和云轻。去找时竟说来了这边,便跟过来看看。”康熙一勾圈着马,一首搭棚眺望“云轻呢?” “她说要给我捉只小狐狸,这会儿正···”她说道这里,便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正是云轻的声音,不由得脸色煞白,手心里全是汗。挥着马鞭便往树林子里头冲去。 康熙也是一慌,跟着清韵一起,回头对跟着的侍卫道“快去找云轻。” “云轻”她看见一身粉色蒙装的女儿站在灌木之中,翻身下马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眼睛急乱的看着“伤到哪里了?伤到哪里了?” “额娘··”云轻眼里写着的情绪让清韵一时间无法看懂,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睛便是一跳,心里大呼不好。连忙将云轻的脸按在自己怀中。此刻康熙已经到了近前,一时也只顾查看云轻是否受伤,不曾注意其他。此刻看去,真是气得肝胆俱裂。 那草地上草草铺了一块布,胤礽赤身裸体的趴于一女子身上。此刻见了他们过来也不曾起身,一手仍旧露着那瑟缩的女子,一手还在那女子浑圆雪白的肩头摩擦。 “畜生,你做的下作事情。”清韵露着女儿往出走,一边轻声安抚着她,只听后面康熙呵斥了一声。然后是女子嘤嘤的啼哭声和求饶声,声音略微有些熟悉。她不觉得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竟是前些日在康熙营帐内所见的一个答应。 康熙站在那,气的浑身发抖。他知道胤礽好色淫·乱,可不曾想会祸及后宫,与他名义上的庶母行此苟且之事,还被云轻撞见。捏着鞭子的手紧了又紧,随后狠狠的抽了出去,鞭子打在胤礽的肩头,留下一条皮开肉绽的血痕,鞭尾刮在那答应脸上,瞬时一脸的血污。 清韵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搂紧女儿往外围走,心里想着,或许这一切早早的就已注定! 第46章 帐殿夜警(中) 清韵怀里抱着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无力和痛苦。 “还是不大见好?”康熙皱着眉看云轻,不过几日已经瘦下了许多去。脸色苍白的厉害。 清韵摇摇头。泪珠子无声的落下。“夜里总是惊醒不安,不能入睡。” 康熙眉头死死的皱着,云轻一直养在他身边,本就疼爱有加。又有清韵之缘故更是宠溺非常,从未有过什么不适。便是风寒也是鲜少有的。此刻见她毫无声息的样子,心里怎能不疼,这一怒之间便有想起了太子。 不由恨声道“保成这个孽障,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要让云轻看见。” 清韵听他这般说,手上搂着云轻的力道微微紧了紧。听这话,对太子康熙还是包容的,虽然恨之深,可也是爱之切。她倒是可以略微放心一些,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暴雨前的狂风,所有的都是已知的未知。 “皇姐,云轻什么时候能好,她说要和弟弟一起猎了狐狸给皇姐的。”八岁大的胤祄垂首站在康熙身边。他眉眼之间十分像康熙年轻的时候。 “快了,云轻也想和十八舅舅一起去猎狐狸。”她这么说,看见凝露带着太医过来。 “云轻的病到底如何?”康熙沉声问行礼的太医。 “臣观小格格为邪魔侵体,药石具是无用···”他还未说完,康熙已经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 “药石无用朕还要你们这些庸医做什么?”康熙看着瑟缩跪地的太医怒道,又怕惊扰了云轻,便只能压低声音。“不如拖出去正法的好。”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只说药石无用。此等邪魔侵体须得阳气全盛之人日夜相护。”那太医心里想来是极怕的,所以语速竟比往日快了几倍不止。 康熙压制一下心中的火气,坐到床边道“继续说。” “天下间阳气最足最盛者莫过于皇上,臣想若是将小格格移居皇上御帐之中,由真龙之气相护,想来邪魔之症定当能好。” 清韵听太医说到药石无用便已经是五脏俱焚,心里又痛又恨,她半生不顺只有一女,若是真有三长两短她也难苟活于世。此刻听太医这样说,知道是太医推诿之言,可也只好信其有,看着康熙,摸摸垂泪。 康熙拍拍她搂着云轻的手,对一旁的凝露道“收拾收拾,把格格和云轻日常所用都搬到朕帐中去。” “是”凝露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清韵,躬身整理去了。康熙看着清韵喂了药之后有宽慰安抚几句,方才出来。 “那些侍卫可处理干净?”他背手走在前面,顾问行小心跟随,所到之处自有侍卫无声请安。 “干净了,好在人数不多,不过走了十几户人家。”顾问行躬身道“如今便只有奴才和凝露二人知道此事。” “凝露跟在清韵身边,这等丑事是断然不会说出去的。”康熙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彩,低声道“朕这么多年放任太子,终究是个错么?” 顾问行在他身后,恍若未闻。 ~~~~~~~~~~~~ 也不知是后来换了个太医的药起来作用,还是真的有皇帝龙气相护,云轻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少见往日活泼,不大爱说话。整个人都蔫蔫的。 “来,把药喝了,然后和十八舅舅一起去玩儿。”清韵手里端着药碗。水碧色的玉碗极薄,阳光打进来能够看见手指上的纹路。 “不喝好么,苦。”云轻皱着眉,十分委屈的道。 “你额娘小时候喝药可没云轻这么怕苦。”康熙龙行虎步的走进来,笑着道。 云轻侧头看清韵,清韵笑着点头“额娘小时候都是一口喝掉,然后在吃桂花糖。” 云轻想了想,皱眉结果碗,看看康熙,再看看清韵,最后皱着鼻子喝了下去。清韵笑着把桂花糖放进她嘴里“云轻真勇敢。” “去和你十八舅舅玩儿吧,他正在外面等你呢。”康熙拍拍她的头,笑道,眼里全是慈爱的宠溺。他看着云轻跳下椅子往出走,坐到清韵身旁,拉着她的手道“又消瘦了不少,我让人日日炖了补品给你,记得喝。” “每晚都喝,要是有···”她话还未完,便见云轻白着脸跑进来,扑到她怀里。 “怎么了?不是和十八舅舅去玩儿了吗?”清韵低头看女儿,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见康熙一声低沉的怒喝,“孽障,滚出去。”。抬眸间看到胤礽正嘴角挂笑的看着她,无来由的,她脊背又是一凉,似有寒风吹过。 “皇阿玛既然不想见儿子,那儿子告退。”胤礽行礼对康熙道,可是眼睛却是一直看着清韵的,知道转身离开,她仍旧觉得那裸露着精光和不知为何的笑意的眼睛仍旧盯在自己身上。 “额娘···”云轻抬头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去玩儿吧,下次见了太子舅舅要记得行礼,他是长辈。云轻不是一直是个懂礼的好孩子么。”清韵轻轻拍扶着她的被,叹息道。 云轻点头,看了一眼康熙仍旧出去找十八阿哥胤祄玩儿去了。 康熙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相对无言。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向女儿解释这一切,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母亲她做的似乎很是失败。 ~~~~~~~~~~~~~~~~ “我记得有一身浅青色的蒙装,不知你带来没有。”清韵一边走一边问凝露,脚下踩着青茂的草原,心情比几日前开阔不少。 “奴婢也不记得了,一会儿找找看。格格倒是许久不曾穿过蒙服了。”凝露扶着她笑道,二人原本是去看云轻的,半路中要回原来的帐篷寻些东西,此刻所路过的正是蒙古营帐的区域。刚走到一半,便耳听得前面吵吵嚷嚷。再往前走,便看见胤礽一身明黄色五爪团龙袍服站在一群蒙古人之中,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衫男子。 “三姐来了,正好评评理。”在清韵欲转身相避之时,胤礽突然出声道。 清韵笑笑,走过去。“有什么事儿值得太子在蒙古诸王这里如此?”她看着众人行礼,微微挥挥手,笑道。 “青衣差点被马伤了,弟弟不过是杀了马。格勒郡王便不依不饶。”太子背手道,神色间颇有些不屑。 清韵侧头看他身后的青衫男子,身材颀长,形容谦恭,略微低着头。“你就是青衣?” “贱民青衣。”青衣躬身回答,声音清脆里带着难言的韵味。 “抬头。”清韵看着他,待他抬起头来之时,心里虽早有准备却仍旧倒吸了口气。实在是与十三太为相向了。若不是青衣气质上更多的是宁静和顺,还略比胤祥单薄,清韵当真要以为他就是十三了。 “格勒郡王,前日皇阿玛刚刚赏了我一匹好马,不如转赠给郡王吧。”清韵回身,对着格勒郡王笑着道。 “如此,多谢公主美意,本王却之不恭。” 清韵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往自己营帐去。刚刚坐下,便见胤礽撩帘进来。 “太子请坐。”清韵笑笑,示意凝露倒茶。 “三姐不在皇阿玛帐中怎么回来了?”太子坐下,笑着道。 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其他,清韵总觉得他是话中有话。可面上仍旧要镇定自若道“不过取些寻常衣物。” “皇阿玛待你确实不同。”太子起身,站在清韵面前。笑容里说不出的诡异非常。“要比待本太子还要好。” “你若是能小心行事,谦恭有礼,皇阿玛自然也不会这般待你。”清韵叹息着到,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抓着木栏,关节微微泛白。 凝露将茶放下“太子请用茶。” “下去。”太子看着清韵,嘴里说出的话很是冷厉。 清韵点点头,凝露躬身退下。 “我便是多么兢兢业业,皇阿玛也觉得不满。”太子背手在地当央缓缓的走“他时常称赞老四做事稳妥,老五稳重仁厚,老八宽厚。倒是对我,动辄责骂甚是不满,无论我做什么。” “你若行事稳妥温和,甚得人心,皇阿玛怎会如此?”清韵看着他道,手心里微微的有些汗意。 “得人心”隐忍回身看她,眼里有着难言的疯狂和暴虐。 “人心都在老八那里,我哪里去得人心?即便我做的再好,他总是不满。” “幼时,皇阿玛待你是极好,亲自教养骑射诗书,你···” “他待你不也是极好?”胤礽突然走到她面前,双手撑着椅子两遍,俯视着她,眼里是无限戏谑,左脚上挂着邪肆的笑“可是,你那么求他,他不还是把你远嫁?” 他轻声道,像是呢喃自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一片濡湿。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清韵的手关节又白了几分,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牵强。 “这个你可以不恨,那你的第一个孩子呢?难道你不恨?”胤礽仍旧笑着道,眼里的邪魅越盛。 “你到底想说什么?”清韵沉声道,声音里不无恼怒。 “皇阿玛想干什么呢?”胤礽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轻声的问。身子更加的前倾,嘴巴几乎是贴在清韵的耳朵上。“他总是对你那样的特别,那样的宠爱。三姐,我会嫉妒的。” “保成!”清韵心里一凛,语气里多了丝厉色和不易察觉的颤抖,也不自觉的叫出来太子的小名。 “哈哈哈”太子笑,在她发间深深的一嗅,轻声道“好香。” 清韵看着直身站在他面前的太子,心底是说不出的冷意。 “你知道梅萼是怎么死的么?”太子看着外面轻声道“他让人把她分尸,抛到了林子深处喂野兽,我去时只剩下了几根白骨。” 清韵知道他说的是那个答应,她也知道那个答应必死无疑,可不曾想是这么个死法。 “三姐,后宫里的女人对皇阿玛来说到底是什么?这其中也包括我的皇额娘。”他回身看着她,眼里是审视的,灼灼的光。“皇阿玛是无情,还是只对一个谁,有情···” 清韵脑子里轰的一声,看着胤礽久久不能说话。 第47章 帐殿夜警(下) 清韵脱力的摊在椅子上,手心里全是汗水。这样的太子太过于可怕,被他的眼睛看着,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阴冷,脊背一片黏腻。从头顶一直寒到脚心。 “格格,怎么了?是太子”凝露从帐外走进来,看见清韵的样子一惊。 她摆摆手,“我只是突然心慌,扶我到床上躺会儿。” 凝露双手搀着她到床上,躺好盖了薄被才道“奴婢去请太医。” 清韵点头,知道是拦不住她的,也就任凭她去。只是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全是太子临走之前的眼神和那句‘皇阿玛是无情,还是只对一个谁,有情’她皱眉,心里乱极,像是水开了锅一样。 “格格,太医来了。”凝露一边说一边将她的手腕拿出来,盖上薄纱手帕子让太医诊脉。 良久之后,只听太医道“格格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凡是放开些才好。臣开个补心凝神的房子,照着吃上几幅便好。” “有劳。”清韵轻声道。凝露便派了小宫女跟着过去取方子煎药。 “格格最近却是烦思太过,不该想的东西,您就别想了。”凝露将点了安息香的小香炉放在小桌上道。 清韵不语,努力的平复心境。只是头却越发的疼了起来。凝露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手里轻轻地给她打着扇子,一时间整个毡帐之中安静非常。凝露看着香炉之上袅袅升起的香烟,又转头看清韵,眉微微的皱起。阳光透过床前的纱帐打在凝露的脸上有些斑驳不清,晦暗不明。她抬头,看见康熙带着顾问行进来,起身上前无声行礼。 康熙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二人无声的退下。他悄悄的坐到床边,看着眉头微皱的清韵。他能够感觉的到她近来对他的疏远和神思不属。她不接收他的亲近,即便是双手相握也是不肯,在面对他的时候也经常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以为是因为云轻惊吓生病她才如此,于是对他的关心愈发的细致,谁知她非但不曾察觉,反而对他愈发冷淡疏远。他甚至以为是因为她对乌尔衮暗生情愫,可是人报他们二人虽然相敬却不相近。自从生育云轻之后更是不曾同房,就是白日里相处的时间也是极少的。更何况他又是年年将乌尔衮调离巴林。怎么可能他们二人会有什么情愫。 至于她为何如此,康熙着实想不明白。她的心里装着太多的秘密,从不对他说起。是因为他的情,觉得倦了累了?可是他对他用情至深,怎能容许她倦了累了?她对他的情那样浓,怎么能倦了累了?他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想要抚平她眉间的愁思。 她的睫毛微动,缓缓地睁开眼睛。“阿玛何时来的?” “才来,没睡熟,还是朕打扰了你?”他将她额前凌乱的发理顺。 “睡得不熟,像是做梦一样。”她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上唇。 康熙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安置了软壳。然后拿温热的茶水喂着她喝下,又给她擦擦嘴角。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连擦嘴角也用别人。”她笑着说,看他拿着团扇给她扇风。这世上能够让他找个九五之尊做这等事情的,出来已故的孝庄太后和宫里的老太后,便只有自己了。前两者是孝,而她是爱。 “你最近有心事?”康熙斟酌着问,不敢说的太直白。 清韵一愣,垂眸摇头“没有。”抬起左手,将耳畔的发拢在后面。 “你与朕疏远了很多。”康熙将她放下的手握在手里。“你这些时日从不与朕亲近。” 清韵面上一涩,便要将手抽回。奈何他握的太过于紧,她觉得皮肤微微的疼。“没有。” “没有你为何要抽回手去?我与你日夜同帐休息,你可曾与朕亲近?这是为何?”康熙皱眉问道。 清韵看着她,叹息一声“此处人多眼杂,我只是怕被人看见不好。” “朕的营帐向来不许闲杂人等轻易靠近,哪里有人看得见。”康熙将她拥入怀中“傻韵儿,你都想些什么,怪道太医说你多思。”他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道。 “我只是怕!”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双手环着他的腰,像是环住了整个世界。 “傻丫头。”他微微侧脸,将吻印在她的太阳穴上,清韵觉得眼角微微有湿意,泪便流了下来。她如今三十五岁,这样的被这个男人疼惜的抱在怀里,叫她丫头,她这一生还有什么可再求的?有此情,足矣! “胤衸如何?”清韵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一边,轻声问刚把过脉的太医。 那太医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挥挥手,知道问不出什么来。这些太医向来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额娘,十八舅舅什么时候能好啊?”云轻偎在她腿前问,眼睛却是看着床上的十八。 清韵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头,柔声道“会好的,会好的。” 云轻点头,趴到胤衸耳边轻声道“十八舅舅快好啊,云轻把玛法赏的小弓给你玩儿。” “云轻真懂事。”从外面走进来的康熙将云轻抱在怀里道。 “玛法。”云轻一首拽着他的胡子,一手拉着他的衣襟儿趴在他肩上蔫蔫儿的。 清韵看看沉默的女儿,又看看躺在床上高热不退左腮高高肿起的胤衸,叹息了一声“我原来知道一个土方子,和太医的药方并不冲突,不如试试吧。”她看着外面的阳光,一片灿烂。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前方却是灰暗的一片,找不到一丝光亮。 康熙看着出神的清韵,脸上露出几分凝思的神色。片刻之后道“你在何处见的方子?” 清韵一愣,牵了牵嘴角“不过是一本早都不记得名字的闲书罢了。” 康熙点头,看着胤衸皱眉。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他面色一凛,看向顾问行。 顾问行行礼出去,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是太子爷” “这个孽障又如何了?”康熙沉声道,清韵发现云轻在听到太子的时候脸色白了一分。 “太子似乎喝醉了酒,和几个蒙古王爷发生了冲突。” “叫他进来。”康熙面上多了几分恼色,声音也沉了几分。 清韵见顾问行出去,将云轻从康熙怀中抱出来。“去和凝露玩儿一会儿。” 凝露见她如此,自然知道个中缘由。领着云轻出去了。 “儿子见过皇阿玛,皇姐。”太子一进来便带了一身的酒气,显然没少喝。她扭脸看康熙,他面上是极其平静的,并没什么表情。 “你十八弟病成这样,你还有心享乐?”康熙压低声音训斥,怕扰了才睡过去的胤衸。 “十八弟的病自有太医,不需要儿子操心。”太子道,脸上全无在乎之色。 “你还有没有兄弟手足之情!”康熙怒喝。抓起炕几上的盖碗儿扔了过去。清韵眉头一跳,看着胤礽侧身,茶杯打在他肩上然后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太子的肩头打湿了一片,还挂着茶叶,很是狼狈。只是他面上却仍旧挂笑,仿若刚才被打的并非是他。 “你和蒙古人争执是为了什么?” “儿子的人无意冲撞了他们,便不依不饶的,一点儿都不把我这个太子” “给朕跪下。”康熙不待他说完,暴喝一声。 “皇阿玛”床上的胤衸悠悠醒来,嘴里叫了一声,有气而无力。 清韵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喂了水,笑着道“小十八醒了,好些没?” “皇姐,疼。”十八在她怀里哼唧了一声。他没如何,清韵的眼泪倒是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皇姐不哭,十八还要和云轻一起给皇姐捉小狐狸玩儿。”十八伸手给她擦眼泪,声音中再没有往日的活泼激灵。 “十八还要个皇阿玛猎鹿做靴子,快些好,阿玛带你去猎熊。”康熙伸手抚摸胤衸光滑的额头,声音里满是父亲的慈爱,眼神也是温和之极的。 “十八弟有皇阿玛这般疼爱,病愈指日可待。”清韵回头看他,见他面上满是讥讽之色。 “你的人是谁冲撞了蒙古人?”康熙突然回头问,脸上全是厉色。“是那个戏子吗?”他的声音里全是阴郁,听的人心里发抖。 “青衣不是戏子,是儿子的人。”胤礽回话,面上竟有不忿之意。 “你养戏子朕放任。如今为了个戏子你倒是敢对朕顶嘴,好,你为了他和蒙古人争执,前些日子还杀了蒙古人的马。朕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戏子。”康熙说着,对顾问行道“去,把那个戏子给朕带来。” 太子猛地看向清韵,清韵被她看得一惊。背后全是冷汗,抱着胤衸的手不觉收紧了几分。他的眼神太过于犀利,看得她不知所措,唯有闭上眼睛。 “贱民青衣参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清韵听见那个耳熟的清脆的饱含着无名韵味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那个男子依旧是一身青袍,跪在那里却又掩不住一身风华。 “你抬起头来。”康熙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阴寒。 清韵看见他抬头,露出秀气的,肖想十三的脸。只觉得康熙脊背一僵,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能够感知的到他的怒气越来越盛。 “拖出去,杖毙。”许久,她听见康熙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五个字,说不出那声音里饱含着什么情绪,愤恨,惊讶,甚至还有惧怕。 “皇阿玛,青衣有什么错,您要”太子听见此话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康熙高声道。 康熙一大步上前,抡起宽厚的手掌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听的清韵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微微的疼。“畜生,你再多言朕就剐了他,剁成泥喂野狼。”康熙怒视着他,喊道。 清韵感觉的到十八瑟缩了一下,将他抱紧。 “滚回你的大帐去,不许出来。”康熙的手指着帐门口喝道。 清韵看见临走前太子脸上的不甘和疯狂,心又沉了几分。 “畜生,朕怎么养出来这么个畜生。”康熙背着手踱步,来回走了两趟,抬脚将地上的小几踹翻,自己掀开帐子走了,顾问行看了清韵一眼,紧忙跟上。茶壶茶杯哗啦啦掉了一地,盖碗儿滚到帘子底下,在飘动的布帘下转了几圈儿,停下。 清韵将胤衸哄睡,从帐子里出来去找康熙。刚走出去没几步,手上一紧,便被人拉到了一个偏僻之处。 “谁?”她心里一紧,想要张口,却被捂住了嘴。那人站在她背后,一手环着她的脖子,一手捂着她的嘴。 “是我,皇姐。”太子压抑的,略微扭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喷洒在她耳廓,冰凉一片。连带着她的心也是一寒。 他将她推靠在树上,整个人压靠在她身上。“三姐,青衣是你告诉他的?”他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鼻子上,带着酒的味道。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沉儿阴郁,像是雷雨前的天空,阴暗的没有颜色只有一片漆黑。 她摇头,极是轻微。嗓子像是被人掐着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死了也就死了。”胤礽离开她,笑着说,眼睛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面对她的时候的深不可测。 “你?”清韵一手撑着树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寒冷和惧怕。比面对康熙更甚。她至少知道康熙无论如何是不会伤害她分毫。可是胤礽,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清这个自小一起读书习字的弟弟。 “他死了有什么可惜呢?”胤礽回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混杂着大量,算计和戏谑“只是青衣长得那般的像你,他竟然能说的出杖毙。” 清韵听他这话,踉跄了一下,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吧?”他说,走到她身边。唇附在她的耳畔耳语“乾清宫曾经有个宫女,失手烫了他。当时已经说是要撵出去杖责二十的,可是有人说,那宫女眉眼间像你,他竟然就那么算了。” “胤礽”清韵逼迫自己开口,带着颤音。 “嘘!”他用食指压着她的唇,笑着道“不要说话。”他看着他,伸出手从她的头顶开始一寸寸的抚摸着她的脸,像是在描绘。“真美!” 清韵身上全是疙瘩,脸上犹如千万条蛇再爬。她想要拍开他的手,可是却无法动弹。 “三姐,你说他对你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他看着她,满眼的笑意。清韵却觉得那笑意就像是炭火在烤着她,刀子在扎着她。 “哈哈哈哈”他仰头望天而笑,然后深深的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清韵看着他的背影,跌坐在地上,心底冰凉一片凄然。一切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透顶。 ~~~~~~~~~~ 清韵看着怀里抱着胤衸,满目悲怆的康熙。地上跪着四五个寒蝉若噤的太医,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朕养你们何用?”康熙紧紧的抱着胤衸,厉声道。 “臣等无能,臣等万死。” 清韵闭上眼,深呼吸。这样的戏码,这几天总是上演。胤衸的病情一直不见好,康熙越发的暴躁。 “你们下去吧。”她睁开眼,轻声说,看着太医鱼贯退出,坐到了康熙身前。 “阿玛也要保重,这样十八的病才好的快。” “朕宁愿折损自己的寿命,只求让十八平安。”康熙轻轻抚摸十八的头,满目凄然的说。 “会好的,会好的。”清韵说着,接过凝露端来的药碗。里面是浓浓的板蓝根汤汁。她只记得十八得的貌似是腮腺炎,可是除了熬板蓝根和通风消毒之外她再想不起别的办法。 她小心翼翼的将药给十八喂下,回身看见云轻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的野花。 “十八舅舅喜欢云轻采的花,给十八舅舅看,舅舅肯定高兴。”云轻偎在她怀里,轻声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全是希望。 清韵压抑着自己的心思,点点头。她现在痛恨自己知道的一切,不能说,只能自己一个人深深埋在心里的一切。 “把这个喝了。”她伸手接过凝露递来的另一碗板蓝根汁递给云轻。腮腺炎传染,她不能拦着云轻见十八,能做的只有预防以及祈祷上天不要再给她和他任何折磨。 她看向康熙,默默无语。 ~~~~~~~~ “这些天既要照顾十八和云轻,还要照顾朕,你瘦了不少。”康熙借着烛光看着消瘦的清韵,心疼的握着她的手。 她摇摇头“只要十八能好,就是让我怎样都行。” 康熙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玛想说什么?” 康熙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些闲话。” 不知是板蓝根起的作用还是太医换的方子起了作用,胤衸的高热和腮肿都消了一些。康熙终日不见笑容的脸上也多了丝笑意,准备着过几天便要回京。康熙看着这样的康熙,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韵儿,你近来似乎又有意疏远朕。”康熙看着与自己对面对弈的清韵,说道。 清韵落下一子,笑道“并没有,是阿玛多心了。” 康熙看着她手里的棋子久久不曾落下,最后张了张嘴,仍旧不曾出声。 “皇姐,这次没有捉到小狐狸,下次来的时候十八一定给你捉狐狸。”胤衸趴在清韵膝头,看着马车外的风景,轻声说。 清韵心里一疼,眼里的泪险些落下来。她沉静了一会儿道。“三姐早就过了喜欢养狐狸的年纪,十八只要健健康康的,三姐便很开心了。”她拍着他的头,眼眶微红。 “可是十八答应了云轻一起一起捉狐狸给你的。”胤衸的眼睛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 “云轻也不给三姐捉狐狸了,云轻只喜欢十八舅舅身体康泰。”清韵将他抱在怀里,头轻轻压在他的肩上,掩藏泪水。 ~~~~~~~~~ 清韵将外衣套好,伸手撩了撩半干的头发。之间凝露从帐子外头急冲冲的走进来。 “格格,十八阿哥不好了。”清韵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上头发梳没梳,快步的往外走。 凝露将衣架上的披风拿下来追着她给她披上“您慢点儿,还没有太严重。只是病状又反复了。” 清韵不应声,快进胤衸帐子的时候却猛然停住脚步,深呼吸了几次。 “格格,怎么了?” 清韵摇头,扶着她的手进去。康熙正抱着胤衸坐在床上,一脸的怒气中参杂着无奈和心疼。 “阿玛。”清韵坐到床边,伸手摸摸胤衸的头,滚烫滚烫的。“可服了退热的药?去熬浓浓的板蓝根来?找仙人掌,捣烂了敷在脸上。”她一叠声的吩咐,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颤音。话音刚落,便见太子为首的几个年长的阿哥进来。别人还好,面上都有愁色,只有太子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清韵看他一眼,拿凉手巾放在十八额头上。 “请皇阿玛去歇息,此处自有儿臣照顾。”十三躬身道,声音谦逊宁和。一旁的顾问行和众人也都如此相劝。康熙这几日也是着实不必往常,白日里用膳极少,晚上多斯难免,他本已上了些年纪,再加上十八的病情反复,这会儿倒是真真挺不住。见众人如此规劝,也便将胤衸放下起身要回自己的御帐。 “三姐不如也休息去吧,今日姐姐为十八劳心劳力瘦了不少。此处有老十三也是妥当的。”胤礽突然开口,语气温和,说不出的亲切,可清韵却觉得他阴阳怪气,说不出的不妥。 康熙回头看她,语气里心疼带着责备“头发都没绞干,就出来。仔细得了风寒,朕还要”康熙叹息一声,对着她伸手“和朕一起歇着去吧。” 清韵无奈,只得起身。临行前叮嘱胤祥一旦有事便立即叫她。 康熙拉着她坐到榻上,拿了手巾给她擦头发。“你自己若是不注意,再有个好歹,朕便更是忧心。” 清韵笑笑,抬手握着他的手“我知道,总不会叫你为我忧心。” 康熙放下手巾,从后面环住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每一件事是让朕省心的,朕这些年对胤礽算是白白废了心思,当真失望之极!” 清韵垂头看着自己腰间康熙的手,轻声道“他不对,你多教训就是,不用这样失望。”她抬头,想要对他笑笑。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 斜对角的帐子裂缝中,她看见一只眼睛。散发着鬼火一样的幽光,又像蛇一样的阴暗,鹰一样的锐利。那眸子里似乎有笑意,看着她,像是在打招呼。她的脊背一僵,再也动弹不得,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凝结,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只眼睛定格在她的脑子里。 她只知道像是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康熙的呼喝声,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那只眼睛消失不见,她重新找到呼吸和感知,耳边是金戈碰击的声音,听的她心里乱跳一如擂鼓。 这一章写的我筋疲力尽,还不知道写的怎么样~~~o(╯□╰)o 第48章 一废太子 清韵坐在榻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子。他脸上仍旧还是那样的平和,看着她的眸中带着笑,并不像是被抓,更像是在乾清宫中的家宴一样。 此刻帐中只有跪在地上的胤礽,康熙以及清韵三人。 康熙站在他面前,脸上阴郁的仿若能够滴出水来。“你窥视朕躬,所谓何?” 清韵听见康熙的声音,阴冷的仿佛冰一样。他的眼睛里满是夹杂着失望愤怒和暴躁。 “儿子不曾窥视皇阿玛圣躬。”胤礽回答,声音平静,面上带笑。 康熙在他来回来回踱步,脚步凌乱儿慌张。“你说没有?那朕问你,那个裂缝是怎么回事儿,那双眼睛又是谁?难道朕还认不出你吗?” 太子不语,只是平视着对面的清韵。那双眸子里仍旧有着笑意。 “朕问你话呢!”康熙见他看清韵,眸光一闪,抬腿便是一脚,踹在了胤礽的腰际。清韵眉头一跳,觉得自己的腰隐隐作疼。 “儿子只不过是看看皇阿玛是否安寝。”胤礽自己起来跪好,沉声回答。面上眼里的笑容都已经不见,有的只是沉静如水。 “看朕是否安寝?”康熙重复了一遍,声音阴沉的厉害,是她这些年从未曾听到的。 “你到底要看什么?”康熙陡然撩袍蹲下,与胤礽平视。一只手掐着他的喉咙“你是看朕是死是活还是如何?” 胤礽被他掐的说不出话来,可是眼睛却毫不避让的与康熙相对,甚至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带上了一丝笑容。只是因为呼吸困难,那笑容变得扭曲狰狞,看得人心里发寒。 “说,你到底要窥视朕什么?”康熙声色俱厉,一边说一边将他甩在地上,可见愤怒之极。 太子匍匐在地摊上,看着康熙无声的笑,渐渐的声音越发的大起来,越发的丧心病狂起来。“皇阿玛,你要儿子说是么?”他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康熙的眼里全是疯狂之色。 “儿子也想问问您!”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康熙。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榻上的清韵,清韵被他突然一指,浑身一个激灵,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儿子问您,您对她,爱新觉罗·清韵。我的三姐,你的女儿安得什么心思?”他看着康熙的眼里全是饱含着探究,窥视的疯狂,就像是一个疯子,终于找到了能够引发他兴趣的东西一样。他的眼神火热,散发着不同往常的诡异的气息,清韵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一双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心,用力的攥着,想要攥爆了一样。 “畜生,你在说什么!”康熙有片刻的死寂,然后看着胤礽怒道。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恐慌和错乱。清韵听的出来,那样的细微,可是她那么饿了解他,如何听不出。 “儿子在说什么您最清楚!”胤礽收回指着清韵的手,看着康熙。“皇阿玛,你爱她吗?爱吗?既然爱为什么当年远嫁她?为什么让人杀了她的孩子?现在你又为什么对她这么温柔?”他问,声音越发的清,几近耳语,可是每一个字多康熙和清韵而言都像是重锤一样,深深的砸在心上。 “畜生,你··你··”康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清韵看着他的背影一抖一抖的哆嗦着,知道他是气极了。 “胤礽···”清韵开口,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可是太子却看了过来,眼里的疯狂诡异的光渐渐消退,变的平静,可是那平静里又参杂了什么,清韵看不懂。 “三姐,你不恨他么?”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的那样轻,那样轻。“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恨么?” 清韵摇头,极其轻微的摇头,每一下动作都耗费着她所有的力气,她说不出话来,除了摇头也做不了其他。 康熙似乎此刻才从那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转身将太子拉到身前便是一个巴掌扇了下去,力气出气的大,清韵看见胤礽嘴角有着微微鲜红色痕迹。“够了!你闹得还不够吗?” “儿子闹?儿子这样难道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太子伸出舌头将嘴角的血迹舔了舔,像是个吃人的妖精。“皇阿玛,您说。儿子这样怪谁?”他将脸逼近康熙,嘴里的话说的愈发的轻起来,清韵只能看见他开合的嘴唇,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皇阿玛,你爱她的是不是?后宫里所有的女人对您来说不过是玩物,是权衡朝堂的工具,是因为我美丽的三姐,对吗?”太子在康熙耳边呢喃,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胤祥那样的得您心,也是因为长得像清韵,还有您的新宠···” “你要是想死,正成全你!”康熙暴喝一声,又是一巴掌抡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胤礽笑,仰头看着明黄色的帐顶。笑声凄厉儿破裂,像是深夜里传来的乌鸦叫声,那样的瘆人。“皇阿玛,恼羞成怒了吗?您要杀了儿臣了吗?呵呵呵···” “顾问行!”康熙在胤礽的笑声中冲着帐外大喊。 “奴才在。”顾问行闻声进来,寒蝉若噤的迈着步子。 “绑了他,堵了嘴给朕派人看着。”他来回踱步,那样的烦躁不安和愤怒。 “皇阿玛,您要杀了儿臣么?要杀了儿臣么?要···”太子的声音在侍卫手中白色的帕子下消失,然后被五花大绑的带了出去。 整个帐篷陷入了极其安静的状态,只有康熙来回踱步间,衣料相互摩擦的窸窣声。清韵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以手支榻想要起身,可只是刚刚离开一点儿,便有跌了回去。 “韵儿!”康熙几步过来,扶着她的肩。眼里还有未消得余怒和那样错综复杂的情绪。 “阿玛··”她张口,只见唇边开合,却没有声音。只是眼泪刷拉拉的落下啦。打在他黑色的常服袖子上。 他坐在她身前,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只是那么抱着,久久不曾开言。 “阿玛,我想去看看小十八。”许久之后,她的泪落尽,轻声道。 康熙将她放开,点头。然后看着她缓缓地走出,脚步迟缓而沉重。 清韵从帐子里出来,之间帐前火把闪迎,亮如白昼。宽阔之处跪了很多人,随驾的诸王贝勒,王公大臣。她看到大阿哥等人也在列,脸年纪尚小的十六十七也在。她扭头,看见侍立帐边的顾问行。“谙达让人送了十六十七回去吧。” 顾问行点头,清韵迈步往十八帐子走。远远地便看见云轻被一人抱在怀中,凝露跟在身后。待到了近前才发现是年方十八岁的显亲王衍璜。 “给三格格请安。” “王爷不必客气。”清韵回礼。看着女儿“还不快下来,让亲王抱着你成什么体统?” “三格格不要训斥小格格,论起来我还是哥哥,抱着妹妹也是理所应当。”衍璜笑着将云轻放下说,年轻英俊的面容在火把下显得熠熠生辉。 “有劳亲王。”清韵牵着云轻的手道,有低头看女儿“和额娘一起去看十八舅舅吗?” 云轻点头,和清韵往前走,走了既不回头对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衍璜道“衍璜哥哥别忘了,明年给云轻捉小狐狸。” 衍璜应了一声。清韵低头看着嘴角终于有了几分笑容的女儿,阴郁的心情也略微好了几分。看向凝露“怎么和显亲王遇到一处去了?” “奴婢带着小格格去溪边采花,刚好遇见巡视回来的显亲王。显亲王见小格格闷闷不乐,便把路上随手捉了的活兔子给格格拿着玩儿。哪里成想咱们小格格倒是和显亲王投缘,显亲王也陪了这么久,所以便一处回来了。” 清韵点头,心里微微放心。向来显亲王一脉也不会卷入皇储之争,毕竟当年他们先祖豪格的例子是摆在那里的。 “十八舅舅。”云轻跑过去趴在十八的床边轻声唤他,一旁的太医对着清韵行礼。 “十八到底如何,也请太医说个实话。好让我早些有个准备。”清韵看着床上两腮高高肿起的十八,心底微微的泛着苦涩,发着疼。 太医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只怕光景不好。十八阿哥下体已经肿胀发红,臣等也是回天乏术,所以请格格禀明圣上,早作准备。” 清韵一惊,她最初不过猜测十八是腮腺炎引发的脑炎,如今看来应该还有睾-丸炎。“知道了,你下去吧。” 清韵走到床边坐下,十八已经醒来,正和云轻说话,声音小的清韵要靠近,才能够听的清楚。 “皇姐”见她过来,十八笑了笑,牵动脸上的肌肉引动了疼痛感,眉头皱了起来。清韵点头,伸手握着他小小的手。 “我是不是要死了?”十八问,眼睛蓄满了泪水,丢溜溜的打着转,然后滑下来。清韵心里一疼,红着眼圈拿帕子给他轻轻的擦眼泪。 “十八要健健康康的活着才好。你还没给三姐捉狐狸。”她说,眼泪掉下来,打在十八的脖子上。 “皇姐不哭,十八会好起来的。”十八说,声音虚弱之极。 “十八舅舅快睡觉吧,明早起来就能好了。”云轻用手轻轻的擦着十八脸上的眼泪,说道。“玛法说明儿就能到布尔哈苏台行宫了,那里有漂亮的蔷薇花。让额娘给我们做糕点吃。” 十八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云轻偎在她怀里,不再说话。 “若是十八能够安康,便是要我去了也好。”她拍着云轻的头,轻声道。她所求又岂止是十八安康,她更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三姐万万不可说此话。” 清韵回头,看见一身玉色长袍的老八站在那里,当真是君子温润如玉。她一时间以为站在灯下的是容若,是那个她许久不曾想起的授业恩师。 她将脸上的泪擦干,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皇阿玛让我们散了,明儿早起启程。臣弟担心十八弟,就过来看看,不想皇姐还在这里。” “我也只是过来看看。”清韵看了一眼十八,叹息道。 “三姐还是去照顾父皇吧,父皇今日的气怕是大了。”胤禩向前走了几步说道。 清韵点头,起身拉着云轻出来。“你带着云轻雾睡吧,我看看阿玛去。”她将女儿的手交给凝露,独自一人往康熙帐前去。 刚到帐前,便听里面哗啦啦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她轻声走进去,帐子里只有康熙背手站在桌前,顾问行躬身在一旁。一旁儿臂粗的蜡烛突然间‘噼啪’一声调了个烛花,清韵的心便跟着一颤。 康熙挥挥手,顾问行悄悄的退了下去。清韵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堆碎片前,蹲身去拾。斜刺里康熙的手伸过来,将她的手握住,拉起来拥入怀中。 她觉得自己的颈间一湿,然后是康熙低沉儿苍老的声音“朕的这些儿子,怎么没有一个省心的!” 第49章 混乱不堪(一)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皇帝御驾一行到达布尔哈苏台行宫。清韵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呆呆的坐在榻上。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外面的天一样阴郁,还充斥着无奈和无力··· 她的脖子上似乎还有康熙所流下来的眼泪的余温,那样的热,灼烧着她的皮肤还有心。 他说“朕的儿子怎么都这么的不省心!” 他说“朕疼如此爱十三,哪成想他不为太子求情,反而竟然来告诉朕太子夜夜逼近帷帐已有近十日!。” 他说“朕养的不是儿子,二十一群对着朕的龙椅虎视眈眈的狼。” 他说“胤礽夜夜窥视朕的帐内,是要鸩毒朕好取而代之吗! 他说“韵儿,朕痛心啊!” 他说····· 清韵的眼泪默默地留下来,一滴一滴的顺着她消瘦的下巴落下。宫门前康熙召集了诸王,大臣,侍卫等人,谈及太子废除一事。清韵知道,一废太子不过是以后诸多纷争的开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这期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不由得她又想起了太子的那番话?恨吗?恨过他吗?恨过的,可是因为还爱着所以才会恨。如今,不过是雾散后,千帆过后的沉寂。他和她似乎是注定了的情劫孽债,今生无力相抗! 那太子呢?胤礽又是看出了什么,才会那样的质问康熙和她?爱吗?恨吗?他问的那样的直白而隐晦,既可用于父女之间,似乎又可以用于康熙与她之间!胤礽是看出来还是没有看出来?她苦苦思考,不得结果。若是看出,他从不曾表示出来,若是没看出,他又是那样的问。清韵觉得头疼,她一直以为太子不过是因为底下众弟弟实权和野心太过,康熙又管教的严,所以才会这般暴虐,可如今她却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他了,他的眼神,言语和行为都是那样的癫狂,她想不明白,如何都是想不明白的。 “格格,怎么有哭了起来?”凝露手里端着白净的瓷碗进来,看见清韵垂泪,叹息了一声。“格格这几日为了十八阿哥和皇上劳心劳力,饭也不怎么吃。顾谙达让我炖了参汤给您。” 清韵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汤,摇摇头“我如何吃的下。” “总是要吃的,不然十八阿哥还没好,您的身子倒是要垮了。”凝露竟参汤放下,温和的劝着。她比清韵还要打上两岁如今已是年近四十,梳着団髻显得温和可亲,眼角上也已经有些许皱纹。 “十八···”他刚开口,便见一个太医匆匆进来,跪在地上给清韵行礼。清韵见他面上颜色,心便是一沉。 “回禀三公主,十八阿哥···薨逝!” 她心一颤,用手去抓炕几的一角,袖子将白瓷净碗扫落,撒了一地的汤水,那碗也是摔个粉碎,尖锐的瓷片好像扎在她的心头一样。 “格格!”凝露看着她,虚扶了一把。 “先别告诉皇上,我去看看。”许久之后,清韵撑着炕几起身,声音低沉的对太医道。凝露在一边搀着她,往门前走。只是才到了门边,便看见众人搀扶着康熙过来,她心底又是一沉,此刻算是真正的坠入了万丈深渊。 凝露扶着她站道门边,看着皇子大臣扶着康熙躺倒床上。众人皆跪在地上,唯有她一人倚门而立。 “儿子请皇阿玛节哀,胤礽既无兄弟友爱,又欲分皇阿玛权柄。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跪在最前面的大阿哥胤褆一边叩首一边道。 清韵心头一突,只见康熙随手扯了一个枕头过来对着胤褆砸去,嘴还大声训斥“胤礽毫无兄弟友爱,你便有?”他坐在床上,再无往日威严之象,只有龙钟老态,满身苍然。“不必出自朕手是什么意思?你要亲手杀了胤礽?杀了你弟弟不成?”康熙指着他,下巴上的胡子颤抖着,双目瞪着,满脸的怒色愤恨。“你要杀你亲弟弟?朕问你?你的君臣大义,父子至情都在哪里?可见你刚才所说说国法天理皆所不容!你是长子竟然在众弟弟面前说出这等话来,朕问你,你的中意孝悌都到哪里去了?” 康熙的声音越发的急厉起来,语气阴沉而尖刻,指着胤褆的手微微发着抖。一旁跪着的大臣皇子寒蝉若噤,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朕前翻让你善护朕躬,你是不是以为朕要立你为太子?”康熙越发的疾言厉色,几要下床踹打胤褆一顿。“朕即便是废了胤礽的太子之位,也断断不会立你为太子!你自幼脾气暴躁愚钝不堪,岂可为太子人选!”康熙说道此处,几欲喘不上起来,顾问行在一边紧忙将康熙扶着靠在软枕上。 “皇上息怒,直郡王不过是一时说错了话,皇上无需动怒!” “朕看他是早盼着这一天。不止他。”他说着伸手去指跪在地上的众位随驾皇子“你们,你们又有谁不盼着这一天!” “儿臣不敢,儿臣万死不敢!”老八等人见康熙如此说,连忙叩头,口称不敢。 康熙冷笑“不敢?你们哪里不敢,只怕个个都盼着朕早死才好!”它锐利的眼睛看着床边的众人,此刻再也不像是个慈爱的父亲,而真的是个坐在上位的君主。凛冽无情,威严不可侵。“都给朕滚出去!” 清韵看着众人鱼贯退出,留下悄无声息的屋子里只有康熙,顾问行,她和凝露以及一旁脚下跪着的太医。她看着康熙的眼神射过来,凌厉和无情逐渐消散,变成了痛苦,心酸和无奈。 清韵站在原地,与他隔着不算长的距离,可是她却突然觉得她与他隔着的是天涯海角一般。 “韵儿!”她听见他叫他,然后恍恍惚惚的迈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时间的烙印上,她看见二十几岁的康熙,三十几岁的,四十几岁的,还有如今苍老的年过五十的康熙。她的泪留下来,落在康熙握着她的手的手上,一片温热。 “阿玛。”她蹲在他床边,轻声唤了一声。心里一如五脏俱焚一般的绞痛。 康熙本欲说什么,抬眼却看见了跪在门边的太医。“你不在十八阿哥那里守着,跑到朕这里做什么?” 清韵听他如此问,身子一抖,差点坐在地上。康熙感觉到她的瑟缩,凌厉的眸子扫向太医“说!” “十八阿哥薨了。”太医以头触地,话说的犹如赴死。 清韵看着看戏,只见他一愣,脸上全无表情。她却知道,康熙是伤心地,只有这样的面无表情,才是他情绪达到极致的时候能。 “阿玛···”她只能叫他阿玛,却不知道如何劝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是对失去孩子的父亲说的。 “朕要去看看小十八。”康熙抓着她的手,那样的紧,抓的她手指发疼。 顾问行给他穿上了谢,他拉着她,走的那样快,她只能小跑的跟着。可是到了十八的屋门前,他却停住了脚步,站了良久,才推门进去。 屋子里只有值班的太医宫女,跪在床前,见康熙来了,纷纷叩头请安。康熙不理,只是到了床前,低头看着十八。 两腮仍旧肿着,让她原本可爱的脸变了形。衣衫是换过的,很是整洁。闭着眼睛躺在那,像是睡着了一样。清韵的眼泪刷拉拉的从眼睛里流出来,心里说不出的疼。眼前全是十八的样子。 他围着她叫皇姐,给她擦眼泪,说和云轻一起给她捉狐狸的十八,晶亮晶亮的眼睛,弯弯的嘴角,那样的可爱,那样的活泼。可是此刻躺在床上了无生气,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偶一样。 康熙坐在床边,将十八紧紧的抱在怀中。她透过眼中的泪,看见康熙脸上蜿蜒的晶亮。这个铁一样的男人,高高在上的君王哭了。哭的那样伤心,那样的让她心疼! “阿玛···”她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来,嘴里再难言其他。她的唇瓣刚刚合上,便听见了一阵细小轻微的啜泣,她心神一怔,知道那是云轻的声音。 凝露在一边也听到了,顺着声音过去,在床后看到了蹲坐在地上,嘤嘤哭泣的云轻。 “小格格。”凝露过去,将云轻抱到清韵跟前。她将女儿接过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有事一揪的疼。 “云轻。”她用帕子给女儿擦脸,语带哽咽。 “额娘。”云轻抱着清韵的脖子哇的一下子哭出声来。清韵拍着她的背,眼睛看着摸摸流泪的康熙,心里如同万箭穿心一般。 ~~~~~~~~~~~~~ “阿玛,吃点儿东西吧。”清韵手里端着清粥,坐在康熙床头。他已经五日没有吃一点东西,便是连晚上睡觉也是机器的少。 康熙摇头,看着清韵,满面的愁苦。 “已经要入京了,还有诸多事务等着阿玛来处理,您要是不吃不喝,让下面的王公大臣该如何是好?” 康熙看着她,良久。轻声道“朕生养这么多儿子,从老十四往前,没一个是让朕省心的。” 清韵手里拿着汤匙,轻轻的搅合着碗里的粥。 “胤褆鲁莽愚钝,老八颇多算计,老九老十和十四又以老八马首是瞻,十三,朕原本以为他是忠孝之人,可是全部是那样。”康熙叹息一声,“胤礽,朕包容他二十余年,结果···”说着,康熙的泪,顺着眼睑流出,一滴滴的,像是打在清韵的心头一般。 第50章 混乱不堪(二) “阿玛!”清韵跪在他的床头,看着左手执笔批阅奏章的康熙。他几日里来未曾安寝,又略微有些中风,右手写不得自,只能用左手朱批奏折。 “你起来,跪着做什么?”康熙抬头看着跪在地上一身素服的清韵皱眉,这几日来他一直都在为十八和太子的事儿伤心劳神,并无过多的注意她。此刻看去,她显得那样单薄儿羸弱,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了一般。 “阿玛如此不吃不喝,要置天下众生黎民百姓于何地?置后宫诸妃皇子于何地?”清韵看着他,面色平静眼中却是毫不退让的坚韧之色。“阿玛为君为父感伤太子十八之事无可厚非,可阿玛不该置自己圣躬于不顾。” 康熙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雪夜。乾清宫的院内她便是这样的跪在那,倔强坚挺犹如一株老梅。今天,跪在他面前的女子与十七年前并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是她当日抛下一切为了自己,今日却全是为了他。 “当日胤礽所质问的一切皆与我有关,若是由我引起这般不安,我宁愿一死以谢。”她看着她,双眸灼灼其华。 康熙心头一惊,知道她并非玩笑。急忙下榻趿拉着鞋将她拉起来。“胡说!”他训斥,却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太子之心索额图在世时便已显,怎么会是因你,莫要再胡说这样的话。” “阿玛。”她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晶莹璀璨。她环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的唤了一声。如不是以此相逼,她再也想不出什么规劝之法。虽然是下下之策,可却是最为有效的。 康熙这几日已开始进膳安寝,虽不比往日。但好在态度之上的转变让人欣喜的多,连着数日以来大臣们脸上的阴云密布也见到了一丝阳光。 一路上从布尔哈苏台行宫往北京而去,赶得急,竟有几分风餐露宿的味道。此刻清韵坐在康熙的御驾之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看着纱帐外的景色发呆。她昨夜去看云轻是否睡的安稳,回来时就近走的是一条偏僻小路,不曾想竟然意外的听到了一番密谈。 “想什么?”康熙抬头看见她这般光景,轻声问。 清韵轻轻摇头,将手中已经冷却的茶喝了一口,苦涩异常。从舌根一直苦到心头。 康熙看了她一会儿,仍旧低头去处理手上的东西。这些日子以来二人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一处里呆着,却是各做各的事情,偶尔说山几句话也并不多。谁都不会觉得尴尬,反倒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她感觉到他不再看他,偷偷的松了口气。却是又想起了那夜里听见的那一番密谈。 “京城中的一切照旧就好,不必有过多的动作。再等等看皇阿玛是什么样的心思。”那温润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虽然略微的压低,她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听闻皇上当日痛哭仆地很是悲伤,只怕对太子还是念着旧情的吧。”另外一个声音语带沉吟,清韵觉得似乎听过,有些耳熟,可是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来。 “不会。”那温润的声音道,有着无限笃定。似乎走了几步。清韵吓得一身冷汗,但好在并非往她所在的这边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阿玛对胤礽早些年或许还会念着旧情,手里的东西都压而不发。可是当日却说包容其二十年等雨,可见是气极怒极。在这还有窥视御帐一世,此事更是将以往诸多事情牵扯出来,想来这旧情是难念的。” “那若是立长?” 温润的声音轻轻一笑“本朝向来没有立长一说。太宗,世祖以及当今皇上都非长子,亦不是嫡子。更何况当日废弃胤礽之时便说过大阿哥鲁莽愚钝不能继业。更何况大哥还说要代皇阿玛诛杀胤礽,此话既出更是全无可能。如今能够和我一挣的便只有老四了!”说到此处,温润的声音中竟然多了丝阴狠。 “四爷哪里用不用咱们···?”后面的字越来越轻,她听不出来是什么,但是显然并非什么好话。 “暂且不用,先看看皇阿玛接下来要做什么才是。倒是大哥那里,若是为我所用定是一大助力。” “是,我这就回京去安排。”之后便是二人相继离开的脚步声。 待到四周安静,清韵才发觉自己全身已经汗湿,夜风一吹,凉气便侵入皮肉骨血之中,一直到心底都是冰凉冰凉的。 ~~~~~~~~~~~ 车子突然停下来,清韵不妨,一时间向前倾去。幸而康熙扶了她一把,才免于出丑。她抬头看他,眼里全是询问,康熙摇摇头,表示不知怎么一回事。 “怎么好好地突然停车了呢?”她话音刚落,车外顾问行回话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皇上,前方突起异风,所以陡然停车。惊了圣驾,奴才罪该万死。” 康熙拉着她的手“下去看看。” 清韵点头,随着他下车,往前方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前方有柱状的旋风快速移动,卷起沙土漫天。二人走到最前方侍卫的身后放停下脚步。风吹的衣袍飘飞,咧咧声清晰可闻。尘沙打在脸上,刺痛。眼睛被吹的都有些睁不开。 清韵用手遮掩住眼睛,半睁着看向那卷起的飓风。那风打着旋,带着电闪雷鸣在远处移动,岁不道众人跟前,看起来却很是瘆人。风柱发黑,越往里黑色越深。她看着,骤然觉得心口一疼,脑子里想起了一个遥远而空灵的声音‘若不随我,你定能得道升天位列仙班,享人间香火。你,可想好了?’突然间,她变泪如雨下···· 那余音久久不绝的在脑海中回响,连那风所带过的电闪雷鸣也入不得她的耳。一旁的康熙原本握着她的一只手,此刻却似骤然用力,死死的,紧紧地握着,像是她就要飞走一般,握的她生疼生疼的。 “皇上,异风已过。请皇上转回车架。”身后的顾问行看了看面前并肩而立的二人,又看了看身后的诸王大臣,轻声提醒道。 康熙拉着她的手转身便走,走的那样的急,那样的快。让她只能加紧脚步跟着。 “速速启程回京。”他头也不回的沉声吩咐,脚下却是越发的快了起来。 “阿玛,你怎么了?”二人上到车架之上,清韵还不曾坐稳便开口问道,脸上的泪痕犹湿。 “韵儿”康熙只是叫她的名字,随后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报的那样紧,像是要揉入血脉里一样。 “韵儿。”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颤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恐惧。 “韵儿,不要离开这,不要离开···” 清韵听他这么说,眉头微微皱起。胸腔被挤压着,发出的声音微微的有些沉闷“我在这,阿玛!” “不要离开这,不要离开朕。”康熙的唇火热,亲吻着她的耳侧,嘴里一如婴儿般的呢喃。 “我在。”她回答他,感受着他突如其来的莫名的亲近。 “别离开朕,你是朕的。”他说,亲吻上她的唇。像是在证明着她或者他的存在一般,没有半点的温存,更像是在撕咬,充满了绝望的,恐惧的气息。 他亲吻着她的脖子,每一次允吻都像是在用牙齿咬,牵扯着她的皮肉微微的疼。他一边亲吻着她她的脸侧,耳畔,脖颈,一边双手焦灼暴躁的解着衣服上的盘口。许是嫌解开的过程太慢,他双一扯,‘撕拉’的一声,上好的锦帛裂开,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亦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康熙,更不能拒绝。他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火,那样的灼热,烧的她的心口一如刚才那般的疼痛 “阿玛。” “韵儿,不要拒绝,不要拒绝朕。”康熙的唇埋在她光裸的胸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虽然不易察觉,可是那滚烫的泪水落在了她两峰之间。灼伤了她的皮肤,连带着她的心。 “阿玛··”她唤他,手环上他的脖子。只是她给他的默许。 康熙的身子一僵,随后欺身吻上她的唇,手上撕扯着她的月华裙,底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急躁而粗暴。像是晚上一会儿一切都会消失一样。他的衣衫完好,唯有裤子退去一半,而她赤着,在他的身下。 “恩~~”身下一痛,他便那样毫不怜惜的冲撞进来。她仰着头,修长的颈子绷直,显现着优美的弧度。咬着下唇皱着眉,忍受着那一刻的疼痛。 康熙双手扶着她的双颊,将她的头拉下。“睁开眼看着我。”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低沉而郑重。 清韵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康熙。他的眼睛里仍旧有着恐惧,但更多的是坚持,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说,韵儿。说你是我的。”他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如果她不说,便要生吞活剥了她一般。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他腰侧的的意料,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我是你的。” “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他仍旧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那偏执的坚持更甚。 “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她的话音落,康熙便动了起来。像是驰骋沙场杀红了眼的将军,大开大合之处那样的用力,每一下都那样的深,像是要戳进她的心底一般。她咬着唇,承受着他所赐予的一切,痛也好,爱也罢,都是他给的,她都收下··· 康熙身子一抖,在清韵紧咬着唇发出的闷哼声中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韵儿,你这一生都是朕的,不要离开!” 清韵没有力气回答他,只是奇怪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说这句话。她想问,可是眼皮却沉入千金,还不等发出一个字,便已阖眼睡去。 她许多年都不曾有过房事,今日这般,耗费她本就虚弱的身体良多体力,支撑不住便只有睡去。 第51章 拔刀相向 康熙紧紧搂着她在怀中,身上搭着薄被。他低头看,她的脖子上都是他留下的一片片青紫的痕迹,有些刺目。 他的手轻轻拂过那紫色,微微的有些颤抖。她是那样的娇弱,而刚刚的他又那样的粗暴。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颈窝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雅的香气,刚刚波涛翻涌的心平静了几分。 就在刚刚,他在那个风柱中看到了清韵,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清韵。她穿着怪异的服装,连头发都是披散的,一切看着都那么的不和谐,可是却又那样的美,与现在娇弱的她完全不同的明眸皓齿,开心非常。他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深情而宠溺的目光看着她。他看的出来那样的爱意一点都不逊色于他,只能多不会少。 他心里先是惊讶,嫉妒,在是恐惧,愤怒,百般滋味陈杂。不由得便想起了二十几年前一直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从不曾对人说起,无论是谁。只是死死的守着,便以为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可是今日那风中所见虽是诡异,却是道尽了他心中所忧。 他将她搂紧,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清韵是她活着的依托,他怎能容忍一丝的意外?他亲吻她的下颌,闭上眼。 ~~~~~~~~~~~~~·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帝回京,京中诸皇子大臣跪道而迎。 清韵醒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已在乾清宫,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地当央的香炉中飘出袅袅的安息香的味道。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整洁的中衣,上好的锦缎面料光滑柔软,只是碰在肌肤上,微微的发凉。 “凝露!”她轻声的叫着人,声音略微的有些暗哑。 “格格可有哪里不舒服?”凝露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着清韵坐在床上问道。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 她接过来,温度刚刚好。只是被凝露那么一问,脸上竟有几分羞意,不由得红了几分。静静的喝了半杯茶,才平复了心态。“阿玛呢?” “皇上宣了诸王,大臣和皇子到午门去了。”凝露结果茶杯放在一边,拿着床头的衣衫给她。 “是要宣召废弃太子···”她轻声说,手里下意识的穿着衣衫,目光望着香炉,幽远沉寂。 她下床站在门边看向乾清宫的院子。三年前她离开这里回巴林一直到今日才归。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甚至连有荣枯的花草都是么有一点变化的,只是看风景的心境变了,于是原本的生机勃勃变成了满目疮痍。 “你可见过四爷?”她一手扶着门边,开口问。 “好未曾见过。” “你去前面等着他,告诉他···”她一顿,叹息一声“算了,你去找本书我来看。” 凝露应声而去,她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榻前坐着。窗台上摆着一盆茉莉花,静静的开放着,散发着淡雅的花香。门外响起了规律的巴掌之声,她知道康熙回来了。刚刚转脸过去,便看见康熙一身朝服进来,身上似乎还带着未消的余怒。他看见她,便挥手将人遣散。 她坐在那,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然后将她拥入怀中。衣襟上金线织绣的龙纹摩擦着她的脸颊,微微的有些疼。她感觉的到他的愧疚和歉意,双手环上他的腰际。 “这一生无论我在哪里,心里总是有你。虽不能同寝但同心亦是难得。”她收紧双手,轻声道。 ~~~~~~~~~ 她手里拿着闲极无聊做的绣活,偶尔抬眼看着坐在对面小桌上写字的云轻,难得的嘴角有着一丝温婉的笑颜。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尤其在教育女儿上。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向她来解说她所经历的一切,等到真的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云轻已经自己平静了下来。 “额娘,我今早听见玛法训斥八舅舅了,很凶。”云轻停下笔,歪着头看她。 清韵拍拍她的头“你看过阿玛训斥霖布哥哥吧?都是一样的,只是你玛法是皇帝,要比阿玛威严些。”她只能这般解释,看着低头思考的女儿,又道“玛法对云轻好就成了,是不是。” 云轻点头,笑着下榻去“额娘,我去玩儿了。” 清韵点头,看着身后跟着奶母宫女的女儿出去。不由的叹息一声,这是些时日,叹气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康熙经过废太子之后似乎越来越刻薄了,尤其是对这些成年的皇子,动辄以言语训斥,难得平静的时候也是脸色难看。 她今日一直是住在乾清宫中。康熙不许她到别处,偶尔离开一会也定是要派人去寻的。她虽然不想过多的卷入是非之中,但是她本就身处是非之地的中心,即便不想听,也总是有六七分要入耳的。进来传闻有张星相面之人曾扬言太子甚恶,要谋刺与太子。又说什么老大富贵不可限等言。康熙听在耳中,面上虽不显露什么,但是终究还是看的出他的不满。至于后来将查抄内务府总管胤礽奶公凌普之事,多是试探之举。 她轻声叹息,只是叹息声还未曾落下,康熙身后跟着胤禩便走了进来。 清韵起身行礼,和胤禩点头打了招呼知道有事要谈,便要退将出去。 “也没什么要避着你的。”康熙看了她一眼道。 “我去泡茶。”清韵笑了笑,声音平和。在康熙点头后悄悄退了下去。她到了司茶间,将值班的宫女遣走,坐在小杌子上烧水。她本就是有意离开,能拖延一分时间便是一分。水开,泡上一壶浓浓的乌龙茶,沥去茶叶,将洗净的茉莉花瓣撒入,她端着托盘往暖阁走。 刚到了廊子底下,便听见康熙的怒喝声。“诸大臣皆说你贤德无二,是要逼朕再立太子之位与你?” “众位大人是廖赞儿臣,并无此意。”她听到老八的声音温润的响起。 “他们无此心,难道你就没有?”康熙反问,疾言厉色。 “儿臣不敢!” “朕看你是没什么不敢。朕命你查抄凌普家资,你给朕查出来的是什么?”康熙的声音顿了顿,又厉声道“你所查未尽,如此欺君罔上朕怎能容你?你到处妄博虚名,人人皆称你好,称你闲的,那朕有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又要出一皇太子?今日之后,如有一人再道你好,朕必要斩之,此皇权贤名岂肯假于诸人!”朕废胤礽之后,胤褆便上折子说你好。什么春秋大义,贤德无二。这是要逼朕立你为太子?” “儿臣绝无此心,诸位大人也无此信。请皇阿玛圣断。” 清韵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茶盘握紧几分,轻声慢步的走了进去。 “阿玛喝口茶,润润嗓子。”她将茶杯递给康熙,眼角扫到老八跪在地上,长身玉立一派谦谦君子之态。 “你起来,回去好好反思今日朕所说,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康熙喝了一口茶,看着胤禩道,语气仍旧不好,但比之刚才确是要好些。 胤礽叩头告退,清韵看着他儒雅的身影,心底倒是多出了几丝怜惜。 ~~~~~~~~ 清韵净了手,看着桌上的早点。都是她亲手所做,康熙一会儿下朝也好吃。她将手擦净,便见魏珠进来,脸上倒有几分急色。 “格格,皇上在前面呢,您过去瞧瞧吧,脸色不是很好。”魏珠打了个千,急急道。他师傅顾问行让他来找清韵,自然是有几分道理。 “今日又是为了什么?”庆余年一边随着他往前走一边问。 “师傅说是因为什么折子,奴才也不是知道的清楚。”魏珠答,说话间便已经到了门前。魏珠打了帘子她进去,迎面便是一本在奏折飞了过来。耳边是康熙阴沉的声音“朕昨日刚训斥过你,今日胤褆便上折子说你好。什么春秋大义,贤德无二。给朕的折子里也不曾这么阿谀!这果真是要逼朕立你为太子?” “大哥绝无此信,儿臣更无此心。大哥不过是感念儿臣恪尽职守罢了。”胤禩跪在地上道,身后还跪着胤祺,胤禛。 “无此心?”康熙踱步,脚步略快,显示着他烦躁的心情。“你自幼柔弱奸诈成性,觊觎龙位。朕向来知道,只是隐忍你年纪轻,哪像你早结党羽谋害胤礽,今日事情败露,朕看你还有何话分辨!” 他话音落,门帘子一动,便见胤禟和胤禵匆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康熙看了二人一眼,也不理会。仍旧厉声道“胤禩本系辛者库贱妇所生,今日事旨败露,著将其锁拿,交由议政处审理。”他说,便有侍卫进来架着胤禩往门外去。 “皇阿玛三思。”胤禟,胤禵同时叩首。 “皇阿玛,八哥绝无此心。八哥上敬皇阿玛,孝顺良妃娘娘。下友爱众位弟弟。万万不会谋害二哥,请皇阿玛三思。”胤禵高声道,他长得与胤禛有四分相像,只是更像荣妃一些。 “请皇阿玛三思,儿臣等担保八哥绝无陷害二哥觊觎皇位之心。” “他绝无此心,那谁有此心?”康熙看着二人,眼中怒火愈发的旺盛“你们二人拿什么担保?” “儿臣愿以性命相保。”胤禟,胤禵一齐叩首。 康熙怒极,厉声呵斥“你们以性命相保?是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基,封你们铁帽子亲王做做是不是?”他原地踱了几步,随后又道“你们觉得这是义气?朕看是水泊梁山的义气!” “八哥绝无此心,儿臣愿以以命相保。阿玛既说是水泊梁山义气,那便是儿臣也要保八哥。”胤禵梗着脖子,看着康熙道。 “你要死,如今便死。”康熙呵斥一声,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刀,便想着跪在他脚前的胤禵挥去。清韵倚在门边,心头一跳惊出了一身冷汗,竟是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皇阿玛不可!”胤祺跪在最前,抱着康熙的腿劝道··· 第52章 惠妃 此刻的西暖阁静的不能再静,像是每人一般。可是清韵和康熙却是相对而坐的。二人中间桌上的香炉冒着袅袅的轻烟,屋外阳光甚好,洒在屋内一片安静,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情形。可是就在刚刚,这里却差点儿上演了一出父杀子的画面。清韵仍旧心有余悸。 无论她知道多少,了解什么。可是那都是记忆力概念中的事儿,当一切都要她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才觉得什么叫触目心惊,胆颤心寒。若不是有老五抱腿相劝,众人跪地相求,只怕康熙的刀早就插进了老十四的身体里。而她当时只能捂着惊颤的心一动不动,连声音都发不出。 盛怒下的康熙让人把胤禵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就在乾清宫的院内。她耳边此刻似乎还有板子打在皮肉伤的‘噗’‘噗’的声音。那一下下板子敲打在胤禵身上,更是敲打在在场的每一个皇子的心上。 “吓到你了?”康熙伸手握着她放在桌上的手,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问道。 清韵摇头,脑海地闪现出‘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这八个字。 “朕当日废太子,也不见谁出来求情。今日不过训斥了老八几句,他们倒是要以死相谏。”康熙起身,在榻前踱步。“他们既然要做忠臣,直臣。朕如何不成全他们?” “想来他们也不过是兄弟情义深厚,并没有别的。”清韵看着他飘动的酱色袍角,轻声道。 “兄弟情义?和胤礽就没有兄弟情义?朕看他们是要拥老八做皇帝才是,你以后莫要给他们辩解求情。”康熙陡然回头,对着清韵疾声厉色的道。她一惊,楞仲的看着他。 康熙也是一恼,走过来将她环入怀中。“韵儿,朕并非有意。” 她感觉的出他一腔的愧意和懊悔,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我知道。”她轻声说,耳边听着他的心跳,多日以来悬着的心微微的放下了一点儿。” 因为康熙心境着实不佳,顾问行夜里端着夜宵上来时候显得尤为小心翼翼。 “清韵可睡了?”他将手中的笔放下,揉了揉眉头,将面前的莲子银耳羹拿起来喝了两口。 “去看了小格格之后回来便歇下了。” “近些时日她跟着我提心吊胆,你到朕的私库里去找上好哦的补品,问过太医是否合适她吃,然后炖了按时让她喝下。”他几口喝了,擦了嘴又拿笔 “皇上和格格最近心情都不甚好。”顾问行斟酌之后说道,“奴才想着南苑此时风景正好,不如过去走走,权当是散心。” 康熙停下笔,沉吟一会儿道“你安排吧。” ~~~~~~~~~~··· “慢点儿,额娘跟不上了。”清韵看着拉着自己在前面跑的女儿,由衷的笑了。 “额娘,去看小鹿。”云轻回头,欢快的笑着。清韵心里由衷的高兴着,之前的种种并没有在云轻心里留下多少阴影,她还是那样的活泼开朗。 清韵陪着她玩儿了好一会,才回到康熙住处。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两旁侍立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小心翼翼,空气里似乎充满了紧张的味道。 康熙抬头看见她进来,一扬手,一本奏折飞落在她脚前。她一愣,微微惊讶后蹲身捡起。从头至尾的看过去,心里竟有种尘埃落下的感觉。奏折里所写就是相面人张明德一案的详细经过,里面涉及八阿哥大阿哥之处颇多。 她将折子合上,放到桌角。绕到他身后伸手替他按摩太阳穴。康熙渐渐合上双眼,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更添了几分苍老和无奈。许久之后,只听他道“气宣老九老十四来。” 顾问行无声的应下,自有人去传口谕。康熙拍了拍她落在他肩上的手,叹息道“朕的这些儿子中没有一个省心的。” 清韵低头看着他眼角的皱纹,轻声道“孩子长大了总是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总是不能按照为父母者的意思去做。阿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难得糊涂。” “若是寻常人家也倒罢了。可这帝王家怎能啊?一个不好十几条人命上千人名,更甚是一个王朝的命运。”他叹息着,像是在为百年之后的身后事忧愁,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康熙老了,无论是年龄,心境还是其他,他都已经是老人了。 “朕百年之后,这一片江山要交给谁,才能够对得起列祖列宗啊。”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清韵心头一恸,抚着他双肩的手用了用力,像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胤禟胤禵便到了。清韵看着行礼的二人,推到了帷幕之后,算是一种避让,她总是觉得她在会更为尴尬。 “你们可知道张明德此人?”她听到康熙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低沉和威严。 片刻的沉默之后,听到胤禟的声音道“儿臣是知道的,八哥曾经说过此人言语荒唐恐有狂病,要儿臣们万万不要理会于他。” “他要行刺太子之言你们也定是知道的,为何不来禀朕?”康熙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 “八哥说这样的疯子之言不足为信,禀明了皇阿玛还是徒惹您生气。不如不去理会方能体现我们大度贤能。”胤禵说,清韵听到此处便知间日康熙只怕有是要发好大一通脾气。果然,前面传来瓷器摔碎的生音。 “你们对他倒是言听计从?是不是等着他做了皇帝之后你们也好风光无二?压实让你们杀了朕也是要做的吧!”康熙厉声斥责,声音尖刻。 “儿臣不敢,儿臣无此心,八哥更无此心!” “够了!”康熙怒喝“你们俩给朕出去,没人罚俸半年,闭门思过。” 清韵怀里抱着一只长毛小哈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那狗温顺之极,是前些日子胤禛送来的。外面片刻的沉静之后,她垂下的眸子看到自己身前的那双皂色靴子。“她们两个如此说不过是想要替老八在你面前博得个好名声,或许老八并不知道张明德此人。” “朕已经大发了人去问,若无便罢,若有便???”清韵看着他的脚,无言应对。 晚间果然来人回八阿哥说‘曾言此语告于诸阿哥是实。’康熙听后即可便下旨割去了胤禩的贝勒之位,降为闲散宗室。并着将张明德处以凌迟之极刑,与此案有关的一切人员皆去观刑。他此举实则是要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清韵手里摩擦着句话金黄色的花瓣轻声道,她面前是一大片的菊花,开的灿烂非常。 “世人都喜欢一些名贵稀奇的品样,片格格您只喜欢这普通的。那边的绿菊从不见你夸赞一声。”凝露指了指远处开的正好的绿菊道。 “人若是太出挑便命多舛,花儿也是一样的。还是平平淡淡的最好。”她看着远处的青石甬路说,看到那处有一人匆匆而去。“那是谁?” “像是咱们三爷。” 她的手一抖,手中的花瓣儿便被揪下来了几朵。“你可看清了?” “该是没错的。”凝露又看了卡道“暗夜的衣裳我记得,是三福晋亲手做的,还问过我什么样子好看,这衣服别人是没有的。”凝露说,看到她带着掐丝珐琅护甲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格格···”她唤她,看见她的双手一松,那花瓣便落在了青砖地上,颜色鲜明。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五日,胤祉奏曰‘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康熙听后大怒,着吏部大臣带皇帝近卫前去查抄直郡王府。同时下旨个成年开府皇子俱要安于府内,不得外出。 ~~~~~~~~ “娘娘···”一身秋装的宫女碧玺急匆匆的跑到厅内,面上满是焦灼。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惠妃的视线从书上挪开,看着碧玺皱着眉轻声训斥。她年岁虽然见长,容貌不比年轻之时。但是她的气质在经过岁月的沉淀洗涤之后却是越发的迷人起来,让人见之忘俗。即便是训斥人,也有股子说不出的温婉。 “娘娘,郡王出事了。”那碧玺的手紧紧握着帕子,快要搅成丝一般。“三阿哥上了折子,说郡王用巫蛊之术魇镇太子,如今正在抄府。” “巫蛊之术?”惠妃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惊讶。“胤褆怎么可能用巫蛊之术?这个向来是为宫中大忌。” “奴婢也不大清楚详情,只是如今近卫已经去搜府。若是搜不出还罢了,若是真的搜出点儿什么,郡王只怕要凶多吉少。” “是谁带人去搜的?”她问,面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李光地。” ““去找明珠大人。”惠妃的手紧紧的攥着书,“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我。” 碧玺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惠妃扭头看着炕几上画舫送来的一盆兰花。许久之后你难了一句,一如耳语一般,却又透着无限的凛冽。 “皇上,臣妾为了儿子,只能这般如此了。” 第53章 惠妃(下) 惠妃一身藏青色绣莲花的旗服跪在康熙的居处门前,身后跟着贴身的宫女碧玺,手里抱着个小小的盒子。 “臣妾求见皇上。”惠妃说,声音清脆温婉,对着门前叩了三个头。 “娘娘,您快请回吧。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能见您啊。”顾问行弯着腰道,语带忧愁。“您要是真想着为大阿哥求情,就先缓缓,这么顶着哪行啊!” “我若是再等,只怕皇上斩杀胤褆的圣旨就下来了。”惠妃平静地道,声音里倒是有几分难得少有的坚持。 顾问行无言以对,摇着头叹息一声回了屋内。 “还不走?”康熙看着面前的折子道,脸上余怒未消。清韵在一边仍旧怀里抱着那只小狗,听着他说话。 “奴才看惠妃娘娘似乎有话一定要对皇上说。不如见见?”顾问行说罢,康熙便是一个眼刀子射了过来,吓得顾问行一身的冷汗。 “能说什么?不过是求情。”康熙哼了一声,阴沉着脸将手中的折子摔在桌上。 “惠妃娘娘想见阿玛也无可厚非。”清韵抬头看了一眼康熙的侧脸,轻声道。 “你就是个最心软的,谁的情你都要念着几分。”康熙看着清韵有几分无奈的道。 “我是坐额娘的人了,惠娘娘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哪有母亲会不为儿子焦心的。”她看着他,垂了垂眼眸。“不如让惠妃娘娘进来,你们夫妻间总有些话要说清楚。”她这么说,心口一酸,随即苦笑,抱着怀里的狗出去。 “惠额娘。”她行了个蹲礼,看着眼前气质沉静的女子,她比康熙紧紧是小一岁,看起来年纪并不老,倒是有种别致的韵味。“皇阿玛请您进去。” 碧玺将惠妃搀起,对着清韵行礼。 “有劳格格。”惠妃笑笑,淡然道。 “娘娘何处此言。”她笑笑“皇阿玛进来心情甚是不好,望惠娘娘谨慎小心行事。”她说罢,点头往石阶之下走,奔着东南方云轻的住处去了。 惠妃回身看她,清韵穿着素净的月色旗服,行走间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态,很是清新淡雅的味道。 “娘娘,看什么呢?”碧玺望过去,不解的问道。 “红颜虽薄命,犹似汉宫人。”惠妃轻声道,随后又叹息一声“你在这等着我吧。”然后接过她手中的匣子,自己走了进去。 “臣妾见过皇上。”惠妃轻轻福身,仍旧与往日一样温婉。康熙当年也正是看上了她聪明温婉,有心计却守拙这一点。 “你若是来求情,就什么都不必对朕说了。”康熙从案上的开着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偶扔到了她脚下。 惠妃捡起,是个穿着明黄团龙袍子的玩偶后面贴着太子详细的生辰八字,前面插着一颗颗的细长的银针,明晃晃的刺着惠妃的眼睛。她右手握着小匣子,紧了又紧,脸上苍白了几分。 “皇上想要如何处置胤褆?”惠妃沉了沉心,轻声问,不难听出有些颤音。 “他这番作为,毫无兄弟友爱。朕逼斩之。”康熙看也不看惠妃,只是看着窗旁那盆无花的茉莉,声音冷凝如冰。 惠妃听他如此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红了眼圈儿。“皇上,胤褆是您的儿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流出,哽咽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康熙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朕说容忍胤礽二十年。何尝不是包容胤褆二十年?他苦心钻营,不过是为了皇位,如今还要魇镇胤礽,是不是将来还要魇镇朕?不杀他,朕如何安寝?” “皇上···”惠妃以头触地,发髻上的翠色玉流苏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胤褆是您第一个成活的孩子,您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杀了他?” 康熙负手伫立,看着墙上贴着的字画,耳边是惠妃的哭泣声,久久的不语。 “当年宫中接连殇了几位行子阿哥,只有胤褆成活。您关心怜爱处处周到,如何,今天如何舍得杀他?皇上,那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如何忍心?” “朕虽于心不忍,可朕若今日不斩他,明日被魇镇之人保不齐不是朕。”他语气低沉,满是森寒。 “便是借胤褆百个千个单子他也不敢做如此弑父杀君的大逆不道之事,只求皇上念在父子情分之上,饶了胤褆一命。”她的泪滴在青砖地面之上,会成一滩薄薄的水。里面倒映着她凄苦无助伤心地容颜。 “你不必再言,回宫去吧,朕意已决。”康熙语气沉定的说。 “皇上当真不能饶恕胤褆?当真不顾念多年的父女情分?”惠妃抬头,泪眼连连的看着康熙的背影。 “你回去吧。”康熙回身,与她的眸子相对,竟然从那双眸子里看出了与以往的温柔不同的坚持。 惠妃深吸一口气,将放在身边的小檀木匣子双手举起,奉与头顶“请皇上亲自打开观看。” 一旁的顾问行见此,便知自己不该留,于是悄悄的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子里便只有康熙与惠妃二人。一站一跪,中间所隔并不远。康熙看着惠妃,目光阴沉,舅舅不动。惠妃也是一改往日的温柔,倔强坚持的与康熙对峙着。 “请皇上御览。”惠妃看着不懂得康熙,轻声道。 康熙几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拿了盒子,也不急着打开,只是看着惠妃。“这是什么?” “皇上打开,自然知道。”惠妃的泪水淌过脸颊,在下巴上悬着,然后掉在地上,似乎泪珠摔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康熙打开小匣子,将里面折叠整齐的一块白绸抻出来。他原本皱着眉满脸的不耐,可是当那白绸子的中衣都开之后,即便是经历无数风雨的康熙也大惊失色。 那衣服并无特殊,只是再普通不过女子衣裳。可是康熙面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惊讶,目光停留在中衣之上已经暗哑了的血色之上,拿着盒子的手一松。那盒子‘哐啷啷’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一下,停住。 “你哪里来的?”他问,咬牙切齿的发着声音从嘴里逼出来,像是即可便要将惠妃碎尸万段一般。 惠妃看着康熙这样,心里突然觉得一阵痛快,嘴角竟然有了丝笑意,和着脸上的泪,越发显得怪异和···可怜。 “朕问你,你哪里来的?”康熙突然蹲下,与她平视目光阴郁而犀利。 惠妃只是看着他,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臣妾只求皇上留胤褆一命,臣妾只有这一个儿子。” “朕问你哪里来的?”康熙一手紧紧握着那件中衣,一手掐上惠妃的脖子,死死的掐着,恨不能立时就掐死她。 惠妃喘息不了,脸色被憋的通红,渐渐变得紫涨。她的手掰着康熙有力的手,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皇上,明珠大人求见。”门外顾问行突然道。 康熙抬头看了一眼闭着的门,沉声道“让他进来。”说着,手上用力一甩,惠妃整个人摔了出去,腰刚好硌在那盒子上,白皙的手背青砖摩擦出一片血痕。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惠妃娘娘请安。”明珠行了礼,看着自己爬起跪好的惠妃,不动声色。明珠年纪不小,此刻走路行礼已经微微颤抖着身体。 “你是来给胤褆求情的?”康熙坐在桌后,腿上放着那件染血的中衣,死死的握着。双目锐利的看着明珠。 “奴才只是只求皇上留大阿哥一命。”明珠知道,既然惠妃刚刚是那般情形,现在也就唯有实话实说了。 “留他一命?用什么换?用你们纳喇家一族的兴衰?”康熙一手握拳锤着桌子呵斥道,声疾色厉,似乎恨不得立时便要地上跪着的二人去死。 明珠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只要能留住大阿哥一命,臣愿以命相抵。” “好你个明珠!”康熙紧了紧手中的白色中衣“好,朕便成全你。只要你明珠死了,朕便绕那个孽障一命。” 明珠叩首“臣遵旨,告退。”说罢起身后退,离开。 康熙看着惠妃,阴沉着声音道“你呢?还想说什么?” “皇上,明珠大人····” “你若是还要求情,朕便将你们纳喇氏一族斩尽杀绝!” 惠妃苦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今救胤褆一命的代价便是明珠的姓名以及她在后宫的永无见天之日。“臣妾告退。”她叩头起身,走出去的脚步略微僵硬,想来是康熙那一甩,将她伤了。 康熙看着合上的房门,将手中的中衣拿到面前,那上面暗了的血迹刺痛着他的眼睛。这件中衣是清韵的,若是寻常里穿的他定不会注意,可是这是那夜他伤了她时的衣裳。那血迹便是他强行进入后留下的痕迹。 后来他寻不到这件中衣,便一直以为是清韵自己带走了。之后她与他之间冷的如冰一般,更不曾谈及此事,便是后来和好,也不敢提。哪曾想这衣衫竟然落在惠妃手中,那他与清韵之间的一切,惠妃也是知道的。 “顾问行。”康熙抓紧那块血迹,喊了一声。 顾问行推门进来,低眉敛首。“派人监视惠妃的一切起卧行事,有一动速速过来回朕。” “嗻!”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初七初八,明珠死于家中。初八康熙下旨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其府内。时年胤褆三十七岁,至雍正十二年,胤褆二十六年时间在幽禁中度过。 第54章 固伦公主 顾问行手里拿着康熙的常服,“皇上,该起了。”他说完便见康熙坐起来,刚要把衣衫递过去,便见康熙轰的一下有倒了下去。 顾问行一惊,赶忙去看,之间康熙面色通红,会吸急促。“皇上···”顾问行叫了一声,转身对着一旁的小太监道“快去叫太医过来。” 那小太监听了飞一样的去了,顾问行在一旁干着急。看着闭着眼的康熙嘴里默声道“奴才愿意舍去二十年寿命,求皇上平安无事。” “狗奴才,你还哪里有二十年的寿命能舍去?”康熙闭着眼道,声音很轻,很是虚弱。 “皇上··”顾问行跪在床边,眼窝发红。 “朕没事,先别惊动清韵。”康熙无力的摆摆手,轻声道,只是话音刚落,便听见帘子掀动之声,清韵披散着长发肩上披着斗篷匆匆走进来,显然是刚刚起来未及梳妆。 “阿玛。”她坐到床边,一手覆上他的额头,滚热的烫着她的手心。 “没事。”康熙看着她焦灼的样子微笑道。清韵点头,见太医过来,起身避让。 “皇上并无大碍,想来是夜里吹了风,感了风寒,臣开了药来便好。”随驾的太医一直是康熙贯日里用的,说起话来倒是比别人更爽利。 清韵点头,那太医便下去抓药煎药了。康熙伸手握着她的手,叹息了一声说道“朕昨日夜里梦见了老祖宗。” 清韵知道他所说的是孝庄文太后,想起那个睿智精明额老人,她心里是有很多敬意的。“老祖宗说了什么?” “老祖宗很是不开心,说朕不该一时糊涂废弃了胤礽。如今惹得诸子相争朝堂不安。”康熙看着她的长发,叹息道。 清韵反手将他的手握住,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 十月二十三日康熙帝因病,自南苑回官。 清韵从乾清宫出来,里面仁宪太后与康熙母子二人正在交谈,至于说些什么清韵不得而知也无心之道。 她顺着青石路一直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只是这么走着似乎自己心里压抑着的一切能够飘散开来。紫禁城的四边都是高高的围墙,圈着这些深宫大内的女人,圈着的不仅是人还有心。 眼角的余光一扫,她看见手侧的宫门内站着一个紫衣女子,虽是一身宫装,珠翠玉饰在头却显得素净寡淡之极。她站在已经秃了的梨树下,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仰头看着天。清韵一眼便看出来是良妃。当年她第一次见良妃便是在百花盛开的的御花园中,她似乎钟爱紫色,当年也是一身紫色旗装,站在梨花树下显得格外美艳。说她是艳冠后宫是一点也不差,如今看她,倒是比许多年前多了诉不尽的忧愁。 良妃先看到她,轻声道“格格别来无恙。” 清韵浅笑“良妃娘娘吉祥。” 良妃回礼“格格请进来一座吧,我这里还有清茶可以待客。” 清韵浅笑着走进去,院子右侧的瓷缸旁摆着竹子做的桌椅,桌上还放着茶。清韵顺着良妃的意思坐过去,一旁的缸内游鱼戏水清晰可见。 “娘娘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清韵接过她递过来的茶闻了闻,竟然有股子梨花的味道,入口也是回甘清幽。 “我也不过是苦中作乐。”良妃笑笑,手里握着紫砂的茶杯,目光透过高高的宫墙看向外面,很是渴望的样子。清韵叹息,这深宫中的女子虽然表面上看着福利雍容,可是内里有多少苦楚酸痛都只有宫中的女人才能知道。她想起康熙的那句‘辛者库贱妇’,看着良妃的眼中难免多了几分同情。 良妃本无错,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紫禁城,,给了康熙。到头来只得了这么一句,她心里该是多么的凄凉痛苦?清韵想着,便想到了自己,若是有一天康熙不爱了,厌倦了,又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说她呢?想来比那句‘辛者库贱妇’还要来的刻薄吧! 她叹息一声,将杯中的已显得苦涩的茶喝尽,告辞离开回了乾清宫。 “朕对胤禩是不是太过苛刻?”康熙手中拿着朱笔,看向窗边坐着的清韵道。 清韵抬头看他,见他眉头微蹙,不由得又想起了良妃。“若论父子情义,却是过了些。”她说罢,低头去看书,不再理会他。 翌日康熙召见胤禩于乾清宫中,父子二人单独相处于一室共谈许久,胤禩自西暖阁出来之后面带泪痕,屋内康熙亦是如此,加之面色温和,可见父子二人间的矛盾暂时化解。 二日后康熙又于乾清宫召见胤礽,此后也是多番召见,加以照拂。亦恢复胤禩贝勒爵位。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康熙召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在此之前康熙对太子屡加照拂,也算得上是百般呵护,他本意是要大臣明白他已有复立太子之心,奈何众臣虽然看的明白清楚却并不按照康熙的意思去办。 以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等人为首的大臣们却是极力的推选八阿哥,言其温和知礼。礼贤下士难得的贤能之人。康熙虽然心中有气,却奈何初时说过‘众议谁属,朕即从之’不好发作,只能说八阿哥未曾更事,且前些时候罹罪,加之母家甚是微贱另大臣们思量之后再奏。 “朕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康熙在地当央踱步,有些焦躁的道。 清韵看着他来过挪动的脚,微微叹息。你做的死够明显,可是老八笼络人心的手段确实比你这个皇帝做的更为到位。只是此话她不能说,亦不可说。只是起身道“我去看看胤礽。” ~~~~~~~~~~~~~~ 胤礽被拘于咸安宫中,连带着一家女眷。清韵进去之时胤礽正抱着四五岁的女儿写字,面上一片温和祥静,与她在木兰围场所见的分明是两个人。 “你倒是过的安逸。”她说着眼眶微微发红,想起当年年幼之时二人同傅就学的情景,眼泪便滑了出来。他是极聪明的,四五岁之时四书五经便可背诵,七八岁上变呢个开弓拉箭射杀猎物,人也是谦恭有礼之极。 “三姐是稀客。”胤礽抬头,抱着女儿起身,温和的看着清韵。随后对女儿道“叫三姑姑。” “三姑姑。”那小女娃儿倒是不认生,脆生生的叫了一声。清韵是第一次见,来之前并无准备,于是随手从腰间解下个玉佩递了过去。 “权当是做姑姑的一番心意。”胤礽接过去,那玉触手生温。他将孩子给一旁侍立的奶母,对着清韵道“三姐坐在炕上吧,暖一些。弟弟记得你有腿疾。” 清韵点头坐在他的对面,,她并非不想来看看他,只是先前康熙禁止任何人入咸安宫,后来她数次提起康熙也是一拦再拦。 “你看起来倒和昔日无二。”她打量了他一会儿道。 “弟弟在此处远离一切纷争算计,舒心之极,自然不会清减。”胤礽笑这结果茶递给清韵。 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你可还有意皇位。” 胤礽听她问,呵呵一笑“三姐,弟弟其实从来无意皇位,几遍弟弟是一国储君。” 清韵听他这么说,心里惊讶不小。 胤礽又笑了笑,说道“当年立我为太子,皇阿玛不过是想要安抚赫舍里一族,再者是效仿汉人立嫡一说自然也有以防三番祸起无人可接替之意。皇阿玛要求我各处都要好之又好是为了大清的将来,对我宠之又宠其实也不过是要试探我的人品性格是不是能够做一个有道明君。” 清韵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的惊诧,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他所说或许也不无道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清韵握着手里的帕子,问。 “储君之位并非我想要的,弟弟不过是想一声闲散罢了。皇阿玛既然不信我为何还要立我?下面诸多弟弟又个个强劲,手握实权可以独当一面。弟弟应付的累,索性不如这般也是好的。”他喝了一口茶又接着道“皇阿玛将我废弃无可厚非,解释我咎由自取。如今便是想要复立我的太子之位有事为了什么?三姐当真以为是顾念父子之情?皇阿玛不过是看清了,没我这个太子,老八等人便要一头独大,此非皇阿玛所乐见,自然要抬出我这个太子来挡一挡。” “胤礽,他是真心疼你。”清韵看着他,轻声道。 胤礽点头,许久之后幽幽的问道“他对你可好?” 清韵一愣,随即点头。几次开口终究没说出声来。 “三姐是要问我如何看出来的?”胤礽看着她问道。清韵点头,心里说不出的什么滋味。 “在你出嫁前一晚。” 她只觉得五雷贯耳,眼前一花,差点背过气去。胤礽连忙过去将她扶住,叹息道“三姐无需惊慌,弟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你是如何得知的?”她抓着他的手问,看着他的眼睛。她从来不曾想过,胤礽竟然是继孝庄之后知道此事的人,而且还是那样的早在近二十年前。 “三姐出嫁前一晚,弟弟去寻姐姐说话。便看见你和他···当时顾问行在一旁守戒,他一人自然看不尽四周。” “竟是如此这般···”清韵呢喃着推开他的手往外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散子,打在脸上一片寒凉。 康熙四十八年在一片清净之中到来,正月里康熙又复题立太子一事,众臣皆举荐八阿哥,唯有胤禛一人言复立太子胤礽。康熙庭前大怒,责问众臣。马齐言语多番冲撞,竟使得康熙几步下了龙椅揪打马齐。清韵在得知此事之后有些哭笑不得,想着两个年过五十将近六十之人揪打,越发觉得好笑。 康熙着令马齐停职在家反省,有朝臣上言严惩,康熙不准。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九,康熙帝下旨复立太子胤礽。四月遣关率兵看守胤褆。十月月下旨册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俄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册封清韵为固伦荣宪公主。是为康熙有生之年亲封的唯一一个固伦公主。 清韵穿着固伦品级朝服,头戴朝官跪在她在京城的公主府院内,眼前是前来宣旨的顾问行,她间或听见克诚克孝,竭力事亲,诸公主中尔实为最等语···· 第55章 玛克式舞 康熙四十八年的年底,圆明园动工修建,作为康熙御赐给四子胤禛的别院。 “我想回府里住住。”清韵看着康熙轻声道。 康熙一愣抬头去看她“宫里住的不舒心?还是有什么闲话到你耳朵里了?” 她摇头“我只是想回自己家中住住,从塞外回来到如今一年有余,出来当日受封我从未在府上住过一晚。而今乌尔衮也该回来了,我总不能日日不回家吧。” “陪着朕有什么不好?”康熙从御案之后走到他身边问道。“你若觉得乌尔衮回来麻烦,朕便着他不必回来。” 清韵叹息,心里莫名的烦乱“我与他成婚十六年,这十八年间他在家中的时日加在一起都到不了五年。阿玛,可以了。一个男人有多少尊严能够容忍这样的践踏?” “你心疼他?”康熙皱着眉,声音阴郁了几分。 “他是我女儿的阿玛。”她抬头仰望着他。“云轻从不与他亲近,我与他几近形同陌路。阿玛,妻女皆不亲于他已经是莫大的痛苦,您还要怎样?乌尔衮何其无辜?他不过是受旨娶了我而已。” “他喜欢你,朕不能容忍。”康熙沉声道,眉角竟然有几分戾气。 “他喜欢自己的妻子并没错,错的一直是你我。”她说着,眼角有泪滑下。“你我是血缘至亲,却不顾伦理纲常互生情爱已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你若在一直这般欺压与他,叫我良心何安?” “你后悔了?”康熙蹲在她面前,握着她膝上的双手问道,眉角的戾气全无,变成了慌乱不安。 “我从没后悔过,无论是当初,现在或是未来,我都没后悔过也不会后悔。可是这并不妨碍我的愧疚,我们欠乌尔衮良多。”她的眼泪滴在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温热一片。 许久之后康熙沉声道“好,朕准你回去。” ~~~~~~~~~~~~~~~· “格格瞧瞧这梅怎样。”凝露手里捧着个汝窑梅瓶,里面插着数枝梅花,一边进来一边问。 清韵见她将花放下,仔细打量起来,瓶中所插是鸡枝老梅,枝干穹竭很有几分凛然傲立之气。“这是谁折下来的?我记得咱们府中梅花还没开。” “是起早太子爷派人送来的额,说是宫中梅花新开,邀格格去踏雪寻梅。”凝露在火盆前拢了拢手,回头道。 “回了吧,我今日懒怠不大想走动,再者乌尔衮也快回来了,便不入宫了。”她将手中的书捧起,仍旧细细的看。 凝露抬头看她,脸上是说不出的愁苦和忧思。许久之后才道“不如把小格格接回府中吧,额驸许久不曾见小格格了。” 清韵点头,翻了一页书“我昨儿写了信去宫中,向来年前云轻是能回来的。我前几日看你缝制棉衣,是给乌尔衮的?” “是给额驸的。奴婢想着额驸常年在军种,既然回来了便换换。”凝露用火钳子通了通炭火,低着头道。 “他这么多年多亏有你处处想着。”清韵看着她道。凝露只比她大几,如今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头发已经略微有些花白。她一想到一个女子的一声皆追随在她的身边,便有些替她委屈。 “格格这说的是什么话?还不都是奴婢该做的。”凝露转身笑看清韵道,眼里晶亮。 乌尔衮是在腊月二十回到京中,清韵拉着女儿的手在府门前等着。再见乌尔衮之时她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有心疼。相较于十几年前,不过才四十岁的乌尔衮看起来竟然比康熙还要略显老态。“去叫阿玛。”清韵拍拍女儿的手,将她向前推了推。 “阿玛!”云轻走到乌尔衮身前,脆生生的叫了一句。七岁大的云轻长得越发像清韵,只有浓黑的眉毛像乌尔衮,让她平添了些许的英气。 乌尔衮伸手拍拍他的头,应了一声“哎!”然后抬眼去看清韵。 “进府吧,怪冷的。”清韵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浅笑着说。乌尔衮点头,拉着云轻的手随着清韵走进去。 他手心里有微微的汗意,紧怕女儿不愿意被他拉着。他一路握着女儿娇小温热的手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满足。从她出生起,父女二人便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 除夕这日,乾清宫中的家宴清韵推脱并没去。一家三口在家里守岁煮饺子,倒是多了往常从未有过的温馨从容。清韵难得的亲自下厨包了饺子,又陪着云轻放烟火打雪仗,一直到吃年夜饭之前才消停下来。乌尔衮一直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母女嬉闹,脸上挂着平静地笑容。 “你身子骨弱,还拿那雪球玩儿。仔细腿疾发作。”乌尔衮将火炉挪到她身前,将她冻得通红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温暖,语带责备,却是难言的温柔。 “难得陪女儿玩儿上一会,我也很多年都不曾这么嬉闹了。”她抬头看他,嘴角挂着笑。乌尔衮真的是哥哥迷人的男人。他有着英俊的面庞,健硕的身体。即便是头发微微有几缕银丝也不妨碍什么,若是没有康熙,或许她和他之间回事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吧? “格格,皇上和张···”凝露撩开帘子看见二人形态,嘴里的话便咽了下去。她身后的康熙自然也是见到了的,面上阴沉了几分。 清韵抬头看见站在门前的康熙和张廷玉,一愣之后起身行礼。“皇阿玛怎么这时来了?”她将康熙让到上座,奉了茶,也请张廷玉坐下喝茶后问道。 “在宫中闲来无事,便看看。”康熙扫了乌尔衮一眼“云轻呢?” “刚玩儿了雪,去换衣衫了。”清韵双手交叠在前,觉得微微有些发痒,想来是玩儿雪之时冻到了。 康熙听她这么说,看见她衣襟下面犹带水渍,便问“你也玩儿了?” 清韵脸上一涩,点点头。“陪着玩儿了一会儿。” “三格格真是童心未泯。”张廷玉端着茶杯笑道,声音温和。和他整个人是一样的,谨慎小心平易近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康雍乾三朝得重用,病以汉臣之身配享太庙。 “让大人见笑了。”清韵笑。那边门帘一打,换了身红色旗装的云轻便进来了,头上还攒着一朵新从暖房剪下来的赤色芍药,漂亮异常。见了康熙眉眼间全是笑意。 “给皇玛法请安,给张师傅请安。”云轻规规矩矩的行礼,倒是有几分天家格格的样子。张廷玉自云轻进宫后便一直教习其汉书文字等学问,云轻这一礼他也便受了。 “玛法想云轻了,云轻乐不思蜀一点都不想回宫中陪玛法吧?”康熙故意板着脸道。下颌处的胡子翘了翘。 “云轻可想玛法了。”云轻说着偎到他怀中,手不自觉的便又去抓康熙的胡子。这还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纸巾都未曾改过。 “就你嘴巴甜,会哄朕开心。”康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很是宠溺。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 康熙与张廷玉二人在清韵府上吃了几个饺子略坐一坐便回去了,康熙四十九年也便在阖府喧嚣中到来。 正月里便到了仁宪太后七十岁的寿辰,阖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似乎不久前废弃太子等诸多事情都不存在一般。清韵进出宫中几次,越发的觉得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每个人都是做戏的高手,冷眼旁观的翘楚。也正因为如此,对宫中她越发的厌恶起来,康熙几次口谕传召都不曾前来。 她的礼物是早早备好的,紫檀木的屏风架,上面是绣出来的各式不同书法的寿字,中间最大,边上又有九十八个小寿字,取双九寓意长寿安康。字是清韵自己所写,秀活儿也是她自己一人完成,林林总总绣了三月有余,总算是赶在前三天弄完,在万寿节当日送进了慈宁宫中。 “难为你这般有孝心,绣这么个带累人的东西出来。”仁宪太后握着她的手笑着说。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上面攒着玛瑙珠翠。因为寿辰还有戴了一朵红花,她看起来要比当年的孝庄多了些和蔼少了些威严。 “老太太说的哪里话,身为孙女孝敬祖母本是应该。况且皇阿玛今年还要在您的万寿上彩衣娱亲,孙女这点儿孝心真算不得什么。”清韵笑着道。康熙数日前便说过‘玛克式舞,乃满洲筵宴大礼,典至隆重。今岁皇太后七旬大庆,朕亦五十有七,欲亲舞称觞。’一语,想来是要效仿老菜子。 “你皇阿玛也跟个孩子似的。”仁宪太后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温和的笑。想来这个并非亲生的皇帝儿子对她这般孝顺恭敬,这一生也是无憾了。 到了晚间,先前的大型歌舞过后,果然见康熙上了台,一手在额前一手背在身后做盘踞状,倒是有几分蒙古摔跤的味道。只是这舞要比那个复杂的多,既要考研体力又要考验身体灵活度。其中多数的动作是在模仿满族没入关之前打渔狩猎的动作。表现出满族这个关外民族的小勇和彪悍。 清韵坐在下面看着,倒是当真为康熙捏了把汗。他已经年近六十,虽说身体不错可毕竟是上了年纪,她真怕有什么万一。好在一直到整支舞蹈结束都没有什么让她担心的事情发生。 康熙从台子上下来,一时间众人山呼万岁的声音似乎要冲破云霄一般。他走到仁宪太后面前行了个礼“儿子祝皇额娘福寿绵长。” 仁宪太后将他扶起,笑着道“皇帝有心了,哀家很是喜欢。” 康熙落座,让众人起身,从清韵手中拿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问“朕还没老吧?” 清韵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56章 和嫔邀琴 又是一年夏秋之交,这一年的木兰秋祢清韵并没有跟着御驾去。一来是过了年之后她的身体越发的惫懒,大病消灾的总是不间断。二来是她知道近些年都是些多事之秋,着实的不想掺和在其中,便能避便避。好在康熙体恤她体弱并强求,留下宫中医术卓著的太医在她府中,便带着皇子阿哥浩浩荡荡的出了北京城。 她进来心境越发的平淡,似乎到了返璞归真的年纪。前些时日还对惦记着宫内朝堂诸多烦心之事,如今越发的觉得一切都有定数,便是忧心也没用的。苏麻拉姑于去世之前曾留信与她,因为这期间辗转多事竟是迟了近四年她才看见。信中所言并不多,也无甚重要之语。之事要她好自珍重,只不过言谈举止之中倒是佛性禅理甚深。清韵本就看些佛经寻求静心静性,因为这封信倒是信起佛来。每日里也是烧香叩拜抄送经文。倒是真真的静心淡然了许多。 “也不知道云轻在草原上如何,虽说是盛夏。到底晚上风硬,她又贪玩。”清韵手里捻动着佛珠,从佛龛前起身,对着凝露道。 “有额驸照顾着呢,您就尽可放心吧。”凝露搀着她道榻前坐着,笑着道,一边递了茶给她。“再者还有皇上,以皇上对小格格的宠爱您还担心些什么呢。” 她抿了口茶,点头笑笑。也不过是近一个月未曾见到女儿心里便是十分惦记,当初三年所见不也只是寥寥数面么!“总是我过忧。”她抬头看凝露。“你的头发都白了。” “奴婢都是四十多的人了,有白发在正常不过。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像格格一样青春不老容颜永驻的。”凝露看着清韵道。 清韵一愣,她从不曾注意过自己的容貌。“我没老么?” “格格自己看看便知道。”凝露说着拿过来镜子给她看,那镜子是一块水银镜子。为藩国进贡,康熙觉得照出来的人影儿甚是清楚便给了她。 清韵望向镜中,里面的女子果然并不像是三十几岁年近四十的人。她甚至觉得有点儿陌生,能够容颜不老是一个女子一生的梦,可是当年仅四十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容貌和二十年前并无变化清韵却只觉得可怕。因为自己的灵魂并非这个时空的,所以便可以容颜不老?可是她早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至许多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将镜子扣上,挥手让小丫头拿走,眉毛皱了起来。 “格格怎么反倒不开心了?”凝露不解。 “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不是,说出去别人还得以为我是个妖精。”清韵笑着道,自己心里显示一惊,可不就是么。如果自己把自己所说的一切讲出来,只怕世人都会以为她是妖精呢吧。 “瞧格格说的,还不准人家驻颜有方么?”凝露打趣,清韵笑笑只得把一切担心压在心底。 九月末康熙回銮,清韵应诏进宫。 康熙双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细细的给她号脉。收了手之后面上满是愧疚之色。“你自从出嫁之后身体便不比寻常,这一二年间又为了朕,胤礽等事操心之极,身体愈发的不好。朕是有愧于你啊。” “阿玛说的是什么话?”清韵将自己的袖子放下,笑着道“你是我阿玛,胤礽是我弟弟。为你们操心有什么不该的,更何况我并没操心什么。” “对你而言,我就只是阿玛?”康熙将她的手握住,眼睛灼灼的看着她。清韵被他看得面色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你是朕的女儿?”康熙起身站在她身前,将她拥入怀中叹息道。 清韵浅笑着环上他的腰,闻着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我很庆幸是阿玛的女儿。” 康熙听她这么说,不解的看着她。 “若不是阿玛的女儿阿玛对我如何能够这般偏爱。或许会喜欢,可也不过是像红宫中的女子一样,昙花一现罢了。正因为我的身上有着你的骨血,索尼才会剪不断理不清的纠缠。”她的食指摩擦着他腰侧金线织绣的团龙,低着头轻声道,声音再平静不过。 “若有来世,朕不做皇帝,也定不负你。”康熙亲吻上她的额头,沉声道。像是许诺也像是誓言一般,可是无论前世今生亦或是转世轮回,他们之间的纠葛早就已经是个定数,不是我负了你,便是你负了我···· 十月中旬的时候康熙下令普免天下钱粮,清韵还是在府中下人口中知道。听过之后也不过是苦笑非常,这一免就是三年,以后用钱粮支出颇多,待到老四即位之后人人皆说他残暴冷酷,可是那里有人知道他的苦楚。康熙晚年为了彰显仁厚所造就的亏空都要他去填补,岂是一时之事呢。 十一月时康熙起驾带着儿子前去盛京谒陵,清韵倒是想跟去的。除了孝庄在世时她去过盛京几次,之后的十数年间从未踏入过那个地方。怎奈她入冬之后腿疾发作,便只能安静的呆在京中。 “格格,十三爷来了。”凝露将厚重的帘子掀开,清韵抬头便看见风雪中一身纯黑的胤祥走了进来。 “这大风雪的天,你怎么过来了?”清韵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凝露给他掸身上的雪花。待他坐到榻上才把自己手中的小手炉给他。 “在家里左右显得无事,过来看看姐姐。”胤祥笑着道,因为众子禁足之事唯独胤祥时间最久,且一度曾被康熙禁于上驷院中,他倒是落下了鹤膝风的毛病。 “你的腿,这样的天会疼吧?”清韵问,看着他放下手炉喝茶。 “也没什么,我比姐姐强健的多。”胤祥放下茶杯笑“今儿是想姐姐做的涮锅子了,过来打打牙祭。” “恰巧我晚上预备了这个,看时辰也该到了进膳的时候,你来的倒是巧。”清韵笑着看凝露,示意她去传饭。果真不一会儿便端上了个大铜锅子并着肉片以及宫里暖棚的蔬菜。 “姐姐这里的俸例显见的比我们多,平日四哥府上这个时节的王瓜(黄瓜)也不过是四五根的样子。”胤祥说着掰了半截子黄瓜揪着小碟子里的酱料卡巴卡巴的吃了几口。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清韵笑骂“先吃些热的暖胃,那凉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胤祥但笑不语,不过倒是听话涮了肉吃。二人喝的是陈年佳酿,胤祥似乎有意多喝,一个人喝了一坛还要多,最后整个人已经是晕晕醉态。 清韵知道他是心里不舒坦,倒也不拦着。 “三姐!”胤祥拉着她的手,眼睛红着。她便突然想起了刚刚丧母的胤祥,也是这样叫她。只是当初他还有两个胞妹,而今两个妹妹也都相继而亡。 “三姐,我心里苦,可是又不能说。”他死死攥着她的手,眼泪落了下来。“皇阿玛给老十四的折子里说弟弟非忠孝之人,弟弟心里难过,真难过。皇阿玛怎么能这样说弟弟?胤祥这些年来可有什么错?不过是说了太子的实情,皇阿玛便说我非忠孝之人。在他心里,我终究抵不过二哥,终究抵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是眼泪仍旧流着。看的清韵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他自幼便得康熙宠爱,如今一切都变了个样犯了天,他如何能够不难受! “我说的全是实情,二哥就是昏聩暴虐,我说的是真的,可是皇阿玛不信,不信我···不信··” 清韵看着趴在桌上像个孩子似的胤祥,一只手被他拉着枕在投下,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头“会好的,至少你还有你四哥不是么···”她知道他这会儿听不见,可是这么说出来,对她也是一种安慰。 十二月初康熙自盛京回京,宫中上下已经开始准备过年。康熙让她回宫中居住,说了一次又一次,她拒绝了一次有一次。到了腊月二十再不能拒绝之时才姗姗来迟的进了宫。康熙虽被她气的可以,却也发作不出来。 在除夕宫宴上,清韵时隔良久再一次见到了和嫔瓜尔佳氏。她还记得和嫔所弹的那首高山流水,只是当时琴弦断了,便没有耳福。今年和嫔仍旧操琴一曲,弹得却是平沙落雁,琴技较之先前相比已经好了很多。她弹完对着康熙行礼,转脸却是看着清韵。 “素问三格格琴技超群,宫中无人能出其右,何不弹奏一曲。”她对着清韵行礼,嘴上挂着浅淡的笑容。虽是除夕之夜,她却是仍旧着着浅青色的旗服,在这样花团锦簇之中倒是多了几分素净的淡然。 “和嫔娘娘妙赞,我虽会只是许久不曾碰过秦,恐是不行的。”清韵右手的拇指摩擦着左手的食指,温婉的说。 “不若去谈一曲吧,朕许久不曾听过你弹琴了。”康熙侧脸看她,温和的道。像是她拒绝也没事儿一般,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如何能拒绝。将手上的护甲摘取,清韵从座位上走下去,坐到了古筝前。“今日借娘娘的琴一用。” “格格请便。”和嫔笑着说,仍旧回座位去,看着清韵。 清韵将手至于弦上,想了想手指轻动。悦耳的琴音便响了起来。她弹得并非古曲,而是一手记忆中比较深刻又不难的曲子,很是潇洒自得,大气磅礴。 她谈罢,笑着看对面的康熙。康熙也看着她,二人相对似乎便是一个世界,旁人都插不进来一般···· 第57章 不必算计 刚进了正月没几日便到了东郊视察通州河堤,因着乌尔衮一直在京中,康熙便将清韵带在身边,一切饮食起居悉心照料,倒是比平日里在府中更加精细几分。 “阿玛既是巡视,何苦还带着我惹得你操心。”清韵将盘子里的糕点捻起一块说道。 “你整日和乌尔衮相处,又不爱进宫走动。朕不放心。”康熙斜了她一眼,低头看腿上的奏折。清韵一时间无语,他倒是越来越孩子心性儿。 康熙见她不说话,低头吃糕点。浅绿色的绿豆糕上有着小小的微湿的牙印。他歪头揪着那牙印咬了一口。“生气了?” 清韵摇头,将手中的糕点给他。“若是这样的气都生,那我岂不是日日都要生气?” 康熙一愣,将嘴里的糕点咽下。笑着弹了一下清韵的额头“朕有那么醋?” 清韵一愣,捂着额头竟然觉得是回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不由得笑道“不大度就是了呢。” 康熙将她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发顶。“朕只是心里有你。”清韵点头,额头抵在他的肩窝不动。 康熙一路巡视河堤到了天津境内,在筐儿港命建挑水堤,并亲自登岸步行二里有余确定了方向。这一行巡视才算结束返还了京中。 而胤礽自从恢复太子之位之后非但不知悔改,似乎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清韵自从上次在咸安宫与他谈过一次之后便再不敢面对他。但是三月份因为太子与几位大臣聚结会饮,还多有不敬之词一事被康熙知道,龙颜大怒。训斥胤礽一顿,并罚闭门半月。尚书耕额,等诸人都相应降职获罪。此一事方毕便又穿出胤礽与后宫宫女颇多有染,康熙压了再压,才算是过去。期间不过消停了一月有余,便又有太子门生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一事被御史告到殿前,一时间更是人心惶惶,其余各位皇子底下诸多动作愈演愈烈。 清韵因为翊坤宫中宫女前来送信,好奇起自己这个并不亲厚的亲生额娘在对她毫无问津之后怎么会送来一封写着什么叙母女情分的信来。她很是奇怪,荣妃马佳氏素来对她不闻不问,便是对胤祉也是看的极淡,缘何有这样一封信来。于是便匆匆换了装,赶进宫来。 宫门口正好碰见老八胤禩与福晋郭络罗氏。 “三姐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胤禩问,眉宇间似有愁苦。她的福晋低眉敛首的站在一旁,并没有外界所传言的那般悍妇善妒的样子。 “不过是要娶我额娘宫中,你们呢?”清韵扶着凝露的手道。 “我额娘近些时日总是病痛在身,不大见好。”胤禩说,面有悲戚之色。“三姐替我给荣额娘问好,弟弟今日有事便不能问安去了。” 清韵点头,本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话到舌尖便咽了下来。多说也是无意,欲望的魔鬼一旦放出来,就不会主动钻回良知的瓶子。更何况他们所争的是天下至尊的位子。她点点头,顺着宫墙下的路往荣妃处去。 才进了寝殿,便问道一股极其好闻的檀香味道,很是安心凝神。 “你来了,坐吧、”马佳氏看到女儿面上并没什么反应,声音平淡的说。那样子数十年如一日,无欲无求的清心寡欲。 “给额娘请安。”清韵行礼之后坐下结果宫女送上的茶,只是一闻,便知道是六安瓜片。她并不说话,等着荣妃自己开口。荣妃也似有此意,于是一时间整个寝殿竟是安静异常。母女两个塞着比谁的忍耐力好,清韵心里倒是觉得有趣。只是她从未曾把荣妃当过母亲,荣妃如何看待她,她也不得而知。 荣妃看着气定神闲的清韵叹息了一声,到底还是她自己沉不住气。“把信拿给三格格看看。”她对一旁的贴身宫女说,语气虽然仍旧平静,可也不难听出别的味道。 清韵伸手接过那信来,抽出信纸来看,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团。那是官员与胤禛往来的书信,起上大有谋求太子之位的意思,落款处的时间便是不久之前。“这事儿谁知到?” “若是寻常人知道,我也不会找你。”荣妃叹息着转动手中的佛祖。她听她如此说便已明白康熙恐怕是知道的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有胤祉这么一个胞弟,自然护他周全,额娘放心便是。”她将手中的信收好,塞在了袖中。“这信留在额娘处不好,还是我带走吧。” 荣妃点头,看着清韵站起来。 “既然额娘并无别的事儿,女儿告退。”她说罢,转身往门外走。刚走到珠帘前,便听见荣妃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可曾怪过额娘对你一直冷淡?” “不曾,早就习惯了。”清韵站定脚步回答。 “额娘日日要为承瑞,赛音浑察,长生,长华你几个兄弟念往生经才能安心。当年我的所作所为不成想全部都报应在了他们身上。” 清韵听到身后的声音带着哭腔,只是仍旧不曾回头。便迈步出去了。这皇宫大内有几个女子受伤没有几条人命?活在红墙黄瓦中,她们无从选择···· 清韵一路走到乾清宫,手心汗湿,连攥着的帕子都湿了几分。 康熙从案头上抬脸看见她一愣,她惯常不爱进宫,若无旨意绝不会轻易进宫。“你怎么来了?”他问,虽说惊讶,却又说不出的欢喜。 清韵看着他,并不言语。在他微微拧起的眉中跪了下去。康熙惊讶,起身到她身前便要拉她起来,却看见她纤纤玉手举起一封书信。 “你有什么起来说就是了。”康熙接过信并不急于看,只是看着她说,心里心疼着她膝盖不好,这么跪着只怕要疼的。 “阿玛看完信再说吧。”清韵双手紧紧的握了握,轻声道。康熙无法,只得打开心看,眉头便渐渐的皱在一起,随之又慢慢的松散开来,只是面色却是阴沉之极。 “你就是为了这个?”他蹲下,与她平视。 “我不求阿玛宽赦,责罚随您。只求胤祉能有自由之身便好。”她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她与胤祉的姐弟情意虽说不比老四,但是终究是一母同胞。她不能看着自己的胞弟被禁锢在高墙之中,孤独终老。 “韵儿!”康熙唤她,声音比往日要深沉凝练几分。“你与我之间可还用这般的精心算计?便是你不说,朕也不会处置于老三,你何苦还要这般?” 清韵听他这么说,心一甜,眼睛却是一酸。“是我的错···” 康熙将她拉起来。“胤祉的举动并不算大,比之他别的兄弟已经算是小打小闹了。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理会,更何况还有你。” 果然几日后与胤祉书信往来的大臣或降职或革职,只是没有一人供出胤祉。她耳闻,康熙嘱咐过不许再提。只是她自己还不放心,又正好一众人随驾去了畅春园。一路上她耳提面命倒是说了不少,看神色胤祉也是听了进去的。至此她方放下心来。 康熙向来怕热,刚进了五月,便急匆匆的带着众人往塞外去避暑。清韵此次随驾,只是对塞外之行,再没有什么感觉了。 “额娘,我想十八舅舅了。”云轻跟在清韵后头道。 她回身,拉着女儿一起坐在草地上套头看天上的星星。“云轻,生老病死是人所不能避免的。但是额娘知道,有人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他爱的人。你十八舅舅现在就在天上看着你。将来,阿玛,额娘甚至是你玛法,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云轻不说话,只是靠着清韵的肩望着天,眼睛里有着晶莹的泪水。 清韵伸手环着她,轻声道“将来额娘可能就会在天上看着你嫁人生子。” “额娘,我喜欢衍璜哥哥。”云轻停顿了许久之后说。 “显亲王?”清韵一愣,随即笑笑“他比你大太多,现在还没福晋,过了年就兴许有了呢。” “不会!”云轻笃定的说,清韵微愣,随即笑笑。她前世不曾关注这些细微小事,所以并不知道,这个比自己女儿大十几岁的显亲王最后却是成为了她的女婿。 木兰秋祢之后,一行人于八月初回到京中,不几日之后胤禛府上便新生一子,康熙赐名弘历,便是史上有名的乾隆帝。而此时的胤禛却是越发的低调谦卑起来,除了处理好衙门里的事物更多的便是表现出了一种闲人雅士的归隐之状。圆明园中多处种植瓜果蔬菜,还时常孝敬给宫中的康熙,康熙对他也倒是愈发的和蔼了起来。 十月初太子再次生事,康熙将其狠狠训斥一顿,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之后又将耿额,齐世武,托合齐等人招致乾清宫训诫,言语间颇有些你们受皇帝提拔,却是依附太子的不满。并将托合齐的步军统领之位革去,换由隆科多担任。一时间朝堂之上越发的风起云涌,便是连厚重之中也是天色有变之状。 不巧的是江南科场案发,因为考官收受贿赂一事考生大为不平。将财神爷抬入学院,更是将贡院二字用纸沪上,改为‘卖完’。更有甚者做打油诗一句“左丘明两目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 事情传到康熙耳中,天颜大怒,命张鹏翮置狱扬州处置此案。一时间江南学子人心大快,倒是胤禩等人差些愁死。 当康熙五十年的最后一场冬雪降临时,乾清宫家宴已在表面的平和中进行着··· 第58章 二废太子 她将手中的念珠手腕之上,双手合十闭目默默祈祷,片刻之后行了三拜才由凝露扶着起身。一回身便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康熙负手站在门边。 她只是淡笑着点头,跟着他坐到榻上。他看起来很好,和往常一样好,平静而淡然。她不由得疑惑丛生,他真的有心吗?有情吗? 良妃去世还不足两月,康熙似乎便已经将此人彻底忘记了一般。便是良妃弥留之际她也不曾见过他有任何情绪之变化。 “阿玛,你可曾真心喜欢过后宫里的女子?哪怕只有一点点。”她开口问,手紧紧掐着念珠,心里不知道是希望得到他怎样的回答。 康熙被她问的一愣,看了她良久才道。“有过。” 清韵的手一松,又是一紧,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康熙伸手握着她的右手,连带着那串菩提子一起握在手中。“朕终究是有七情六欲的,不能无欲无求。只是那都在朕喜欢你,爱上你之前。” 清韵一愣,便知道他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可是既然说到了这里,她能做的便也只是一笑置之。再往下问,已然没有意思了。 次日清韵早起将云轻学业一一查阅之后,便前往乾清宫。她与康熙必要早晚各见一面,或者他出宫到她府上,或者她进宫来。一切都很是顺其自然规整,只是他们彼此知道,这样的情,要忽略的东西太多,一日刚刚出生的胤禧,而她早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心里也曾苦过,伤过,可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一生便都要如此走下去。 她一进暖阁便知道康熙心情不佳,在他身边呆久了。这样细微的情绪变化,她再能体会不过的了。 康熙抬头看见她进来,似乎压了压情绪,低声道“今儿怎么来的晚了些?” “先去看了云轻,她进学了才过来。”她坐下,接过顾问行递过来的茶笑着回答。康熙向来不喜欢太热,只是因着她,西暖阁的的火盆到了如今还是只增不减。小太监将暖盆移到她的脚前,虽然暖和,可是膝盖处的痛痒却是越发的厉害,几近难耐。 “你心里眼里先有女儿才有朕。”康熙看着她说,语气里颇多不满。清韵知道他心情不好言语间自然是诸多别扭,也不理会。只笑着喝茶。 放下茶杯后才开口道“倒是不知道是谁最宠爱那个丫头,惯得不成样子。” “朕何曾把云轻惯得不成样子?云轻像你,懂礼”康熙住口,知道又是被她饶了进去,也不恼。只是坐过来与她言谈,这清韵才知道为何一早康熙便是恼相丛生。 原是江苏巡抚张伯行上疏力劾两江总督噶礼,告他在上年科场案中,以五十万两银,徇私贿卖举人,不肯审明实情。又有对两省文武属官,逢迎趋附者,虽秽迹昭彰亦进行包庇,守正不阿者,虽廉声素著也要吹毛求疵。 此折子方到,噶礼便星夜上折劾张伯行有七项罪行,并否认得银五十万两事之事。一时间康熙怒气丛生,这张伯行乃是个清廉之官,康熙自是知道的。而噶礼乃是何和礼的世孙,做山西巡抚之时多得康熙信任。 清韵将手中冷了的茶放下,她知道,让他说完也就好了。他是皇帝,平日里积压的怨气何其多,如今宣泄出一二自然便好了。 ~~~~~~~~~~~~~~ 五十一年二月,康熙诏书“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政策。四月诏书曰,明年为六旬万寿二月特行乡试,八月会试。 “皇上马上就是六十的人了。”清韵坐在小石灯上,看什身前盛放的牡丹,轻声道。她腿上改这个小小的薄毯子,与这阳光明媚的时节格格不入。“岁月催人老,转眼我也是徐娘半老年过四十的人了。”她叹息着,像是在感叹时光的流逝,也像是在追忆着她故去的青春。匆匆数十载,她爱的恨得,抱怨的似乎都是那一个人,可对不起的确实良多。 “格格这话说的美得叫人生气。”内钮钴禄将手中的果子放下,语气里调侃居多。“您也不放眼看看,到了您这个年纪有谁还有这般的容貌,说您和云轻是姊妹都是行的。” “不老的是容颜,苍老的是心。”她看着那丛释放的红牡丹幽幽的说,她时常想着自己的前世,两世为人。都是这样纠缠牵绊这血缘情爱走过。她无从知道对错,似乎也无法判断对错。 凝露从来不知道在她这样叹息的时候该如何接话儿,亦或许她的沉默才是最好的态度。“格格,快到进宫的时辰了。” “早些走吧,叫了撵轿仍旧把我在宫门前放下。”她起身,走路是有几分掩饰的踉跄,腿脚似乎变得麻木了些。 “您最近腿疾又犯,何苦受罪要走那一程子路去。”凝露将那薄薄的毯子搭在臂弯扶着她缓慢的走着。似乎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她的腿疾愈发的厉害,往常到了春天便见好,最近确实拖拖拉拉的一直要到六七月份才能舒坦一些。 “上次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太医院便被骂了个遍,这个是治不得的病,不必再为累及无辜了。”她轻声说,毫不在乎。“我瞧着那虎骨酒倒是不错,你让人装上给老十三送去,他的鹤膝风不比我这个强到哪里去。” 凝露记下,又打发丫头去被轿撵,才服侍着她换了衣衫出去。刚进乾清宫便看见顾问行在西暖阁门前打转转,与平时的稳重完全不同。见她过来摆了摆手,用手指比了个二,清韵便知道是太子。只得到园子左侧的石凳上坐下等着,膝盖处微微的发疼,胀热。 “太子又怎么了?”她坐下问 “倒不全干太子的事儿,户部的几位大人贪了银子,万岁爷很是恼火,也不知怎么牵扯上了太子,皇上此刻正训斥呢。”顾问行回话,一边把小宫女送来的茶端给她,清韵不过喝了两三口,暖阁的帘子一打太子从屋内从容的出来。脸上极是平静,还带着笑容,倒是一点儿不见被训斥的样子。 见了清韵倒是未语先笑。“三姐近来可好,一切安心?” 清韵听他这么问,只觉得脊背生寒。却仍是笑着点点头,只是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不知在面对胤礽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即便她心里隐隐知道胤礽不会害他。“一切都好。” “三姐安,胤礽也心安。”他笑着,眤了顾问行一眼,迈步离开。清韵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一愣,看着胤礽离开的背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格格,进去吧。”顾问行看了一会儿说,清韵点头进去,竟然发现康熙面上也是平和之极。她惊讶,却不问,只是坐在那看着康熙忙,自己随手拿了书来看。静谧的阳光下显得温馨从容。 翌日,清韵人在宫外府中,便听得了消息。耿额被判绞监候,秋后处决;判托合齐凌迟处死,而齐世武则是被铁定钉于墙上。清韵惊闻,只觉得四肢发寒,遍体生寒。连拿着绣花针的手都是微微的抖着的。 未几日又传来齐世武哀嚎而亡的消息,清韵觉得心里越发的冷。不过时隔两日,托合齐病死狱中,康熙下旨将其挫骨扬灰不准收葬。 当此户部贪污案过后,已是五月。康熙便带着众皇子大臣浩浩荡荡的赶往了塞外。因为腿疾复发一事康熙终究还是知道了,她便仍旧留在京中。为此责罚了太医院以及她府上的一众人等,发了一通火。临行前虽然留下了最好的太医,却仍旧千叮咛万嘱咐,像极了一个啰嗦的老头,弄得清韵不知如何是好。 “三姐可知塞外上并不太平?”胤禛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漱口净手之后问道。 “我虽与阿玛书信往来,只是从来不提这些。”她轻声道,其实康谢所写的书信之中是曾提起过胤礽,语气中显然带着愤怒不满和无可奈何的绝望,她也知道,即将,胤礽也该赢来了他人生的又一个低谷,并持续一生。 “太子多番与蒙古人发生冲突,言辞无状顶撞皇阿玛。只怕是不大好。”他背着手站到炕边看着窗外的花轻声道,听不出语气中的喜怒哀乐。 “顺其自然吧,这一切早有定数,争与不争皆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她说,语带惆怅,似乎有着无限的感慨哀思。 九月初康熙御驾从草原上往京中赶回,于二十八日到达京中。越两日,九月三十,康熙再次下诏将太子废黜,拘禁于咸安宫中。胤礽成为了历史上唯一一个两废两立的太子。康熙在乾清宫中对诸皇子道:“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康熙帝奏知皇太后以后,便命人将允礽拘执看守” 康熙此处废黜太子与上次全然不同,今次面上毫无悲戚之色,一切行动饮食一如往昔。只是只有清韵知道他心里如何痛苦不堪,不然也不会在无人时拉着她的手问‘朕怎么便养出来这么个不孝子。’那声音沉疴老迈,蕴含着无尽的萧索悲戚,听的她心里隐隐发疼。 不孝子?清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子之所以如此,康熙是有极大地责任的,只是这个时候,她如何忍心再雪上加霜呢 第59章 毙鹰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再废太子一事告宗庙,昭示天下。人前的康熙又成了那个英明睿智杀伐果断地康熙,只是行举之间,清韵似乎看到了一丝丝暴虐的影子。乾清宫之中似乎人人自危,行动举止之间不敢出任何错处,否则重则无命,轻了也是要半条命下去。还不许呼痛,否则必是要打死的。 清韵在一旁看着即痛且惧,痛的是他如此只怕伤的终归是他,有那样一腔郁火不得发泄,若是有个好歹,当真···惧的是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到时候不知是何景象。 好在这种情况在年关临近的时候有所好转,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那么提心吊胆。也不知道是朝臣中哪位想出的主意,言说五十二年便为康熙六旬万寿,便要着急皇亲国戚,以及民间超过六十岁以上之老者进京赐宴,以显隆恩浩荡同样恭祝皇帝万寿无疆。 康熙闻后龙心大悦,下了朝一一说给清韵听。清韵见他如此,心总算放下了。也知道这是最初始的千叟宴,而之后,康熙六十一年一次。到了乾隆那里仍旧有两次。 康熙五十二年在还算愉快的气氛中到来,期间有大臣上折子请立太子,皆被驳回。皇宫大内之中也为了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和千叟宴忙碌中,几乎没什么还记得良妃那样一个温婉沉静的女子,便是奉安也不算隆重。清韵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看着胤禩走出紫禁城的,也许是对胤禩的忧心,或许是对良妃的可怜,甚至是对皇宫隐隐之中的厌恶,也或者这几种感觉兼而有之。总之,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涩涩的难受,只是,似乎眼泪再没有以前那样容易掉下来。 这一年似乎过得格外清净平和,当然,一切都是在清韵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前提之下。她惯常做的只是手持佛珠闭目诵经,似乎真的能够体会佛经中那些深奥晦涩的经理。康熙看着她,时常说她性子越发的恬淡了,就连周身的气度,都似乎带着股子安详。她也只是但笑不语,只是觉得身子骨似乎越来越不好了,一入冬便大病小灾的不断,哩哩啦啦的一直到了康熙五十三年三月份才彻底好了个利索,人清减了不少,康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是心里着急,也没有个好法子,只能一味的处置太医,聊发心中积郁。 一年之间,康熙曾几次与清韵谈及朝堂之上请立太子一事。众人名言暗语的皆是推崇八阿哥胤禩,胤禩表面推辞,实则明里暗里却是与大臣之间联络异常频繁。清韵看着康熙紧皱的眉,耳里是他疲惫而略带颓然的声音,心里隐隐泛着疼。前世她一直会隐隐的责怪康熙对胤禩的无情,可是如今真的自己深陷其中,却觉得一切虽然苦闷,却又是必然。她无法用言语来安慰他,只能像是母亲一样将康熙揽于自己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的安慰一点儿吧。做一个皇帝不易,作为一个明君更是难上加难! 清韵再次回到自己的公主府时已是流火的六月天,康熙塞外避暑她并没有跟着一同前去。不知道是不是早前清韵对康熙所说的亏欠之言让康熙也觉得有了几许愧疚,乌尔衮近两年来并没有在戍边。每年一半时间在京城,一半时间在巴林,倒也算过的逍遥自在。霖布俨然已经成为了大小伙子,样貌像极的乌尔衮,只有嘴巴像诺敏。对清韵一直以母呼之,很是敬重。 “母亲喝茶。”霖布接过小丫头子手里的盖碗恭敬的递给清韵。他是前儿才从塞上过来的,为的便是看看清韵。 “你娘可好?”她喝了一口茶问,看着霖布高壮的身子,仿若又看到了多年前仍旧年轻的乌尔衮。 “娘亲很好,母亲无需惦念。只是经常想念母亲,对儿子说母亲待人极好,让儿子孝敬。” 清韵点头,诺敏是个漂亮聪明的女子,甚至较之其他的蒙族女子还有些不同寻常的温和。对自己,对乌尔衮都是真心好的,尤其是把霖布教育的如此好。“你妹妹知道你来,吵着要回来。不过被太后留住了,要晚些才能出宫。” 想起女儿,清韵不觉得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那样母性的温和缱绻像是温和的阳光一样,闪耀在屋内。康熙怕自己在京孤寂,便将云轻留下,有女儿在身边的日子却是充实了许多,连带着时日过的也快了。 云轻已经是十二岁的女孩子,容貌与清韵越发的像,只是气度上比清韵更多了活泼。也许是因为常年与康熙相处,清韵总觉得女儿有时候行动眉眼之间与他极其的相似。 “哥,你可来了。就不想我么?”人还没从进来,清脆如银铃儿一般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欢快的,娇嗔的女儿之声。清韵一边摇头一边笑着对霖布说“她越发的没个女儿样子。” “妹妹是活泼。”霖布起身看着一身粉色旗装的女孩快步走进来,看见自己便是粲然一笑,扑了过来。 “哥,想我没?” 霖布抱着她的腰把人轮了一圈,才放下,用手拨了拨她齐眉的刘海。“想,这么可爱漂亮的妹妹,怎么不想。” “也不知道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要是让宫中的嬷嬷看见,有的你耳朵受。”清韵嗔怪道,可是语气却满是爱怜。 “看见哥哥高兴才这样的。”做了个鬼脸,环着霖布的手道“哥,去跑马吧。” 霖布笑着看看清韵,见她点头,告了礼,带着云轻去了。清韵看着二人的背影,心底一阵欣慰,就是自己将来去了,也有霖布照顾云轻。 九月末,康熙一行浩浩荡荡回京,霖布也回了巴林。清韵看着飘落下的黄叶,心境淡然之极。也许早些年间她还会抱着对前路的迷茫,只是这几年却越发的淡然了起来,透着随遇而安的味道在其中。 十一月初,康熙率众子前往热河巡视,清韵也跟随在侧。外面虽然风雪交加,车内却是温暖如春。她穿着内里是狐皮的比肩,觉得鼻尖微微有些汗意,随手把书放了,拿帕子擦。康熙抬头看了她一眼,“热了。” “有点儿。” “忍耐些吧,下了车不暖和。看着了寒。”康熙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清韵点头,嘴角挂着浅笑。两个之间似乎早过了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唯有恬淡安静了。 “老四倒是越发的像你了,似乎要做隐归田园的高士。”康熙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手里仍旧握着她的手慢慢的轻轻揉捏,话说的很轻。 清韵侧头看了看她,然后轻声道“老四做不成真隐士。衙门里的差事他向来处理的很好,隐士乃是隐居不仕之士,胤禛做不到的。” 康熙揉捏着她手指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初。“朕的儿子,没有谁能够做的了隐士。” 清韵心头一痛,知道他说这话里有几多无奈,几多忧心。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反手将他的手握紧,牢牢地攥在指间。 ~~~~~~~~ 十一月中旬,一行人至密云县境内。清韵看着这燕山山脚下的地界,倒觉得景致还算不错。因为在此处休整,所以停留的时间遍照别处要长,留在京中的几个皇子贝勒纷纷前来请安。却唯独不见八阿哥,只是派了太监来回明,因为是其母良妃辞世二周年忌日,祭奠母亲,便不能来请安。只在汤泉恭候康熙御驾一同回京。 康熙听那太监说罢,摆摆手让他走了。良久之后回身道“胤禩优柔太过,良妃故去半年之久行走仍需搀扶,如今又去祭奠。当真···” 清韵不待他说完,便笑道“阿玛向来重孝道,怎么这会反倒说起胤禩来。他思母情深,可以理解的。” 康熙看着说完话便又低头去看书的清韵,摇摇头,将视线重新落回折子上。 清韵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脚步轻盈的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远处两匹匹枣红色的马正跑来,马上红色人影依稀可见。到了近处才发现是云轻和衍潢两个人。 “额娘” “公主” 二人下马到清韵面前行礼,清韵看着披着红色兔毛大氅,脸上还带着骑马后的潮红的女儿,又看看一旁沉稳的衍潢。心里有什么东西,不确定的摇摆着。 “大早上的去就去跑马,也不嫌冷。”对衍潢点点头,清韵笑着说女儿,伸手握了握她拿马鞭的手,有些凉。 “才不冷呢,这会身上还有汗,若不是衍潢哥哥不许女儿把大氅脱了,女儿早不穿这累赘了。”云轻说,像是个对母亲撒娇的小女儿,手上乖巧的接过了清韵给她的手炉。 “你皇玛法正找你呢,哪里成想你是去跑马了。”清韵摸摸她微红的脸蛋儿,是不凉。 “玛法找我?”云轻反问了一句,“玛法说今儿让我背书给他听的,我忘记了。额娘我先回去了。”她一边说一边往行在处跑,还不忘了回身冲衍潢道“衍潢哥哥,明儿带我去射雀儿,可别忘了。” 清韵好笑的看着跑远的女儿,回身看了看衍潢。年纪略微比自己要小上八九岁,很是庄重,还带着温和的贵气。四十一年袭了显亲王的爵位,如今已有十二年之久。 “我记得显亲王还没有福晋吧。”清韵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 “公主记得不差,我尚无嫡,侧福晋。”衍潢跟在她身后,放缓了脚步。 “王爷年纪不小,怎么还···” “嫡福晋富察氏七年前病故,便不曾续弦。”衍潢低着头,眼里看着的是清韵鸦青色大氅的下摆。 “耽误王爷如此之久,得罪了。”清韵站定回身笑着道,语气仍旧温和。 衍潢行了个拱手礼,转身离开。清韵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良久之后觉得两颊发凉,才再次迈步。 ~~~~~~ 十一月二十六日,胤禩派人送来了两只海东青,作为礼物给康熙。清韵看着蒙着布帘子的笼子,眉头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声音憋在喉咙里,半点儿发不出来。 康熙站在她身前,她看不见前面那笼子里什么样子。只是看见他抬手掀开帘子,然后那笼子扑棱棱的落在了地上。两只垂死的海东青出现在她眼前。屋子里的众人乌压压的跪了下去。独留她坐着,康熙站着。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清韵看见笼子的两只海东青无力的动了两下之后奄奄一息的卧在那,再不动了。屋子里像是盛夏里雷雨前的宁静,压抑的,晦暗的,甚至是瑟缩的。她觉得自己胸口被压了什么,喘不上气息来。 “胤禩,是在诅咒朕么?朕垂垂老矣,已如这两只畜生一样了么?”康熙问,声音轻的近乎耳语,可是每个人却都能清晰的听见他在说什么。 “皇阿玛,八哥断断不敢。这两只海东青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一旁的胤禟听见康熙的话,急急忙忙道。 “送来的人是老八的门下,谁能够动的了手脚?”康熙不看胤禟,眼睛只看着那两只海东青。 “八哥生性纯良对皇阿玛更是敬重仰慕,万万···”胤禟以膝为腿,向前跪爬了几步。 “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康熙开口,不理会胤禟,自顾的道。一旁胤禟住嘴,看着康熙,眼睛微红,两只手紧紧地握拳,垂在身侧。 “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康熙转身,视线凌厉的扫过跪在身前的诸子。“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今日又送此病鹰,暗喻朕年老昏聩,命不久矣。” 停断了良久,康熙的声音幽幽响起“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第60章 时光流逝 “三姐,你脸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胤禛刚出了院门,便看见清韵从不远处走过来,免得微微发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清韵抬眼看他,许久之后像是辨认过来是谁,才摇摇头,嘴里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姐进屋坐坐吧,喝杯茶暖暖。”胤禛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定有什么事情,搀着她进了院子,进了上房。将现沏的一碗酽茶放在她手中,才开口“姐姐有何事可对弟弟言说。” 清韵手里捧着茶杯不说话,眼睛看着胤禛黑色的袍角发愣。许久之后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辛者库贱妇?良妃一生何错之有,落得这般评定。数年前便有此话,而今又说,她不过是在出身上低了别人。”她说,低头去看手里缠枝绕蔓的青花盖碗。“是不是不在意了便可以狠心去伤害?那,对我呢?”清韵闭上眼睛,终于问出了在心底已久的话题。她相信康熙不会这么对她,可是她就是止不住的还怕,良妃那样清清白白的那字尚且是辛者库贱妇,那么自己呢?自己这个违背了伦理纲常的女人呢?她的心止不住的在颤抖,在发冷。她是多么想去当面问问康熙,可是她不能,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把这些埋在心底。 胤禛的手一抖,差点失手跌了手里的茶杯。卡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了无生气的女子,他的心头隐隐发疼。 “三姐是皇阿玛最为宠爱的女儿,今日何出此言?” 是啊,何出此言!清韵睁开眼睛微笑,一如往常,只是淹没深处是掩不住的疲惫不堪。 ~~~~~~~~~~ 康熙五十四年的春节悄然而来,又无声逝去。虽然宫内一切一如往常,可是那欢乐喜庆背后却有着难以言说的萧条。朝堂之上似乎也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自胤禩毙鹰事件之后,多位大臣上折子求情,可这类折子一旦上来,便是销声匿迹,亦或是被驳回。及至新年过后,似乎康熙等不及正月过后,在二十九当天便将胤禩的奉银奉米全部停了,连带着属官以及执事的米银也皆是停了。 除了这些之外,准葛尔策妄阿拉布坦则蠢蠢欲动。朝廷之上一时间说不清弥漫着什么味道,而后宫向来一直是与前朝相连的,诡异的味道一时间散布各处,无可避免。九月末康熙身体微微的开始不适,十月初的一天,早上起来竟发现半边身子发麻,不听使唤。经过御医诊治,方知道是中了风。一时间似乎更有些人心浮动的意味。 她坐在一旁,看着康熙左手执笔批折子。虽然字迹工整有力,可是显然费了康熙极大的力气。她叹息一声,几经踌躇之下终于开口。“若不然,我代你写吧。” 康熙抬头,灯光下久久的凝视着她。直到清韵觉得自己心底微微发凉,方见他点头应了一声“好”。于是,之后的十余天内,都是由他口述,她执笔。康熙曾于大臣们说过“朕右手病不能写字,用左手执笔批答奏折,期于不泄漏也。”而她素来能临摹他字体十之有九。 时间似乎飞快的过着,只是在她一转眼间,便又是一年。女儿竟然已经十四岁了,在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她似乎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只是女儿比她要幸运,她的爱情是伴着苦涩与诅咒的,而云轻的爱情,应该是温和,平静的。想来,这是她一生之中最为满意欣喜的事了吧? 五十五年似乎过得更为压抑,无论寒冬还是温暖的初春,她都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压抑和沉闷,胸口闷得似乎要把人给憋死。直到六月酷暑来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京,清韵才觉得这压抑的气氛微微稀薄了一些,只是好景不长随着九月份的来临,康熙与老八,老九之间的父子关系似乎越发的微妙了一些。 九月初,胤祉上折子称胤禩染上风寒,病势日益加重,康熙拿着折子良久在上面朱笔批注四字‘勉力医治’。中旬御医上折子承报病情,此次康熙看罢提笔上书‘本人有生以来好信医巫,被无赖小人哄骗,吃药太多,积毒太甚,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及至月末回京,康熙更是不顾老九等人求情,下令将病重在畅春园修养的胤禩移回家中。清韵摸摸看着一切,心底微微发凉。 十月初,胤禩病愈,康熙似乎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将其俸禄隐米重新支给,清韵微微松了一口气,似乎父子之间的情分总算挽回了一点儿。 十一月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乌尔衮应旨前往西藏。清韵站在他马前,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凄凉,她知道,这一去,乌尔衮再回来之时已是枯骨。这一生她与康熙,乌尔衮之间纠纠葛葛。与康熙之间无所谓亏欠与否,而对乌尔衮,她真的亏欠良多。“你这一去,万分小心。” “你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乌尔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语气里的不舍很是明显。清韵送他的饿时候并不多,而这样的不舍,浓烈的关系,甚至是怜惜,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乌尔衮觉得心头一暖,似乎这么多年的落寞和苦涩也是值得的。 乌尔衮走了,带着清韵的愧疚,不舍,悲戚以及怜惜。在清韵无力的情绪之中,康熙五十六年悄悄来临。 “阿玛,我想让云轻与显亲王成亲。”清韵倚在床边,看着外面盛开的石榴花,轻声道。 康熙一愣,“轻儿还小,不急。” “显亲王已经不小了。”清韵回身看着他,她知道康熙并不看好衍潢。“他年纪是大,可是云轻喜欢,他也喜欢云轻。难得的两情相悦,难道要让我的女儿还重复着我的悲剧么?” 她看着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伤痛以及妥协。 “云轻年纪尚小,再等等吧。”康熙沉吟了一会儿道。 “我只怕时候不等人。”清韵转身,仍旧看着窗外,康熙周身一凛,知道她在说什么。太后近一二年间的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今年更是严重,已经到了尽人事听天命的时候。国丧,再等上几年,云轻便十八岁了,而衍潢就应该年近四十了。他叹了口气,“朕着人安排,也算是给太后冲喜。” 清韵听他这么说,心算是落了下来。 皇宫上下,因为云轻的婚事在度忙碌热闹了起来。直到八月十五,借着人月团圆的日子,议定轿子,将云轻从皇宫抬出了宫门,抬进了显亲王府。十里红妆,不弱于当年的清韵,只怕若不是清韵拦着,比这还要更甚吧。看着一切,她突然有种酸涩的想要哭的感觉。 女儿一度是她存货下来的支持,那是她心底最柔软之一,就这样的嫁为人妇,儿将来,还要成为人母。这一切真实的模糊,让她欣慰中又隐隐泛着疼。 十一月,太后病重。康熙亲自在慈宁宫中伺疾,发布诏书,回顾一生,阐述为君之难;并言自今春开始有头晕之症,形渐消瘦;特召诸子诸卿详议立储大事。只是立储一事最后并没有定数,朝中诸多大臣仍旧认为八爷胤禩最贤,请立太子。康熙对于这般言论只听不评,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十二月,太后逝世,康熙重病,脚面浮肿,行路需要人搀扶。而这一年的新年,当真是在萧条的气氛中迎来又送走。 ~~~~~~~~~·· 清韵一手端着药碗,坐在康熙床头,看着消瘦下去的人,心里一阵阵的刺痛。看着他愈发消瘦的身形,她心底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在蔓延。在她的心里,他一直是强悍的存在,捍卫在她的身前,遮风挡雨。可是她忽略了,忘记了他也是个凡人,会有生老病死。是的,生老病死,一想到死这个字,她就觉得从心里散发出无限的寒冷,把整个人都冻僵。 “阿玛。”她唤她,语气中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恐慌。连呼唤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 康熙略微侧头看他,眼睛里虽然是难掩的疲惫却仍旧带着无限的温和缱绻。“怎么?朕这一病就把你吓到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清韵只觉得自己心尖儿上是针刺一般的疼痛,把药放下一边,俯身趴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的拥着他。“阿玛,我怕!”她说,声音隐隐的哆嗦着,还带着压抑着的哭声。 康熙自然知道她怕的是什么,看着她趴在自己胸前,像个几岁的小娃娃一样说着恐惧。他就觉得心口堵着,闷闷的发热,却有有些甜。他伸手,安抚式的抚着她的后背。“谁都有这么一天不是么?况且朕还没到那个时候。”他说,语音平静的阐述着事实,并不像是安慰,可效果确实出奇的好。 她将手紧,抽抽噎噎的哭了一会儿,在平静后抬起头。拿过刚好温温的药温柔的服侍康熙喝下。是啊,她为什么要惶恐不安呢?这一切她早早的就知道不是么,别说还有几年,就是在现在她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可是,即使明白清楚的知道一切,她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尤其对他。他是她的劫数,是她一生逃不出的心病。 正月即将过完的时候,康熙的身体终于恢复正常,虽然不比先时,但好歹让清韵悬着的心放了一放。 第61章 刹那芳华 康熙五十七年正月,朱天宝等人奏请复立太子胤礽,后朱天宝,戴抱立斩,其余人枷号三个月,鞭一百。二月,康熙得知拉藏汗死。立即令色楞统率军兵,前往西藏。五六月间色楞和额伦特两军先后渡过木鲁乌苏河。闰八月,全军覆没在准葛尔手下。 清韵看着在自己身前来回踱步的康熙,揉揉额角,轻声道。“坐下吧,绕的我头晕。” “朕,心烦!”康熙坐下,喝了口茶叹息道。 “为了谁挂帅出征一事?”清韵问,语气却很是笃定。见康熙点头,微微笑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拿定主意了么?” “你知道朕心里所想?”康熙测土看她,烛火下穿着夹袄的女子面容熠熠生辉,温婉的笑容,清亮的眼神,一如多年之前。 清韵收敛笑容,看着他良久,开口道。“大哥与胤礽与胤佑是无需考虑的。胤祉是一介书生,舞文弄墨尚可,行军打仗半分不行。胤祺温和有余,勇猛不足。可为将才,而非帅才。胤禩···”清韵顿了一下,看着康熙,轻轻叹息一声“你,放不下心。胤禟,胤俄更不是可选之人。胤裪医生安稳,于老三一样,胤祥鹤膝风日益严重,都非上上人选。胤禵之下,都还太小。” “你独独没说胤禛,胤禵二人 。”康熙端着茶杯看她,眼神温和。 “阿玛心里不是早有定论么!”她起身,看着他桌上的折子。“老四若去,军饷粮草一银一钱必取国库。况且老四并非帅才,也恐难为将才。若十四,老九那里有真金白银奉上,老八有诡计良策,也没有人会暗里下绊子。”她回身,看着烛光下他喜怒不辨的脸“所以,想来想去,便只有胤禵最为合适,不是么!” 康熙伸出一只手,她将手轻轻放上去。顺着他的力道,被他圈在怀中。她感觉的到他的脸埋在她的胸前,叹息着。热气似乎隔着衣料穿过皮肉,呵在心头,湿湿的温暖。 “韵儿,得你是朕之幸。”她听见他轻声说。 ‘也是你之劫。’她叹息,在心底悄声道。手环上他的背。 ~~~~~~~~~ 十月,诏胤禵为抚远大将军。十二月十二日抚远大将军胤禵率军起程。于太和殿前行颁给大将军敕印仪式,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凡不出兵之王,选护卫三员,贝勒、贝子各二员,公各一员,随允禵军前往。 岁末,后宫封赏晋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清韵轻声念道,手搀着康熙站在御花园中的一角,身后跟着顾问行凝露等人。 “我记得你小时尤爱白梅。”康熙向前走了几步,伸手碰了碰那艳黄的花瓣。手背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刺的清韵眼睛微微发酸。 “如今最喜菊花。”清韵眨眨眼,隐去眼中的水意。“不娇媚,不傲然,只是骨子里透出的淡然,好极,美极,艳极。” “你如今,已经做到。”康熙侧脸看她,眼尾处的纹路形成密集的蛛网,缠绕着她的心。 “不,我从来都没做到过。”她仰头看天,秋日里的阳关绚烂的刺眼。细碎儿连绵的金色,一点点渗透进眼里,带着微微的痛,于是泪如泉涌。 康熙将她的手握紧在手里,“朕老了,是么?” “不,没有。”清韵垂首,泪水顺着脸庞滑下。随后,明黄色的帕子出现在眼前,不是温柔的将那泪水全部擦净。 “朕,老了。”他一只手贴在她的左颊上,拇指摩擦着她的嘴角,语带叹息。“朕已年逾六十,老态龙钟。韵儿可嫌弃?” “不!”清韵抬头看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你是我的阿玛,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怎么会嫌弃。” 康熙看着她泪盈玉睫的模样,心底一软。身子前倾,在她额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 “皇上,十四爷三日后到京。”顾问行瞅准了时机,在两人再向前走时上来回禀。 “乌尔衮,也该回来了吧,也许···”清韵看着前面开着的紫菊,轻声道,后面的话越来越轻,直到听不见。其实她说的是,也许这次回来便再也走不了,再也没法走了。 胤禵十月初二风光还朝,带着乌尔衮的尸首。清韵平静之极,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平静。乌尔衮是一路用冰块镇着回来的,身上僵硬冰冷。清韵一手握着他宽大的手掌,没有了原有的温度和坚硬的柔软,此刻是冰冷的生硬的。 “乌尔衮,若有来生,不要遇见我。”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深刻俊秀的面容。那样的苍白,冰冷,从指间一路凉到心底。“爱情这个东西向来都是你欠我,儿我欠他。我对不起你,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你可懂?” 她轻声呢喃,像是往常对着他说话一样。心底除了平静便是平静之后的木然。 清韵听见轻柔的一声“额娘。”然后抬头看去,云轻红着眼睛半跪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个帕子递给自己。 清韵一愣,抬手摸自己的脸,濡湿一片。冰凉冰凉的,只是这凉不过是乌尔衮身上那凉的冰山一角。 乌尔衮是火葬,火由清韵亲自点起。透过那红红的火焰,清韵看着乌尔衮越来越模糊的脸,轻声道“来生,千万不要遇见。” 清韵大病了一场,几近药石无用的地步。身形渐渐的消瘦,脸色蜡黄,双目无神。一连半月,无论是谁在跟前,都恍若未觉。直至诺敏到来,不知二人在房内说了些什么,只是之后清韵气色渐渐转好,人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诺敏到底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二人。她坐在屋内,没有点蜡烛,外面月光如洗,映在屋内的青砖上斑驳一片。 诺敏说,额驸那样深爱着公主,定不希望公主如此不自爱。 诺敏说,躺在他身下的是自己,他嘴里口口声声的是韵儿。 诺敏说,额驸喝醉过不知几次,哭着拉着她的手问,为什么会爱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诺敏说,在巴林额驸会一个人,亲自用手抚摸遍浅桑居所有的角落。 诺敏说,她看见额驸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对着月亮叹息,那天是大年夜。 诺敏说······ 诺敏说了那么多,她的心随着那样的一字一句慢慢割裂开来,血流不止。这就是乌尔衮,她的丈夫,她最对不起的人。他站在她身后,默默无闻的爱,默默无闻的看着。 ~~~~~~~~~··· 新年伊始,清韵再不曾提过乌尔衮,可是,不说不代表忘记,不代表不在乎。她执意守丧,身穿素服。大年夜里也仍旧是一身缟素不带钗环。康熙默默的看着,不阻拦,不劝慰,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包容。 正月,康熙帝御极六十一年,也是六十九岁万寿,乾清宫再办千叟宴。亲滚平静的看着一切,心如古井无波。她预知一切,害怕过,忧心过,而今只剩下千帆过后的孤寂和沉静。 三月初,不知道康熙到底想起了什么,跑到胤禛的邸园饮酒赏花。那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清韵见到了弘历。年纪尚小,却是极其懂礼知事。站在康熙面前也不胆怯,有问有答。康熙看着高兴,抬头对清韵说“朕看这孩子极其聪明,比他阿玛小时候要好。” 清韵浅笑,胤禛有时这么大般年纪的时候要比弘历稳重很多。她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康熙道“朕喜欢这孩子,就随着朕,养在宫里吧。” 胤禛偕同福晋谢恩,风轻云淡的一派隐士模样。 康熙越来越耐不住热,在畅春园中仍旧觉得暑气难掩,刚过了三月中旬便要避暑。众人劝阻,却仍旧比往年提前,四月便启程去了塞外。 她看着这片苍茫的草原,心里知道这一次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踏足此处。可是,留恋么?不,能够让她留恋的,除了女儿,就只有那个人。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越来越焦急不安,心底有着隐隐的额,说不出的痛。 刚进九月,康熙身上便开始不见好,清韵知道这是到时候了,可此刻,心里却平静了起来。只是,自此伺候汤药,不曾离开他身边超过一刻钟。九月末返京,驻跸畅春园。随即命胤禛彻查通州仓储一事,儿随着太医的调养,康熙的身体时好时坏。 清韵看着窗前盛开的干支梅,眼里全无神采。康熙半靠在床上,见她这般模样,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手。她一惊,回身去看,眼里全是掩藏不住的惊慌失措与伤痛。康熙看在眼里,心底微微一疼。 “韵儿。”他唤她,一如平日里的温和缱绻。“朕这一日,来的并不早。” 清韵看着他苍白的脸,张了几回嘴,终于嘶哑着叫出来一声“阿玛”,只是泪早已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只是一点点不愈,别乱说。”她握紧他的手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康熙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擦干。“朕喜欢畅春园,因为人少。免去了不必要的窥探,你呢,韵儿。你不喜欢皇宫,对不对。可是我困了你一生。” 清韵摇头,将脸埋在他的手心。“没有不喜欢,没有。只要有你··”她想说,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欢喜的,可是她说不出来,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一样。 胤禛今日代替他行南郊大祀礼,清韵就知道,就知道,时日无多。 “韵儿,朕记得你小时候摔折了腿,生生的一滴眼泪都没落,今日事怎么了?”他一只手被她的脸烟仔床上,一只手在她的后脑轻轻地抚摸,这样破费力气,可康熙却不曾觉得,心里眼里原是在自己身边肆意哭泣的女子。她是他的女儿,朋友,情人,爱人。更是他心头的障,宿命的孽债。可是,这一生似乎只有,甘之如饴。 窗外,干支梅开的正艳,屋内却是一片萧索。 十一月十三日丑时,康熙病危皇昭三子胤祉、七子胤佑、八子允禩、九子胤禟、十子胤俄,十二子胤祹、十三子胤祥,以及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前,面谕传位与胤禛。 清韵看着一瞬间空下去的屋子,心里微微发凉。她坐在床边唤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阿玛” 康熙睁开眼睛看她,那双原本锐利异常的眼睛此刻有了属于老人的浑浊。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仍旧夹杂着无尽的温暖。他看着眼前小心翼翼,一身素色的清韵,微微牵动嘴角,轻声道“韵儿,你大婚那日,朕嫉妒的想要杀尽皇宫中的人,可朕还是要亲手把你送上花骄。” 清韵听他说这话便是一愣,随后心底有无限的疼痛蔓延开来。她一歪身子,躺在他的身侧,头窝在他的肩胛处。“阿玛,别说那些了,别说!” “恨我么?现在还恨我么?”康熙看着她绾在脑后的漆黑的发,轻声问,语气里有无限的悔恨。 “恨过的,可是曾经有多恨,就有多爱。阿玛,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她双手环着他窄瘦的腰身,轻声道,平静而坚定。他的心跳那样的迟缓,让她险些以为根本就听不到。 “那天,你真美。可是那样美的清韵,从不是属于我的。”他的右手扣在她的左手上,微微的抖着。 “阿玛,等我!”她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说,眼里是一片墨色的深沉。 待康熙再看到她时,她身上所穿是昔年那件明黄团龙嫁衣,自门口走来,身后冬日里的阳光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站在一旁刚刚进来的胤禛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从天而降的女子。 “阿玛,这身衣服,从现在起,生生世世,我只为你一人穿起。”她说着,跪坐在他床头,将长发打开。手里拿着那把廉价的木梳子,姆指出有四个字‘陌上花开’ “结发与君知,相要与终老。”她轻声说,看着康熙颤抖着手,缓慢的接过梳子,梳理她的长发。 “韵儿,朕,朕有话与你说。”康熙拿着梳子的手无力的搁置在床上,看着她,说话的声音极小,更像是在喘息。 “我听着,我在听着。”她起身,坐在床头,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胤禛看着床上的两个人,心里止不住的酸楚疼痛。那是他今生最敬重的两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姐姐。他觉得自己的心跟着紧紧的揪起又落下,然后疼痛扩散成无限的麻木。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出气多近气少,他看见自己的姐姐手臂越来收拢的越紧,脸色越发的苍白。 “三姐,放开父皇吧。”他跪在床边,声音低沉。 清韵低头看着康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睛是半眯着的,看着她,还带着那样的无限温柔。她缓缓低下头,闭目,唇瓣贴合,再不离开。 胤禛看着,惊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关于他们的情。可是,将死之人嘴里的最后一口气,称之为‘殃’。沾之则不利,病魔缠身,攸关性命。可是,他没力气去拉开她,他被定在原地,动不得半分。时间像是持久了,凝固了的血液,定格在这一刻。 许久之后,清韵的唇离开。将康熙轻轻的放在床上,像是平日里他睡着一般,将被子盖好。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手下的皮肤因为年纪而并不平滑,可是她的手并没有停。 胤禛扯着她的胳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里微微的湿润。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眨着眼将手放开,眼里又是黝黑的一片清明沉寂。 “原来纳兰先生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原来你知道我知道一切。可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呢?”清韵的手指在康熙的额头上打转,那里有一道川字的皱纹,深深的。她的手指在那处流连,似乎要抚平那深深的痕迹。 “你是害怕吗?阿玛。你怕我知道的一切是不是,怕我消失是不是?所以老祖宗殡天时你问我老祖宗会不会真的···所以,后来你有诸多的欲言又止。”她的手指移动,滑动在康熙的双眉之间。 “真傻!”她说,声音恨恨的。“你若是问我,我怎能欺瞒你,可是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她纤细的食指由上到下,滑过他的鼻梁,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知道怀云轻时不是你下的毒,我也知道那个誓言。是苏麻姑姑告诉我的,阿玛,你为什么替我背负这么多?”她俯身,亲吻康熙的唇,冰凉一片。 “我不恨你,怎么可能会恨呢。你是我的阿玛,是我的命,没了你,要我怎么继续活下去呢?我出生时你抱着我,眼里全是欣喜,你说‘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于是我的名字里包含了大清的国号。三岁,你把着我的手写字,你说要保我一生平安喜乐。五岁,我一杯茶毁了一摞子的折子,我以为你要训斥我,可你什么都没说,还笑着拍我的头。阿玛,你给我的宠溺良多,要我如何说的完?阿玛···”她叹息着,再次亲吻那冰冷的唇瓣,像是虔诚的朝圣者一般。 “三姐。”胤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阿玛,驾崩了。” 清韵侧头看他,嘴角突然上挑,温温的一笑,明艳之极。“是啊,驾崩了,死了,就这么死了。”她转回头看着康熙的脸,仍旧笑着“你说,要送我一片太平盛世。可你怎知,我只要你,只要你平安康健,只要你眼里有我。”她呢喃着,身子一歪,倒下床去。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十三,康熙皇帝驾崩,结束了他轰轰烈烈的一生,终年六十九岁。十四日,上尊缢为: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庙号:圣祖 ~~~~~~~~~ 雍正二年,夏。乾清宫西暖阁的窗子开着,窗台上放着两盆茉莉,一白一紫,交相辉映。窗前的书桌旁侧坐着一个女子,头发挽着団髻,没有任何装饰,鬓角和发髻之间可见银丝缕缕。她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静止着,安详着。藏青的衣服料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整个屋子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的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 偶有微风吹过,掀起桌上白色宣纸的一角,随即便又静寂无声。 清韵这么坐了半天,终于动了动,低头看着那画。画上的男人气宇轩昂,威严逼人。一双眼睛似是活了一样,那般的锐利,像审视着什么。 “阿玛··”她开口,像是轻轻地叹息,轻而柔。“好景良辰应犹在,物是人非已不还。心随影漾清清淡,人依山门阵阵寒。柳梢点点离人泪,桃花朵朵空缠绵。此情既已成追忆,抱得残情不忍眠。”她轻轻的念叨,右手执笔蘸墨,只是蘸了墨,笔却悬在笔洗上方,迟迟未动。 她望向窗外,好像看见那个人,仍旧一身常服,龙行虎步的走过来,站在窗前,眼神温柔缱绻,看着她问“韵儿,可想我?” “想。”她说,一滴泪,伴着笔尖上的墨汁,一同落下。 泪珠落在布料上,转瞬不见,只是有一处微微的黯淡下去。墨,滴下,落在笔洗内的清水之中,慢慢散去,一丝一缕,像是缠绵而去的云,迷离而散的烟。又像是等待经年开放的花儿,刹那芳华。 耳际,依旧轻轻的声音在呢喃着“我想你···” ~~~~~~~~ 正文,完 第62章 后记 鸿钧老祖第一仙,弟子盘古初开天。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 宇宙洪荒,于无限混沌之中有一先天元灵,不知修得几世功法,与西昆仑得造化神器,道法得成。彼时混沌之中异象大作,奇迹发生,一时之间洪荒四野生出诸多灵识,除创始元灵四徒之外还衍生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腾蛇,勾陈,凤凰,麒麟,九尾诸多神兽。 后经盘古一斧开天辟地,混沌渐消。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女娲心怀悲悯,捏土造人,所捏之泥人,皆以其小师弟陆压为像。 陆压乃是离火之精。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上不朝火云三圣皇,中不理瑶池与天帝。不在三教中,不在极乐地。不归人王管,不服地府中。潇潇自在任他游,自自在在散圣仙。 不知几世几轮回,陆压路至青丘。青丘之山,有兽,状如狐而九尾,声如婴儿。英水出青丘,注即翼之泽,水中多赤鱬,状如鱼而人面,声如鸳鸯。 陆压早已不知自己活了几亿几世,走过何处。今至于英水之畔,有潭状如莲花,其水深碧,不可测其深浅。却有无限洪荒之力绵延而出,青丘九尾一族日出来此修炼,日落则离。每至于此,道法所提非别处可比。 陆压缠留三日,未辨潭中有何物。终是忍耐不住,亲身涉水而入,潜至潭底。潭深三丈三,清澈之极,入水可见潭底怪石嶙峋,犬牙交错,间或烛光璀璨,七彩异常。潭底正中有青石一块,宽经一尺八,长经二尺四,陷于潭底泥泞之中,不见高经。石面正央有一青石,映射火样红光,四处珠宝皆避其锋芒。陆压已经感觉到了上古洪荒的无限力量,还有亲近。是的,亲近。 上古洪荒所留异物颇多,皆法力异常,想来这石子亦是如此。陆压上前,见其亲近之意不减方伸出手去拿起。不过小小如鸡卵一般,可握于手中,触手温热,并没有石头的凉意。飞身出水落于岸边,陆压一身青色道袍临水而立,飘飘如仙。想起造化神器等物皆有血祭,陆压割开中指将血液滴于其上。 只见那石子红光大盛,飞脱出去,在潭面之上旋转,一时间红光笼罩整个青丘。陆压陷于红光最盛之处,见那莲子一层层将青石脱去,露出纯白的色泽缓缓沉入潭中。红光渐渐收敛。潭中水花翻涌,不消片刻三片莲叶浮于水面,碧色摇曳,随后氤氲而生一赤色花苞,大如碾盘,艳红如血,摇曳生辉。 陆压盘膝坐于潭边,看着那莲花浅笑。知道其灵识已开,又对自己又无限亲近之意,轻声道“小妖,你究竟是何物?” 随着他话音落,那莲花轻轻绽开,熠熠生辉,斗大的花心之间托着一白如雪的毛球。陆压一愣,不想这莲花中竟包裹着活物。他楞仲之间,那毛球以舒展开来,竟是雪白的狐狸一只,黑如宝石的眼睛看向陆压,嗖的一下窜了过来,随着小狐离开,那红莲化身一团红光,穿入小狐体内。 陆压本欲闪躲,可是觉察出这狐狸并无恶意,也就认她扑了过来,等低头看时,更是一愣。哪里有什么狐狸。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挂在他身上,一双眼睛闪亮着,咕噜噜的看着他笑。 “你个小妖,欲意何为?”他笑着问,却见那娃娃头一低在他颈侧蹭了蹭。陆压一手托着她,一手摸了摸那和小狐狸所幻化的女体一般长的头发,一件血色衣裙穿在了她身上。“绮邱,就叫绮邱吧。也不知你是莲是狐。” ~~~~~~~~~~~~~~~~ “小妖,过来。”一身青袍的陆压站在水畔,对着树下的红衣红衣女子伸手。那女子抬眸浅笑媚眼如丝绝代风华,红衣飘飞,站在陆压面前,一只素白的手放在陆压手上。 “小妖,上天入地,你可愿随我?”陆压看着她问,声音轻柔。 绮邱点头,眼里全是信赖的笑意。 陆压倾身,吻印在其额上。转瞬二人消失于原地,西昆仑上显出一青,一红两色人影。 “鸿钧师兄。”陆压看着面前八卦道袍,右手捏印的白发老者叫了一声。并不算恭敬,很是洒脱,侧身对身侧的绮邱温柔道“小妖,叫师伯或者师兄皆可。” “师兄。”绮邱张口。声音娇媚,一丝丝的扣人心弦,九尾一族之声,本就惑人心神。 “陆压,你深入情孽不可出也。” “此孽不必出。”陆压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天道轮回,劫数已定,你即以掐算出,便知破劫之法····”鸿钧老祖看着面前的二人道,声音飘渺。 “此劫三世轮回,我们愿历。”陆压伸手将绮邱的手卧于手中,看着鸿钧道。 “她本是青丘九尾一族灵狐,吞食混沌红莲,气极幻化,修成天狐之身,无此情孽可得道飞升,陆压你也···” “混沌红莲本便是孽。”陆压说,停顿片刻后又道“此孽之劫上天入地,陆压绝不反悔。” 鸿钧叹息,看向一旁“你呢,你本事青丘一族亿万年才出的天狐。” 绮邱不语,只是看着陆压的侧脸,眼里依旧是满满的信任的笑意。 “好吧,你二人若是能够历此三生劫数,天道也无话可说”说罢,右手结成一道奇特符印,拂尘一甩陆压二人瞬便已经不见。 “大道五十,天诞四十九。陆压,若无此劫你便是天地间第七圣人···”鸿钧叹息的声音轻轻穿出,散步整个西昆仑,回音渺渺···· 第63章 番外:千愁易散 父亲说,我是草原上的雄鹰,最英勇的巴图鲁。我的祖母是康熙皇帝的亲姑姑,我的身上流着最尊贵的皇家和草原王者的血液。我是整个草原最英勇的男子,是草原女子最爱慕的巴图鲁。我有着草原上最艳丽和最温柔的女子。我以为再娶一个家世匹配的女子就足够了,直到遇见她,我才知道,我的人生远远不是这些能够满足的。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像是天上的太阳,似乎需要所有人去仰视。她有黄鹂一样的嗓音,从帐子外面像个雀儿般飞进来,手里捧着花,扑进康熙皇帝的怀中,也是那一瞬间,扑进了我的心里。她是大清朝最尊贵的格格,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可是她一点儿都不高傲,对谁都是笑眯眯的。除了我。 她不喜欢我,那样明显。看我的时候没有笑意,带着打量探究和一点儿厌恶。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她,我很苦恼,所以跑去问她。 她听了我的话,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像银铃儿一般穿过天空,穿过树林,草原,停留在我的心里。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可我也犯不上喜欢你不是。”她看着我说,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好像我是个好玩儿的物件。 “你对别人都是笑眯眯的,唯独见了我没表情。”我紧紧捏着手里的马鞭,看着她。她突然不笑了,只是看着远处,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耳语。她说“我不讨厌你这个人,只是对乌尔衮,我喜欢不起来。” 我觉得她说的话有问题,不讨厌我就是喜欢,可为什么还喜欢不起来?但是我没有问,因为她在看着远处,眼神那样的···那样的哀伤,是的,哀伤。这是我多年后想起才感觉出来的。 后来我又见过她两三次,愈发的明艳动人。琪琪格的美丽在她面前,不值一提。我努力做好一个草原男子,做最勇猛最有智慧的巴图鲁。可是她看向我的目光仍旧没有笑意,并且越来越少,甚至是漠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捂着自己的心口想起初见时他的笑颜。于是心口火辣辣的如同火在燃烧一样,今生不能娶她为妻,我宁愿不娶。 父亲说,家里有一位大清的公主,皇帝不会再把公主嫁给我们博尔济吉特氏。可我不相信,只要我能力卓著皇帝不会不注意我,祖母也可以帮忙,我想娶她,那样的迫切。而机会终于来了。葛尔丹叛乱,皇帝御驾亲征。我随军而行,只希望自己能够上场杀敌能够立功,最终能够迎娶她。 我成功了,在我眼前只有敌人的血色的时候,在祖母和父亲的协助之下,皇帝应允了,她,清韵,成了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喜悦,只是觉得天那么的蓝,草那么的绿,脸敌人俘虏的脸都不在那么面目可憎。我躺在草原上,天上的云朵是她的笑颜。 巴林开始建造公主府,我恨不得一根梁柱,一砖一瓦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父亲说草原男子不该这样,可是我克制不住这样的喜悦。我高兴,她即将是我的妻子。 我在乾清宫宴会上看见了她,在迎娶之前。满室辉煌也压不住她的风采,她让我少喝酒,可是眼里仍旧没有笑意,甚至连嫁人的喜色都没有。我来不及细想,就被太子和大阿哥拉去喝酒,再见她是已经是前往巴林的路上。 她穿着明黄色的喜服,贵气逼人,似乎有着无形的压力还有伤心,来不及掩饰或者根本不想掩饰的伤心。同床而眠的时候我能够感觉的到她的疏离,我想她是不想离开京城的吧,毕竟巴林那么远。可是,为什么我们成亲不是在京城呢?皇帝不是很宠爱这个女儿吗?我当时从未细想过这些,而后来知道一切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我知道她不开心,无论我如何哄逗她的笑容里总是缺一点儿什么。我们相敬如宾,她没有公主的架子,对我父母尊敬,对侍妾温和。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妻子,可是不对,这不对,她像是不在乎我一般,情绪没有起伏。我来不及过多的留心,皇帝一张圣旨,我到盛京戍守去了。从此我们过上了聚少离多的日子,甚至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她是在江南度过的。来往的书信也是平淡无奇,可是在我眼里这些书信像是至宝一般,被我日夜揣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后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不快乐,因为她心中有人。‘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我手里捏着这句诗,心里钝痛。原来她的不快乐,她的忧愁都是因为别人。是谁呢?侍卫?不,不会的,她堂堂的大清公主不会喜欢上一个侍卫,那是谁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事实比我所想的要残酷那么多。 我苦思不得,以酒解忧。我恨不得掐着她问问,我乌尔衮配不上你么?可是我怕,怕她说配不上。 直到她怀孕,我才从她脸上看到了在真心不过的笑容。可是太医说她的身子不适合生产,我心有戚戚,却最终决定不要那个孩子。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决定要生下来,眼神坚定,甚至带着慈爱。他没有办法拦着,也不忍心。而她则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真正的和我融合在了一起。我们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小心翼翼的照料着他们母子,乞求着长生天保佑她平安,保佑我们有个健康的孩子。 清韵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再次到盛京戍边,这一去,令我后悔一生,痛苦一生。 再见她是她一形同槁木不省人事,失去了孩子的清韵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除了说到孩子时有些反应,她就如同木头一样的躺在那,不吃不喝不动。我心疼未出生的孩子,也更心疼她。没了她,我不知道会怎样。好在她还在,还在。 等她终于从悲伤中好了的时候,我被拒之门外。太医说她难以再孕,她竟然希望我和诺敏生一个孩子。清韵,孩子我们可以不要,为什么,你要把我拒之门外? 及至后来,诺敏怀孕,自己对她有愧又羞,说不出的心堵。可是她高兴,全无半点儿嫉妒,因为不在乎自己,因为他心里有人。一度我躲避着,思念着,不敢面对她,诚然,皇帝也并没给我多少面对她的时间。 八年,她在巴林八年后终于是回了京城。我心里一点点的痛苦着,不安着。她要见到她心里的那个人了吧?无论怎样,八年的夫妻,我仍旧不是她心中的人。 ~~~~~ 这个世界疯了,父女相爱。这样乱-伦,这样不溶于世俗的情感发生在我的妻子和最尊贵的皇帝的身上。当我满心欢喜的回京见她的时候,迎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康熙用他尊贵的身份,无上的权力告诉我,我的妻子是他的,而不是我的。可笑,当真可笑!!我乌尔衮明媒正娶的妻子,竟然是,竟然是我碰不得的人 。 你不让我碰,我偏偏要碰。即便你是皇帝又能奈我何杀了我?那正好,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死去。 我在她的身上发泄着,没有温柔,只有报复的快感,可是为什么我觉得那么疼,心疼,疼的像要死去一样。我不敢看她,于是仓皇而逃。可是却又遏制不住的想到她,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声音。还有皇帝那张可恶的脸。 有人抱住我,温柔的像是母亲。她擦去我脸上的泪,轻声的哄着我,像极了小时母亲哄我入眠的曲子。我紧紧抱住她,汲取着温暖。她的手很软,抚在脸上像是云彩轻轻地刮过,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我一直喜欢的。 我听见她说爱慕我,心疼我。一声声的不间断,像是在安抚孩子。是清韵吗?不,不会的,她爱的不是我,她怎么可能爱我!那这个与是谁呢,我看着她,寻求着安慰,寻求着激情。 她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清韵。清韵不会这么主动,不会对我诉说爱意,她是凝露,我妻子的丫头。 还来不忏悔,来不及愧疚,我被皇帝再一次踢出了京城,去了宁夏。我心里有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而清韵怀孕了。 我看着信,恨不能掐死谁。可是掐死谁呢?一个是我最爱之人,一个是主张生杀大权的皇帝,那唯一能够死的便只有她肚子里的孽种。我让人送去了药,足够让那个孽种去死的药。可是我后悔了,那个孩子,应该是我的,一定是我的才对。她不会生下自己父亲的孩子,所以孩子只能是我的。我懊悔不及,恨不能死的是自己,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想明白的时候,那药再也追不回来了。 万幸,她安好孩子安好。当我第一次看见云轻,我的女儿的时候心底感慨着老天开恩。我不在奢求着她能原谅我,不再奢求能够过寻常的夫妻生活,连带着爱和恨都消磨一空。我唯独希望她能够安好,女儿能够安好。 我用孤独寂寥惩罚着自己曾经的杀念,我远远地看着她和皇帝默契缱绻的眼神交流。我忍受着康熙的侍卫,一个人在大年夜独坐到天明 。我接受这些,当做对自己的惩罚,可是心里还是痛的,空的,麻木的。 我走遍巴林公主府的每个角落,亲手擦拭遍浅桑居每一处。我住在她曾经的床榻之上,鼻尖似乎萦绕着她的味道。我们平静相处,像是多年的老友,可是我知道自己心里仍旧翻滚着爱意。 我出征了,她的眼里是不舍,留恋和怜惜。足够了,至少我在她的人生里划下过如此深刻的印记,至少她眼里心里还惦念着我,足矣! 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 ,我的心里充满的愧疚的不舍,我看见了那年夏天怀里抱着花,扑进我心中的女子。 清韵,来生,来生遇见你,我要早一些,再早一些··· 第64章 番外:粉愁香怨 我的祖父曾是鳌拜一党,鳌拜失势力后举家受累,流放宁古塔。我已经忘记了原来的名姓,只记得我的主子,赐予我的名字,凝露。而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叫做凝霜。 格格说,凝露、凝霜取自两句诗。凝露粉愁香怨,凝霜夜下拂罗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诗,但是却比我们姐妹原来的名字要好听许多。 我十四岁入宫,妹妹十三岁。我们是罪籍,又没有银子可以上下打点,最脏最累的活都是我们姐妹来做,三殿除草,清除积雪,担水,清洗恭桶···所有的脏累活没有我们姊妹没做过的。我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过着皇宫中最下等人的生活。只盼望着快些到了年龄放出宫去。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点点卑微的奢望老天爷也不可怜给我们。辛者库的总领太监看上了凝霜,要结为对食。那一年凝霜十六岁,容貌娇艳。可是结成对食?和一个根本不是男人的人,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我的妹妹,怎么可以。她那么美,那么纯洁。她经常问我‘姐,出宫以后我们就和阿玛额娘在一起了,对不对?’‘姐,我不喜欢皇宫,冷冰冰的。’ 凝霜不答应,哭得死去活来,甚至上吊自尽。可是没人能够帮我们,我们卑微的连狗都不如。至少紫禁城里的狗得贵主的喜爱,活的要比我们好。抱着被救下来的妹妹,我泣不成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只有我代替凝露,才能够让妹妹平安。 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和妹妹依旧要做脏累活,而晚上,我则要伺候那个人,更衣,沐浴,泡脚,甚至是更加肮脏的事情,我不能反抗,不能表现出一点儿的厌恶,否则就是一顿毒打,我怕了,所以乖巧的顺从,脏了我一个就就脏了吧,我只希望保全我的妹妹。可是这个杀千刀泯灭人性的东西,他竟然惦记着凝霜。祸害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祸害凝霜。我疯了一样和他厮打护着妹妹,换来的只是他对我和凝霜的拳脚相加。也就是这个时候,我见到了格格。善良美丽如同神祗的格格,她救了我和妹妹,赐予了我们新的名字,让我们离开了那些灰暗和不堪。我心存感激,只能尽心尽力的去伺候我的主子。 主子是紫禁城最尊贵的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可是主子不娇蛮,很温和。很难想象比我小那么多,又生活在无限尊崇的主子能够是这样平易,和蔼的人。我和妹妹由紫禁城最末等的奴仆,成为了被人恭敬的‘姐姐’。原本欺压过我们的宫女如今成了瑟瑟的虫鼠,一切都恍如在梦中。 主子说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懂得什么叫做收敛,什么叫做谦逊。这是在告诉我们不要妄想报复,我知道,于是恪守着。 主子的文采很好,明珠大人的公子,皇上的贴身侍卫是主子的‘老师’。主子也跟随太子一起上书房。皇上看重主子更甚于太子,我和妹妹小心翼翼,恪尽职守的伺候着主子,不敢有半分差池。因为我们不想再回那个不堪的去处。 我一直觉得主子和纳兰先生恨般配,试探着问过,主子说只是师徒,朋友之情。后来,纳兰先生去世,我陪着主子在绛雪轩整整站了一夜。主子没有流眼泪,可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偶尔能够听见叹息,那样的悲凉。 主子说“容若,不是人间富贵花。终究去了,幸也,运也。” 皇宫中发生了许多的事儿,可大可小,我看着主子悲伤或快乐,自己也跟着悲伤或快乐。可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悲戚的主子,悲伤到惨烈。 皇帝下旨主子下嫁巴林郡王之子,乌尔衮台吉。我看见主子脸上的裂痕一点点加深,然后变成悲凉和无助,再一点点转化成决绝。主子去了乾清宫,不让我和凝霜跟着。后来我听说,主子在乾清宫跪了一宿。第二日主子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的心便沉了下去。 嘴唇发紫,脸色青白,像是个将死之人。皇上的愤怒不亚于任何人,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子之怒。我日夜守在主子床边,只盼望着主子能够早早清醒。 主子醒了,好了,却落下了病根儿。我站在外间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对着皇上喊‘滚’。吓得我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出乎意料的,皇上竟然没有发怒,只是气急败坏的出来,看见我时还让我好好照顾主子。我感觉的出来,皇上的怒火不是对格格的。 主子似乎恨皇上,可也不像是恨,更多的是无望吧!我看着主子一天天沉寂,消瘦,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单单只是因为离开京城远嫁巴林么?我看见过额驸,是个极其俊朗的男子。更何况公主是可以住在京里的啊。 主子和皇上的关系僵硬的微妙,我曾经数次看见皇上在绛雪轩前而不入。终于,再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皇上进来了,主子也难得的和颜悦色,甚至请皇上晚上来进膳。我暗暗高兴,可是我看见了主子一个人坐在地上望着门口默默流泪,眼里全是心灰意冷的悲哀。 主子又恢复一贯的清冷淡然,可是我看得出来,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她笑得少了,即便笑也只不过是很浅很浅的笑意。 纳兰先生的忌日,主子去拜祭,在路上我又一次的惊呆了。凝霜竟然喜欢费扬古将军,我竟然没看出来。对于费扬古将军,我们也只不过跟在主子身边才有几面之缘。凝霜并不否认,我的心悬了起来。作为宫女,这是不被允许的,她怎么可以承认。 格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下车去了。在纳兰公子的墓前弹起了琴,我竟还觉得也许格格心里有人,是纳兰公子,所以才会这样抗拒嫁给额驸。 不久之后,令我不曾想到的是,凝霜被抬籍,并且一举抬入镶黄旗。还成为了费扬古的侍妾。我喜极而泣,默默感谢老天对我们姊妹的眷顾以及主子的恩德。妹妹终于有了归宿,我这一生也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跟随主子再没什么顾虑了。 主子出嫁的前一晚,皇上喧我去了乾清宫,这成为了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皇上说他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借由我的口知道格格在巴林的情况,甚至是为他做什么。我震惊,诧异,不明所以。皇上说我不需要明白,只要去做就行,不然凝霜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而我,为了妹妹,我再一次的做出来不知是对是错的选择。 主子远嫁了,我追随在身边。可是皇上的授命是我嗓眼儿里的一根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在平静地外表下掩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好在主子身边还有皇上安排的别的人,至少,我目前不至于做什么。 新婚一月,额驸被调去盛京戍守。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心思,打得什么算盘。我只知道主子不开心,即便是在笑,她也是不开心的。我陪着主子去江南,莫名的觉得主子对江南有着难言的亲近。 皇上让我劝格格回京,退而求其次回信也是可以的,我不得不张口,不想竟然撞破惊天辛秘。格格竟然对皇上怀有男女之情。而皇上呢?我想着皇上的安排和反常,觉得惊惧异常,肝胆欲裂,原来,原来皇上和主子是相爱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竟是额驸的面容。心里竟然隐隐的泛着一丝疼,这个可怜的男人,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儿妻子却爱着别人,还是不伦的爱! 数日之后,我竟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之后每每见到额驸,我心里都有难言的情愫,像是心疼。 格格怀孕了,而且打发了所有陪嫁过来的人,包括皇上的眼线。我不得不把这个消息传给京城。得到的回复令我胆寒,帝王的爱,帝王的心算是什么?皇上竟然让我想办法令我主子腹中的孩子夭折。我整日惶惶不安,在良心的谴责中踌躇,可是皇上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我的妹妹还在京城。我不得不动手,并嫁祸给额驸的侍妾琪琪格。做完了一切,看着主子痛不欲生和额驸隐忍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我是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小人,这样伤害了救我于水火的主子。 格格终于恢复正常了,可是额驸却被拒之门外。我看着他站在浅桑居的院子内叹气,看着他喝醉了酒叫主子的名讳,看着他去了诺敏那。我的心在痛,比我愧对主子还要难受。我知道,我不该,也不能却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额驸。 诺敏怀孕了,主子很开心,可也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擦眼泪。我的心里充满的愧疚自责和自我厌弃,但是我没有办法。除了要保全妹妹,还有妹妹刚刚生下的孩子。 格格回京看望四爷,我再一次的通知了皇上。于是格格被‘软禁’再来京城。我冷眼旁观这对父女的爱恨,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该鄙夷。可是无论哪一种,我都没有资格,我只不过是个奴才。可是看着一切,我又觉得主子和皇上之间的情,真,却又苦。只是这样的情伤害了太多人,尤其是额驸。 再次去江南,令人没想到的是柳公子要娶我。我都到了这样的年纪,早已不想不想嫁人,跟何况,我的心里有额驸。 ~~~~~~~ 我看着主子身上的青紫淤痕,眼泪落了下来。不用想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帝王的情,太过锋利。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间主子呜咽的悲鸣,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额驸回来了,只是回来的当晚就入宫了。回来的时候面色不善,我不知道主子和额驸在屋里说了什么,只是额驸再出来时满面忧伤的进了书房。我不能够自已,在看见额驸像个孩子一样流着眼泪迷茫的时候。我的心疼的紧,凑过去抱着他,像是抱着孩子。他撕裂了我的衣裳,疯狂的亲吻着我,然后又渐渐温柔。他说‘韵儿对不起,原谅我。’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可是他身下的人明明是我,是凝露,不是主子。 额驸走了,像是逃离一样。而格格有孕了,我知道,是额驸的。帝王的爱,帝王的情,再一次的让我觉得可怕,可怖。皇上夜半而来,带着打胎药。隔着一扇门板,我听讲皇帝阴沉的声音,一句句像是冰冷的刀子,插在我心上。我不安,焦躁,想要去阻拦却又胆怯。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的时候,格格安全了,皇上离开了。离开时,一如多年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主子。 我的心刚刚安稳,却收到了额驸的信以及药,竟然是鹤顶红。我苦笑,额驸对主子的心那样明显,怎么会?可我心里却有意思侥幸和快感,是不是额驸对主子已经失望了?我不知道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将药下入汤中,然后心怀忐忑端了上去。我的心底竟然有一丝丝的喜悦,可是看着主子,我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当真猪狗不如。我最终还是用银针试了毒,没有害主子,这也是我后来无数次庆幸的。 我终于平静了心态,额驸永远不会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分毫。而我在遭受了内心的谴责之后,在看见小主子之后,再也不能做出一点儿对不起主子的事情来。于是我看着一切,默默的站在主子身后,看着额驸,看着所有人。 主子过的很平静,有女儿,还有皇上。想来应该是满足的。只是,我的心里仍旧心疼着额驸,在他落寞孤寂,借酒消愁的时候。我仍旧想要上前安慰,可我只能生生的定住脚步,一样的错误,我不能够犯两次。 我看着小主子出嫁,看着额驸战死归来,看着皇上驾崩,看着主子心灰意冷。我的心静得不能再静。就连额驸死去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没有一点儿的波澜,只是在火化的刹那,我希望自己能够走入哪篇火海。 皇上去世了,主子竟然没有哭。平静地异乎寻常,像是早早的知道这一年,早早的知道一切一样。后来的后来,主子也和以前一样,平静的笑,平静地看书画画,只是画上却全是先皇。或坐或立,活躺或卧,或浅笑或威严,一张张的画像,在无声的诉说着主子的思念。主子老了,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主子说‘我这几十年容颜不老,青丝不白,原来,全是为了今天。’ 主子一年四季春冬住在紫禁城的乾清宫,秋夏住在畅春园的清溪书屋。她说,这样她就能够离得近些,就像先皇还在。我在夜里看见主子抱着先皇的旧衣,蜷缩在床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知道,主子在哭,总是在无人的夜里一个人哭泣。那样的思念,像是拼尽了一切的力量。 主子一年比一年老,一年的白发比一年多。可是仍旧每年都要谒陵,在先皇的灵前一坐就是一天,风雪无阻。雍正六年的春天,主子的头发再也找不到一根青丝,看起来,比我还要苍老。 “凝露,到时候了,我该去了。”主子躺在床上笑着说,看着外面盛开的木棉。一旁曾经的四爷,如今的皇上轻声安慰。可是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主子的眼里是全然的解脱和欣喜。 四月二十一,在主子寿辰即将来临的时候,主子去了,嘴角挂着笑,走的安详。临去前她说,这一生又爱又恨还有愧疚,可是她不后悔。她说,如果有来生,只要他和自己就好,只要两个人。 送走了主子,我的心神似乎一松,竟然也不大好起来。我仍旧留在宫中,皇帝说主子吩咐过好好照顾我,于是我成了贵人,衣食无忧,有人照料。可是我已经觉得没趣了,我所要保护的人已经平安无忧,我喜爱的,愧疚的人也已经不在。我一日日的沉浸在回忆中,走完了我的一生。 我一生的种种,从未对人说起。我一生有好有坏,有爱有愧。主子不悔,可我是悔的,如果可以,我想我不会再这样选择了。可是一切都晚了。该报偿的没有报偿,该报应的也没有报应,我心有戚戚的走完了我的宿命。 弥留之际听见皇上对人说敬我葬在苏麻拉姑的园寝内,我叹息着,再没说出一句话,这样走了···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或:http://www.bookben.cn/ n.com/